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淳歌擡起手,遮着嘴巴,輕咳了兩聲,便自行到廚房去,並不理會林洎與蘇祐菀的曖昧氣氛。
林洎的餘光瞥到了淳歌的離去,他朝着蘇祐菀笑了笑,兩人便聯袂而來,淳歌坐在餐桌上,一個擡眼,只見這兩人如金童玉女般的般配,連一顰一笑都相得益彰。
“這可都是我親手做的。”林洎將蘇祐菀安置好,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第一次下廚,若是做得不好請見諒。”
“浸之說笑了,能吃到你這一個一品大員做的菜,本就是千載難逢的,哪裡還能挑剔啊。”蘇祐菀粲然一笑,第一個動筷。只是那菜到了嘴裡,她這秀氣的眉毛都禁不住一挑,可見這菜的味道有待斟酌。
“怎樣?”林洎露出了少年般的緊張,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秀手藝。
“極好的。”蘇祐菀果斷地回答,並且睜大了眼睛,似乎是在闡述自己所言非虛。
淳歌總覺着自己在這兒挺多餘的,但是既然來了便吃吃看吧,於是他夾了一塊肉,往嘴裡一塞,果然一股鹹味兒在口中四溢,看着林洎期待的眼神,淳歌艱難地嚥了下去,但卻實在是說不出什麼稱讚的話。
“不好吃嗎?”林洎有些失落,眼神中的光彩都黯淡了。
淳歌剛想開口,心間忽然傳來一陣刺痛,淳歌並不陌生這種感覺,蘇祐菀見淳歌長久不說,便搶過話語權,將林洎一通亂誇,大有吃光所有菜的架勢。
趁着蘇祐菀說話那會,淳歌的兩隻手偷偷地伸到了桌子下方,右手搭上了左手,不過是眨眼的時間,他便瞪大了雙眼。
“怎麼。我做的不和你的口味?”林洎剛一轉頭便瞧見了淳歌驚訝的眼神。
“我不餓,先走了。”淳歌突然起身,快步走出了廚房,直奔自己的房間。
蘇祐菀見淳歌這般不給林洎的面子,自然要更努力地激勵林洎,好在林洎似乎並不在意淳歌的離去。與蘇祐菀吃了午飯,兩人便相約出門去了。
話說淳歌一回到自己的房中,便是跌坐在牀上,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若他的號脈沒有出錯。他現在再度出現了雙脈並行的狀況。他上一次出現這種脈象是在許多年前了。還是錢老把出來的。從那以後,他自己也十分重視此事,經過秋神醫的調養,多多少少也是治了許久的。當初他已是三品官員。便停了秋家的秘藥,只是年前官二伯之死,他受到極大的打擊,秋神醫纔再度用上此藥。
當然當淳歌恢復過來,這藥便停了,淳歌幼時曾屢次運用此藥,身子對這藥的依賴性極大,但此藥對淳歌的傷害也是極大的,故而就連秋神醫也不敢輕易給淳歌嘗試。再者說離用藥那時也過了快兩年的時間了,淳歌壓根就沒有想到自己的身體會出現這種狀況。
雙脈並行,須得用秋家秘藥方可緩解,並且這病拖不得,淳歌並不是不知道那藥的藥方。只是有幾味藥是不常見的,北方又不常有的,這纔是淳歌犯難的地方。
心,開始疼了,一陣一陣的刺痛,淳歌硬是扛着,約是一刻鐘以後才緩解了一絲。淳歌覺着待在房中有些氣悶便到了院子的那棵梨樹下休息。
“十三。”淳歌的聲音有些虛弱。
“大人”十三這一次是奉命保護並監視淳歌的,這也是他們分別多年後再度相見。
“你我素有交情,你可願爲我做一件事兒。”淳歌的臉色蒼白,用手支撐着自己的腦袋才能勉強支撐住。
“大人請說”十三雖回了統衛但在他心中,淳歌依舊是他的主子。
“火速前往東南,將秋神醫帶過來。”淳歌從腰間,拿出了一顆藥丸,吃下去了纔將那隱隱的痛緩解了不少。
“大人生病了?”十三有些吃驚,他在暗中竟不知淳歌病了。
“帶話給秋神醫,雙脈並行,須得秘藥不可。”淳歌現在手頭上的藥,頂多能撐個十天八天的,只盼着秋神醫安安分分地待在杭城。
“若是秋神醫不在,找子衿也行。”淳歌見十三馬上要動身了,急忙加上一句。
“是,大人。”十三唸叨了幾次,將淳歌的話記清楚了便離開了。
“大人,我去幫您找個大夫。”拂兒是個熱血的姑娘,這回不等淳歌叫喚,便使了輕功急匆匆地去了。
“大人,我跟着她去。”拂兒出來了,周路自是要陪着,說話間,這人也跟着去了。
不一會,便有一個白髮老者被拂兒與周路用輕功給架了來,淳歌定睛一看,這人竟是熟悉到脫口而出。
“錢老”當年季乾死了,淳歌雖沒有趕盡殺絕,但也沒有在管山匪的死活,自是不知錢老後來究竟如何了,只是他沒有想到,今生還有再見的機會。
“是你。”錢老見到淳歌也是萬分的驚訝,淳歌如今貴爲三品大員,哪裡是他這種平民百姓能見着的,當然,他一點都不想看見淳歌,因爲他知道就是淳歌害了李天王,殺了季乾的。
“你們先下去。”淳歌有些艱難地起身,在拂兒兩人隱入暗處之後,屈身向錢老作揖,說道:“淳歌未曾想,多年後竟能得見故人。”
“你果然是官淳歌啊。”錢老惡狠狠地盯着淳歌,哂笑道:“官大人這大禮小老兒怎麼敢當啊。”
