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望見蘇佑啓眼中的詫異,以及脫口而出的疑問,他第一次有一種利劍在喉的感覺,他知道若是蘇佑啓說出了什麼,那他的所有將化爲虛無,甚至官二伯也會因爲他的連累,直接下野。他可以自私,但他不能讓官二伯的夢想接二連三的幻滅,即便這只是他找的一個藉口,那也將成爲他不放棄如今所擁有的一切的一個理由。
殿上所有的人都將淳歌與蘇佑啓的異常看在眼裡,而淳歌竟被嚇退了幾步,這令蘇見豫都吃驚不已,淳歌這傢伙的膽子可不是嚇大的,其餘大臣及學子們也是驚異,淳歌這號人物可是敢手刃方宗禕,當殿直諫蘇見豫的人物,怎麼會因爲與定山王的一個照面而嚇退了呢。再者說,這位定山王也是個風姿綽約的美男子,又不是個凶神惡煞,難道其中有什麼貓膩。
就在所有人疑惑的那個時間,淳歌擡着頭,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眼睛緊緊地盯着蘇佑啓說道:“下官,官淳歌,深知王爺少年英才久仰已久,還望王爺今後能不吝賜教。”他眼中沒有絲毫的畏懼更沒有哀求,反而隱隱透出一絲威脅,他還是那個敢於勇往直前的人,即便對方手上掌握的一切足以摧毀他。
蘇佑啓不懂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眼神,眼前的這個人,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秋姑娘,可是淳歌確是狀元郎,這不是偷龍轉鳳嗎?然而淳歌卻不見有分毫的退步,若說他見過眼神清明的淳歌,或是在季乾墓前神色哀傷的淳歌,但他卻從未見過眼中鎮定。透出犀利的淳歌。他的心,重重的一個悸動,他似乎不想,不想給淳歌難堪,或者說是他有點願意吞下淳歌的秘密。
“本王也常聽起狀元公的事蹟,哪日定要尋個機會討教。”蘇佑啓回以一個放心的眼神。
“不敢。不敢。”淳歌渾身緊繃的肌肉,這才一下子鬆了幾分,一口長氣緩緩而吐,先應付了這一陣子,其他的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瞧着淳歌與蘇佑啓倆人原先那樣子,像極了劍拔弩張好在片刻之間就緩和了下來。這會子李敘趕緊上前,說了幾句圓場話。因蘇佑啓覲見而打斷的封官儀式再度開始,淳歌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看着底下的學子一個接一個上前。
這一屆的科舉,淳歌是狀元。而榜眼則是慕容夜,至於探花是落到了徐光啓的身上,那個瘋傳是狀元的劉志新只拿了個二甲第二名,二甲的第一名是曾沉的。他們幾人先後接受封官,都是依照慣例的七品官員。但是這一屆的狀元是個五品官員,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無論是誰都不會忽略這一點的。
封官儀式結束後,淳歌這幾個一甲的三人便被拉着到街上來一場御街誇官,這個慣例很早以前就有了,目的是激勵學子們的上進心。鼓勵他們積極地學習,參加科舉考試,但只限於前三甲纔有此殊榮。淳歌幾人迷迷糊糊就被套上了華服,拉上一匹馬,似乎是趕鴨子上架一樣給人推了一把,瞬間便到了熱鬧的集市。今兒的老百姓早就搬好了椅子,就等着瞻仰這新科的前三甲,還給自己沾沾喜氣。
待到鞭炮放響,這才轟醒了,不知所以的三人。淳歌是最先適應過來的,他學習馬術也有段時候了,在馬上倒也不會張皇無措。他身後的慕容夜本就是個俠客似的的人物,騎馬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只不過大庭廣衆之下,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慕容,倒讓這人厚實的臉皮着實紅了一把。
最後跟着的是徐光啓,這小子可是老老實實的讀書人,淳歌看着他生疏的樣子,估摸着這人還在跟小馬打交道呢,虧得前方有人牽着,他倒也不至於會摔下馬去。今年的前三甲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人,長得討喜就罷了,更是招人家姑娘喜歡,真不知這街游完之後,會有多少少女拜倒在這三人的才貌之下。
三個新人在前,後邊跟着的兵士手上也擡着許多東西,說白了就是這三人的簡歷,就像慕容的匾上會寫着安南十八年榜眼,徐光啓的匾上會寫着,安南十八年探花,北省解元等等。這些都算是他倆最光榮的成績了。但淳歌的那塊匾額一出,就連淳歌自己都差點從馬上掉下去。實在是有點多啊。
只見淳歌的匾額上最先出現的是安南十八年狀元及會元,安南十五年恩科狀元,東南解元,甚至還出現了案首這樣子的稱呼,可謂是將淳歌一路科舉以來的成績盡數擺出。這麼一看大傢伙才明白,乖乖,這位狀元可是了不得,瞧着成績可不是一路的第一嘛,到如今成了古往今來的第一個六首狀元。
百姓們本以爲這些就有夠驕傲了,哪知這後頭還有呢,見那學歷匾的後面還跟着三塊金黃大匾,分別寫着,從六品東南軍謀,從六品賑災欽差,正六品東南巡按。這會兒是真值得鬧騰了,科舉這麼些年來沒有一個考生有過這樣的輝煌啊,即便是當年的林洎也是因爲缺考一次沒能拿得下這樣的殊榮,更何況人家淳歌憑着真本事在奪得科舉狀元之前便達到了狀元的高度。
