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別人家裡做客時,和旁人談天說地時,權大娘便知道了,京裡這些大戶人家裡,當家主母應當是什麼樣子。
她是含辛茹苦將權墨冼拉扯長大的母親,能讓她去的那些場合,都是和權墨冼關係良好之家。對她,都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權家的後宅管理不力,無人會怪在她的頭上。
但她自己卻在對比之下,隱約會知道一些。
旁的不說,權璐嫁入彭家之後,成爲彭家的當家主母,每日就要花上小半日的功夫,來處理這些家族瑣事。
彭家在京中的人口也很簡單,彭家如此,爲何權家就會輕鬆?
還不是,好些事情都沒有報到她跟前來的緣故。
她就算想管,也因爲缺乏經驗,而不知道該如何着手。
這會知道了連兩個普通的僕婦,都能偷偷昧下家中的東西,甚至偷她的佛珠。權大娘的心頭,又是憤怒又是愧疚。
憤怒於這種行徑,愧疚權墨冼勢單力薄,她卻沒有將這個家管好。
“母親。”方錦書笑着握上她的手,道:“在京裡,誰都知道您的不容易。”
在權家那樣的環境裡,她能將權墨冼送進私塾唸書,供着他的吃穿,這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毫不誇張地說,沒有她,就不會有今日的權墨冼。
“只要母親放心,這個家就交給我。”方錦書溫言道:“您就安心享享清福,不用操這些閒心。家裡的事情,兒媳都會老實跟你講。”
巧言令色,不如用行動表示,日久見人心。
她語氣溫和而篤定,讓權大娘安心不少,感慨道:“黑郎媳婦。往後啊,我就把黑郎和這個家都交給你了。”
“在你沒嫁過來的時候,我早就知道你能幹。”權大娘道:“你儘管放手去做。”
“母親快別這麼說。”方錦書道:“我既然嫁過來,就是您的媳婦。在孃家時,時常得母親教誨,嫁人後要用心伺奉婆婆,相夫教子,這原就是我的份內之事。”
看着兩人母慈子孝,琴語知趣地閉口不言,任穎差點扯爛一張絲帕。
她在心頭大恨,眼看這大好的局面,只要權大娘一鬆口,她就能讓人去把那兩名婦人找回來。
至不濟,也能讓消息傳出慈恩堂。讓權家下人知道,在權家,還輪不到方錦書一個新媳婦說了算。
結果,方錦書一來,就被她徹底扭轉。
“表妹,”方錦書笑着叫了她一聲,道:“多謝表妹一心替母親着想。往後我這個表嫂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要請表妹時常提點着。”
她身爲表嫂,對着任穎的姿態如此之低,實在是給足了她臉面。
這也讓權大娘鬆了一口氣。
對權大娘來說,任穎是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脈,而方錦書是她的媳婦。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並不想讓方錦書和任穎有了什麼不愉快。
任穎的來歷可疑,權墨冼爲了讓母親安心,沒有告訴過她。
作爲權墨冼的妻子,方錦書又怎會去做讓權大娘不安的事情呢?所以,她才放低姿態,給任穎臺階下。
方錦書這樣說,任穎鬆了一口氣,笑道:“表嫂不計較我冒犯就好,哪裡敢說什麼提點。”
她在心頭暗喜,幸好自己的這個身份,能討得權大娘的歡心,讓對方有所顧忌。
揭過此事,方錦書陪着權大娘說了好一會話,便到了快用晚飯的時辰。
“夫君去了衙門,估摸着也快回來了。”方錦書道:“我讓人準備了飯菜。母親若是願意,就都送到這裡用晚飯,可好?”
方錦書的陪房,都是司嵐笙精挑細選過的,每人都有一技之長在身。自然,也有精於烹飪的廚娘。
之前沒有讓她們進入清影居,方錦書是考慮到纔剛剛新婚,不願帶太多人進入權家,有仗着人多的嫌疑。
正好藉着處置這兩名多嘴婦人的機會,挑了幾名得用的僕婦補充進來,由花嬤嬤統一管着。
和兒子媳婦一同用晚飯,權大娘有什麼不願意?
她樂呵呵地應了下來,吩咐道:“去把嘟嘟叫過來,就說他母親特意準備了飯菜。”
權夷庭是在善堂抱養而來,和林晨霏的感情很好。權大娘生怕方錦書和他生疏,便刻意多一些時間讓他們相處。
她知道,就算她再怎麼疼愛權夷庭,他的未來還是在權墨冼和方錦書的手裡。
旁的不說,就他將來的婚事,就是由嫡母說了算。
方家在京中如今根基牢固,方錦書又貴爲縣主。只要她肯上心,就能替權夷庭覓到一樁好親事。
但方錦書身體康健,始終會有自己的孩子,她也盼着能抱上親生的嫡孫。但對權夷庭,權大娘發自內心的疼惜,要設法讓他能討得方錦書的歡心,讓母子兩人多多親近。
“祖母,母親。”權夷庭進了房,穩穩當當的站着施禮。
權大娘笑着應了,道:“你又不跟你表姑見禮。”
“啊,表姑也在嗎?”權夷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瓜,歉意道:“請恕嘟嘟眼拙,沒有見到。”
任穎扯了扯嘴角,道:“沒事沒事。”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從她到權家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能討好到這位權家眼下唯一的小少爺過。
你得意什麼?
不過是個抱養的孩子,還真當自己是個金貴的少爺命不成。
任穎在心頭暗暗腹誹。
權大娘笑道:“畢竟還是個孩子。去你母親那裡,說說看今兒習了幾頁大字。”
往日,權夷庭只要來到她這裡,都是守在她跟前的。如今有了方錦書,她便讓權夷庭去親近方錦書。
權夷庭乖乖應了,走到方錦書跟前道:“母親,今日孩兒溫習了《幼學瓊林》,照着父親寫的帖子,寫了十幾頁大字。”
方錦書驚訝問道:“庭兒已經學完了《幼學瓊林》嗎?”
她這纔剛剛進門,擺在面前一堆事情還沒來得及問過權墨冼,兩人更沒有時間溝通權夷庭的學業。
“可不?”權大娘滿滿都是驕傲的神色,道:“想必黑郎還沒功夫跟你講,我們家嘟嘟啊,可是不得了的小神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