“阿乾當您是長輩,淳歌自然也拿您當長輩。”淳歌一手扶住石桌,一手拽緊自己的衣裳,大有暈厥的前奏。
“你還叫的出口,你你”錢老顫着手指着淳歌,質問道:“你當初攻破茂城,殺了季乾時,怎麼不見你有這份心啊。”這件事雖然過了許多年,但是錢老卻一直不能釋懷,即便茂城的百姓並沒有大的傷亡,但是季乾卻死了,他最欣賞的後輩死了。
“此事淳歌無話可說,想來自是有報應的吧。”淳歌苦澀一笑。不曾多做解釋。
錢老的怒火微微止住,他這些年行走有蘇,雖時常聽到淳歌升官的消息,但是同樣伴隨着官家的噩耗,比如官樂山的死,官二伯的死等等,嚴格說起來,淳歌這些年風頭雖勝,但生活卻不見得有多好。淳歌的眼神微微有些遊離,腳下的虛浮。讓他開始搖晃。一個踉蹌便要摔倒在地。
錢老一見淳歌便知道這傢伙身體不適。這會兒他也不計較什麼,趕忙扶着淳歌,但是他畢竟是個老人,那裡扛得起這麼年輕的淳歌呢。於是他只能就近將淳歌安置在石椅上,拎出淳歌的雙手號脈。
“你這丫,小子。”錢老本想說丫頭的,但是介於淳歌的身份,忙是改了口,說道:“當初老夫的話,你當是放屁呢,如今雙脈並行總該吃到苦頭了吧。”錢老身爲大夫,最恨的便是那些屢教不改的病人。恰好他覺着淳歌就是其中之一。
淳歌現在還有些神智,只能無奈笑道:“淳歌先前是治好了這毛病的,但一年前大病,無奈又用了秘藥,纔會使舊病復發。”
“你這心脈較之當年。不知是弱了多少,即便老夫想幫你,也是無能爲力了。”淳歌給錢老把脈那會兒纔不過十三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什麼病痛只要好生調養,都能養回來,可今兒的淳歌卻是個地道的成年人,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回不來的。
“我知道。”淳歌心脈受損的程度之高,旁人是無法想象的,這些年接二連三的打擊,淳歌能熬過來就已是奇蹟了。幸好有秋神醫不斷爲淳歌調養,這才讓淳歌能這般迅速地恢復,然而也就只有淳歌本身與秋神醫,知道淳歌的心脈大有垂老之象,是個大隱患。
“不過,老夫還是能幫你減輕幾分痛苦的。”錢老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他這些年走遍有蘇,醫術也大有提高,雖說比不上淳歌秋神醫那般正統,但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多謝錢老。”淳歌輕聲道謝。
“你就在這院子裡待着,我去給你煎副藥。”說罷錢老便摸索着朝着驛館的廚房前進。
淳歌倒也聽話,他自己也是醫者,他自是知道他如今的狀況是不能待在氣悶的地方,否則會引起呼吸不暢的。興許是他早上起得太早了,光是在石椅上用手撐着腦袋的情況下也能睡着。
聞着淡淡的梨花香氣,淳歌做了一個夢,一個大雪天的夢。
“歌兒,歌兒。”有人輕拍淳歌的肩頭,低聲呼喚。
是誰的聲音,這般熟悉,這般讓他眷戀,淳歌緩緩睜開疲憊的眼。
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極爲俊俏的男子,他一身白衣,立在雪中,潔白無瑕。淳歌認出來了。
“阿乾,阿乾是你。”淳歌一把握住季乾的手,將這男子拉進自己的懷中。
剎那間那白衣的季乾消失了,淳歌看到了一處軍營,主帳之內的燈一直點着,裡頭有兩個身影,淳歌掀着簾子,便瞧見了裡頭,那是季乾與他。
“歌兒,我從未後悔我做過的事,只是遺憾,遇上你那樣的遲,不能再多看你一眼,不能再多聽你說一句話,你知道嗎?”帳中的季乾抱着淳歌,有深深的依戀和不捨。
那是淳歌殺死季乾的前一刻,他能看到自己用那隻爲季乾療傷的手,悶死了季乾,他知道這是個夢,但他的手還是不住地顫抖,簾子就這樣將他隔在帳篷外邊。
“歌兒”季乾的聲音又在淳歌耳邊響起,淳歌再一次回到了剛纔的雪地中。
“歌兒,一個人真愛的時候,甚至會想不到自己是愛着對方的,當初的你是這樣的,現在的你還是這樣。”季乾輕柔着淳歌發,溫聲說道。
“世間有一個我便夠了,不要再錯過了好不好?”
季乾的話縈繞在淳歌的耳畔,是那樣的真實,淳歌驟然擡頭,望見的卻只有梨花,還有一個含着笑意朝他走來的男子,那是林洎。
淚,從淳歌眼角滴落,林洎遇見的淳歌,是個堅強到令人心疼的人,他始終沒有見過淳歌的哭泣,他承認,這一刻,他的心慌了。
“怎麼了?”瞧着淳歌流淚的眼,他卻不敢拭去淳歌的淚。
“我離不開你。”淳歌握住林洎的手,這一次他不會放開或是錯過了。
“我想同你過一輩子。”林洎從來都不敢奢望這一生能聽到這句話,他正想告訴淳歌他願意,他有千千萬萬個願意,可是淳歌聽不見了。
血,一口鮮血,是淳歌的血,擦過林洎的鬢角,伴着淳歌的合上的眼,落在林洎身上,同時淳歌也倒在林洎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