人才啊,赤裸裸的人才,再看淳歌這位狀元郎的生辰八字,這才十七歲啊,別人家的孩子十七歲的時候指不定在哪裡苦讀呢,偏生這位狀元公際遇不凡。於是乎滿大街的姑娘,滿大街籃子裡的鮮花直接朝着淳歌腦門上一砸。一朵就算了,偏偏是無數朵,淳歌的腦殼不負衆望地被砸腫了,這下不用打腫臉充胖子了,淳歌已經是個合格的胖子了。
原本在淳歌身後的倆人覺着淳歌的風頭太甚了,心中難免有些落寞,可見着了淳歌微紅的額頭,這才偷笑着,若是這個受歡迎的程度。他們還是算了吧。只不過,剛剛纔幸災樂禍,事情便輪到了他們的頭上,那些個姑娘見淳歌砸不着了,便將花籃裡的花都送到了慕容徐光啓倆人的頭上,於是乎極爲享受的御街誇官在一種後頭有老虎追的情況下結束了。三個難兄難弟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直到隔天同窗們問起這事兒,他們三人還是心有餘悸啊。
誇官之後便是瓊林之宴,這是讀書人的最高榮譽,而這個榮譽的得主便是新科狀元官淳歌,由他領班安南十八年的進士們一起在宮中赴宴。可是淳歌若是知道。這宴會竟是灌酒用的,他是斷然不會參加的,可憐的狀元公,便是所有酒罈子敬酒的對象,一圈下來淳歌喝得酒足足有百來杯。跟在他身後的那些進士這才慶幸的想道,還好自己不是狀元,不然非得喝趴下不成。果然,淳歌三巡酒都沒到就趴得差不多了,還好宮中有醒酒的藥,只是淳歌酒還沒醒便又被拉去了,醉了醒醒了醉倒騰了三四次後,這宴會才結束了。
淳歌早先便讓人在京中找好房子了,於是慕容曾沉幾個也跟着他一同回到了淳歌的新府邸。當阿奴接過這幾個醉醺醺的傢伙,壓根就不敢相信。這三個真的是文質彬彬的新科進士,而不是酒鬼?好在新府邸的管家是個可靠的,說是姓朱是官二伯給找的,他早就安排了廂房,也煮好了醒酒湯。
等到淳歌被阿奴叫醒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因爲宿醉他的腦門疼得厲害,只是今天他還必須到翰林院與衆位新科的進士將名字寫在進士策上。在有蘇有個規矩,只要你中了進士就得在上任前將名字記錄在進士策上,至於日子大家約定俗成是在瓊林宴之後的第二天。所以說,淳歌不得不早早的穿戴整齊。等候着一天的勞累。
辰時三刻,淳歌慕容曾沉終於見着了一面,他們三人坐在馬車上,依舊是渾渾噩噩的,可見昨日的一席酒宴,是多麼的激烈。待到他們三人到達翰林院的時候,許多人都已經來了,淳歌又得提起精神頭,領着衆人將名字錄入到進士策上。做完了這些,他們纔算是有了空閒去休息。翰林的前輩們很是好心的帶着一羣進士參觀翰林院,不過一半的路程都沒走完,便有聖旨到來。
傳旨太監拿着金黃的聖旨,朗聲道:“朕紹膺駿命,茲有新科狀元,連中六元,堪稱古今科舉第一人,特賜名號擢雨,望爾今後勤勉不墜,爲天下學子樹立榜樣。謹此安南十八年。”
“臣,領旨謝恩。”淳歌恭恭敬敬得接過聖旨,還沒起身那宣旨的太監便虛扶了淳歌一把,用頗有套近乎的語氣遺憾道:“可惜咱家還有事兒,不能多留,這廂給狀元公道喜了。”
淳歌故意裝作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不着痕跡地遞出了一張百兩票子,說道:“有勞公公了。”
那太監掩嘴笑了笑,便偷偷地將票子收到了衣袖中,他就喜歡這樣上道的官員,又寒暄了就匆匆離開了。等到那太監離開了,那些個翰林官可是一擁而上,將原本圍繞在淳歌身邊的進士都給擠了出去。
“擢雨啊,你這名號可是皇上賜的,堪稱是天子門生,這面子可真大。”這是這裡最大的官員了吧,他可擠開可無數人,第一個與淳歌說的話便是毫無建設性樂可言的。
“哪裡哪裡,大人說笑了。”淳歌恭敬地作揖,謙虛着。
可那位大人倒是自來熟,拉過淳歌的手,便開始了語重心長的教育:“擢雨啊,陛下給你的這名號可不是隨便給給的,那可是有深層含義的。”說着那人還露出了一副‘聽我的總沒錯’的樣子,說道:“擢者,升也,雨者,乃聖雨,皇上給了你這號便是要重用你啊。”
“多謝大人提點。”淳歌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個勁兒感謝,連不遠處的慕容與曾沉都能看出淳歌的虛僞。
“老夫不過是順便說說,你不用這般客氣,只要。”那人握着淳歌手,輕聲地說道:“只要你來日莫要忘了老夫就行。”
“那是自然。”淳歌不動神色地將手抽出,合着說了那麼多廢話,就最後一句是正題啊。
反正無論如何,蘇見豫這道旨意一出,京中的大佬沒有一個敢拿淳歌立威,頂着皇上的聖旨,淳歌的信息將變爲,官淳歌表字子謹,封號擢雨,意在沐浴於聖雨中而升,蘇見豫也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淳歌是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誰都別想動。
一時間京城的所有人家都知道了,今年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便是新科狀元官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