權墨冼點點頭,道:“的確如此,我已經在看其他的宅子,儘快搬出去。”
中了會元之後多方來賀,他也算是小小的發了一筆財。他粗略的算過,足夠在京裡買一座小宅子。借住在這裡,始終會被打上承恩侯府的標籤。
剛來京時權家無處落腳,又要藉助承恩侯的力量才能進入松溪書院,不得不如此。
再加上,兒時因爲在族裡受盡了欺壓,中舉後連唐州官府也受到族裡的收買,聯手打壓於他。權墨冼痛恨這樣的威逼,連帶着對朝臣也都抱着警惕之心,這也是爲何當初他不接受方孰玉招攬的緣故。
種種因素之下,才讓他下決心要走一條與衆不同的純臣之路。哪怕這條路上,佈滿了荊棘、坎坷,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爲了保持在政治上的自主權力,他也會走到底。
轉眼間到了第三日,禮部在貢院外面張貼了金榜。
最上面的第一個名字,赫然就是權墨冼。依次是一甲的榜眼、探花。
殿試和會試略有不同。會試取一甲、二甲各一百名,但殿試的一甲,就只有狀元、榜眼、探花三人而已,其餘均爲二甲。
因殿試題目很難,更難猜中的是當今聖上的心意。其後進士的名次變化很大,只有少數人浮動不大,維持在原有水準。有從前列跌到最後,也有掉車尾的猛然竄到前二十名的。
除了一甲二甲之外,還補錄了原本在會試中落榜的一百名三甲進士,在科場民間也稱他們爲同進士。同進士出身的官員,因資歷問題,大多難以升到高位,多爲佐貳官而存在。
對寒門學子而言,能被錄爲同進士,已是喜出望外之事。這意味着多年的苦讀終於有了回報,不論官職大小,總算是能步入仕途,有了希望。
但對那些世家子弟、或高門望族而言,他們寧願名落孫山,三年後再來過,也不願有這麼個令人瞧不起的同進士出身。
一個“同”字,差距何止千丈。
無論是喜是憂,結果都已經出來。所有的三甲進士們,都需要去吏部報道候缺。不過,這只是後話,當下最熱鬧的,應數皇宮裡即將舉辦的瓊林宴。
進士榜貼出來之後,洛陽城頓時沸騰起來。
午後,新科狀元就將和榜眼、探花一起,享受跨馬遊街的殊榮。在他們身後,是二甲前二十名的進士。這樣的場面三年一遇,洛陽百姓們熱情高漲,定鼎門大街兩側的酒肆茶樓一位難求。
有待嫁女兒的家庭,更是摩拳擦掌,發誓要搶得其中一人回去做女婿。
姑娘小媳婦們也顧不得羞怯,早早地佔據了有利位置,睜大眼睛要看那探花郎。不知是從哪朝哪代開始,探花郎一定是進士之中最爲俊美之人,高芒也不例外。
方錦書坐在一間茶肆的二樓窗邊,聽着外面的熱鬧動靜,笑着對方錦暉道:“這下良表哥該高興了。”
方錦暉頷首道:“他會試的名次不佳,我還替他擔心。畢竟,他是司家長子。”
“我就不擔心,”方梓泉搖了搖摺扇,故作老成道:“策論,自然是良表哥佔優勢。”
他們三人的外祖父司元明是大理寺卿,稱得上是天子近臣。對當今聖上的瞭解,自然比其他各道來參加春闈的學子們強得不是一分半分。
和他們同桌的,是郝君陌帶着妹妹郝韻。
因司啓良得了二甲十六名,夠資格在隊伍中享受榮光,方家姐弟三人便來看他遊街的熱鬧,替他慶賀。郝君陌得知後,就扯了郝韻一道前來。
這樣的熱鬧,長輩們通常不會出現。孩子們年歲漸長,也沒有都拘在府裡的道理,給他們帶足了護衛便是。
郝韻原本想約着姚芷玥一起前來,近段時日她和姚芷玥走得很近。不曾想姚芷玥聽說了方錦書的名字之後,便連連擺手拒絕了邀約。
她滿心不情願的坐在這裡,把自家大哥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指甲。對自己這個妹妹,郝君陌心裡有些無奈,只得讓人給她上了她喜歡的糕點,不再勉強她。自己則和方梓泉說着話,一邊偷偷關注着方錦書的動靜。
算算時間,他在踏青之時才見過方錦書。但這會又見着她,總覺得隔了許久。她變得更漂亮了,就像一朵鮮花在緩緩吐蕊,尚未完全盛開。
他多麼想,想將這朵鮮花采擷回家,獨賞她美好的盛放姿態。他更想,給她提供一間溫室,讓她免遭風雨與歲月的侵蝕。
有時,他想得心口發痛,只能一遍一遍地在石頭上刻着她的名字。因爲她,石頭好像擁有了生命,方錦書這三個字也有了芬芳的氣息。
郝君陌正想得出神,方梓泉合上摺扇敲了一下他的手背,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快看,好像要過來了。”
方梓泉在心頭暗暗道:想要娶他的妹妹,可沒這麼容易。年紀小時總玩在一起都無所謂,眼下卻該避嫌,下次不能再讓郝君陌見自家妹妹。
不是他不相信方錦書,他是不相信郝君陌能把持得住。同爲男子,他再清楚不過,面對心儀女子時的衝動。
想到這裡,他又一陣惆悵。喬、方兩家已經定親,偏偏他對喬彤萱卻沒有一丁點男女之情。還好日子還長,至少也得等她及笄後纔會完婚,這件事他可以慢慢想。
隨着一陣喜慶熱鬧的鑼鼓嗩吶聲,今科進士的隊伍出現衆人眼中。他們在二樓的視野開闊,正好可以盡收眼底。
前面是一隊京兆府派出的衙役開道,緊跟着的是一隊威風凜凜的錦獅。太常寺遣出的鼓手樂工,吹奏着歡快喜慶的《十番調》跟在其後。
然後,就能見到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科狀元權墨冼了。
只見他頭戴金花烏紗帽,紗帽兩側插着兩支高高的翎羽,象徵着他的身份。一身大紅袍,手捧欽點聖詔,腳跨金鞍紅鬃馬,前呼後擁,旗鼓開路,氣派非凡。
方錦書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着這樣的盛裝華服,和之前那個少年郎差距甚大,反和她腦中的那個權臣更加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