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哪怕人證物證俱在,肖沛也拒不認罪。
權墨冼兌現了他之前對承恩侯的允諾,在刑部大牢裡,肖沛並沒有受到虧待。就連承恩侯夫人前來探監,他也都大開綠燈。
肖沛雖是階下囚,一應吃食卻是侯府下人送來,每日帶給他新的換洗衣裳。
有了這等待遇,眼下他站在公堂之上,一身錦袍神色傲然。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纔是理直氣壯的那一個。
相比之下,跪在地上的苦主們面色憔悴,神情痛苦。
這樣的對比,令大堂外面守着的百姓心頭都憋着一股氣。若不能秉公斷案,他們就會爆發開來。
而此等情形早就在權墨冼的預料之中。大牢裡的那點苦頭算得什麼,肖沛獲得應有的懲罰纔是最要緊之事。
顧尚書環視四周,一拍驚堂木,道:“大膽肖沛,還想抵賴不成?”
肖沛昂首道:“這些刁民紅口白牙的誣陷於我,難道我就要認罪!如果有女子突然找上大人你,說懷了你的孩子,難道你就要認?”
這些天在獄中的待遇,讓他認定了刑部不敢拿他怎麼樣。
一定是父親進宮求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發了話。過堂,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他在心頭如此認定。
“大人,求您一定要爲小民死去的孩兒做主!”
“大人!”
苦主們聲聲哭求,肖沛的態度讓外面的人羣騷動起來。
“上刑!”
“打死這個畜生!”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肖沛被驚得一個瑟縮。
這些升斗小民,今日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敢與堂堂侯府對着幹?
顧尚書有些躊躇。
他雖然心頭有了決斷,但要對肖沛用刑,他仍需慎之又慎。要知道,肖沛代表的不止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權貴羣體。
他只是一介文官,犯不上爲了這個,得罪了整個皇室宗親。
正在他猶豫間,外面的人羣被侯府親衛分開一條道來。看見是承恩侯府來人,人們紛紛對他們施以白眼,不着痕跡地擋住他們的來路。
他們是小民不假,不敢得罪侯府,但讓他們不痛快還是能做到的。
見到侯府親衛護着一名管家要擠進來,顧尚書心頭一個咯噔,在心頭萬分慶幸他沒有對肖沛動刑。在場面上,還能圓的過去。
承恩侯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一定有所倚仗,不會無緣無故。
難道,是宮裡的太后娘娘改了主意?
肖沛該死,但畢竟是她一脈的骨血。她要護着,也不是什麼出奇之事。
“護他們進來。”顧尚書吩咐。
衙役聽令,分開人羣讓承恩侯府的劉管家進入公堂。劉管家顯得有些狼狽,被外面的人羣擠得掉了一隻鞋子,帽子也都歪斜在一旁。
見他到來,肖沛一喜,問道:“父親呢,怎地不見他來?”
劉管家伸手扶了扶帽子,沒有應他,朝着顧尚書拱手道:“見過尚書大人。”
顧尚書做了個手勢:“不知侯爺命你來,所爲何事?”
“些許小事,”劉管家態度恭謹,雙手呈上一份文書道:“原本應該去京兆府裡備完檔,再去宗正寺除名。”
“但侯爺說了,凡事總有個例外,便吩咐小的來一趟刑部,先請尚書大人過目。”
除名?
劉管家的聲音不大,但這兩個字卻在公堂裡顯得分外清晰。
肖沛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晃了晃頭。顧尚書的鬍子抖了抖,示意師爺將文書接上來。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聽得清楚,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跪在堂上的苦主猛然擡起頭來,生怕自己是聽錯了,滿懷希望地望着顧尚書的方向,等待着最後的結果。
離得近的圍觀百姓也隱約聽得了這兩個字,小聲議論起來。人羣中響起一陣“嗡嗡”聲,壓抑着心頭的興奮。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顧尚書的手上。只見他緩緩打開文書,一字不漏的看完,沉吟着並未出聲。
肖沛神情焦灼,踏前幾步想要衝到顧尚書的跟前,被衙役攔下。
公堂內外,人們屏住了呼吸,伸長脖子等待着結果。
“承恩侯,果然值得下官敬佩!”顧尚書沉聲道:“大義滅親,將肖沛逐出家門,從此斷絕父子關係,生死無干。如此高風亮節,值得效仿。”
人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奔走相告。
公堂上跪着的苦主們,激動不已。有的淚光閃爍,有的磕頭感恩,有的雙手合十……
肖沛被逐出家門,便意味着不再是皇室宗親。沒了這頂保護傘的庇護,沒了特權,他與庶民有何異?
“不!這不可能!”肖沛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失去了貴公子的傲慢,嘶吼道:“給我看!父親他不會這樣做。”
他被衙役攔住,卻奮力往前奔着,目呲欲裂,額頭的青筋綻出。
顧尚書面色一冷,拍響驚堂木,喝道:“大膽狂徒,敢咆哮公堂!拖下去,杖二十。”
“不!”
肖沛扭頭,奮力掙開衙役鉗制,惡狠狠地盯着劉管家,喊道:“狗奴才!往日沒少收了爺的好處,這回卻來落井下石了?!”
“說!你這回是受了誰的指使,五姨娘還是八姨娘!”
劉管家後退一步,正了正衣冠拱手,目露不屑道:“小公子,奴才是承恩侯的奴才。”
茲事體大,若不是承恩侯的命令,他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這位小爺平素裡看起來不差,怎地連這點事都想不清楚。
肖沛哪裡是想不明白,他只是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罷了。
聽了劉管家的話,他頓時面如死灰,明白再無希望。衙役將他拖了下去,不多時,便傳來陣陣慘叫聲。
他錦衣玉食的長大,細皮嫩肉,何時受過這等皮肉之苦。這還只是罰他咆哮公堂,尚未正式上刑審訊。
再將他架上來時,他氣息奄奄髮髻散亂,臀部一片血肉模糊。無論是怎樣的貴公子,受了刑也與常人沒有什麼區別。
拖着他的兩名衙役將他往地上一扔,他整個人都趴倒在地,如同死狗一般。
公堂的地很涼,他的臉貼在上面,猛然一驚,握拳忍着痛。
自己,怎地到了如此田地?他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