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信抽泣着邊擦眼淚邊抹鼻涕地與淳歌一同出了宮門,淳歌則將他親自送到了御賜的北王世子的住宅,小公子自然不能不禮尚往來,因此淳歌便留在裡頭喝茶了。
“青山先生,你說皇上可是信了我的話。”蘇佑信對自己這一番欲語還休的表演很是滿意,那眼淚那神情那語態,簡直是不能複製的模板啊,他覺着蘇見豫都被他的孝心感動了呢。
淳歌正端着杯茶,也不急着喝,只是淡淡地瞄了蘇佑信一眼說道:“小公子想多了。”
“爲什麼?”蘇佑信瞪大了眼,多麼精湛的演技啊,難道一點都騙不到。
淳歌掀開茶杯,用茶蓋撥了撥杯內的茶葉,說道:“你可還記得,你痛哭流涕時是個什麼樣的姿態?”
“當然記得。”蘇佑信稍稍一回憶,便呆住了,愣愣說道:“我是跪着的。”隨即臉上便出現了挫敗:“也對,倘若皇上真的爲我所動,又怎會讓我跪着,果然是我天真了。”
蘇佑信又想起了什麼,湊到了淳歌邊上問道:“那時你若沒有開口留下我,你說皇上會讓我離京嗎?”
“會”淳歌放下了茶蓋,漫不經心道:“你認爲你真的可以安然回到王府?”
“他會殺我?”蘇佑信有些不敢相信。
“爲什麼不呢?”淳歌直視蘇佑信,傳遞出了他的篤定。
蘇佑信拍了拍胸口,仍有餘驚,說道:“那我可是欠了你一條命啊。”
“小公子說笑了。”淳歌起身道:“本相留此已久,告辭。”說罷便沒有給蘇佑信反應的餘地。揚長而去。
蘇佑信瞧着淳歌離開的背影,似是想起了自己兄長離開時的場景。
“宮中傳來消息,明日官相回來宣旨。”蘇佑仁在宮中的人馬很早就將聖旨的內容告知蘇佑仁了,只是他未曾想到最後竟會是淳歌來傳旨。
“青山先生?”蘇佑信不可置否地一笑:“這位皇上還當真將先生利用得乾淨。”
“今晚必須要離開。”蘇佑仁已經找好後路了,想來蘇見豫也不會料到他們提早收到了風聲。
蘇佑信面色一沉,開口道:“兩個人離開的危險太大了,不如我留下。”
“你說什麼胡話。”蘇佑仁嚴厲斥責。他不是那種將自己弟弟留下的人:“皇上之心。路人皆知,你若是留下,必會成爲人質。”
“可你我二人逃離京師。且不說成功與否,那位疑心集中的皇上怕是立刻要與王府撕破臉吧。”蘇佑信這個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雖沒有與蘇見豫交鋒,但從得到的消息。以及與淳歌相處時淳歌的告誡中,不難看出蘇見豫的手段。
“那也未必要你留下。”蘇佑仁知道留下蘇佑信是上上之策。可這個弟弟是他打小看着長大的,他又怎麼捨得。
蘇佑信的臉上顯露出難得的沉重:“我是北王的小兒子,地位在世子之下,整個北王府只有才能代表你。”
“再者。你兄長,於父王而言,你的用處多於我。”蘇佑信撇了撇嘴。故作輕鬆道:“我一直在你們的照拂之下,我也想爲你們做些什麼。還是你不信我。”
“不是犟的時候。”蘇佑仁壓低了嗓子,卻還是溫和勸道。
“我不是犟。”蘇佑信也是有自己打算的:“此時不宜加劇矛盾,我在京城還能緩和一番,真正圖窮匕見之時,京中之人還能護我離開,保命應是無大礙的。”
蘇佑仁打心眼裡就不贊同:“世事無絕對,你怎知無性命之憂。”
“此次無論你怎麼說,我絕不離開。”蘇佑信見說不過蘇佑仁便耍起“無賴”來,往常這一招對蘇佑仁還是百試百靈的。
“將小公子打昏帶走。”蘇佑仁對蘇佑信的放任僅限於平時的一些事兒,性命攸關之事怎能讓人開玩笑。
“哥。”蘇佑信往後退了幾步,急中生智說道:“青山先生會照顧我的。”
蘇佑仁倒是吃驚地看着蘇佑信,說實在的他也沒有想到淳歌對蘇佑信的態度還不賴,從蘇佑信對林府的熟悉程度就能知道,淳歌是默許蘇佑信進出林府的,若是淳歌能照顧蘇佑信,讓蘇佑信留在京城倒也無不可之處。不對,淳歌對王府有怨,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還是不安全。
“哥,哥”蘇佑信本以爲蘇佑仁要被勸服了,誰知他眼神中有流露出一些憂慮,他連忙說道:“你若真的爲我好,便讓我留在京城,我已想過最壞的打算,可我仍然想留在京城,爲你,爲父王,爲王府,更爲了我自己。”
蘇佑信眼中的決絕蘇佑仁看到了,透過蘇佑信他彷彿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當年父王磨練他時,也是藉着淳歌這一柄利刃,這一次蘇佑信是否有他當年的運氣呢。
“你們不放手,我永遠長不大,我原以爲,我與你相差無幾,這天下之大,我也算是一流的人才,可到了京城我才知道,蒼茫大地,我不過是滄海一粟,與其這般在父兄的庇佑下庸碌一聲,倒不如拼一次轟轟烈烈。”蘇佑信是個驕傲的人,他渴望揚名天下,他渴望施展自己的抱負,他渴望與高手過招,他渴望成功也不懼怕失敗。
蘇佑仁望着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這纔是他們北王府的人,罷了,他知道那種渴望,若是壓抑,定會將蘇佑信逼瘋。
“你這是想給淳歌看看,你蘇佑信不是庸才。”蘇佑信忽然長大,定是因爲淳歌,蘇佑仁當年自己走過的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理解蘇佑信。
“好,你便留在京城。”蘇佑仁終是應允了。
“哥”蘇佑信感激蘇佑仁的這份縱容。
“你在京中雖有人馬暗中照拂,但倒當真可以尋求淳歌的幫助。”蘇佑仁細細分析:“如今我們與皇室均在等待淳歌的歸附,皇上以爲淳歌站到了他們那便,可淳歌在暗中與我們的聯繫頗多,他究竟有什麼想法,誰也不知道。”
“但我確定,他與皇室絕非一心,因此皇室獨大,對他沒什麼好處,你若有了難處,興許他會幫忙。”蘇佑仁最後還是信了淳歌,或者說,他是不得不信,誰讓他看不懂呢。
蘇佑仁離開前說的這句話,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在蘇佑信獨自與蘇見豫交鋒之時,淳歌也確實對蘇佑信伸出了援手,這個消息傳到蘇佑仁耳中,讓其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想。
宮中的蘇見豫在得到蘇佑仁離開的消息之後,火速召太子與定山王入宮,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被召進皇宮的太子與定山王也早早就收到消息,只是具體之事還是得等面聖之後纔有結果。
“參見父皇”太子與定山王異口同聲說道。
“起身吧。”蘇見豫有些疲憊,靠在椅背。
蘇佑君見狀便道:“父皇,進宮之前,兒臣收到消息,北王世子昨夜便離開了京城,今日官相宣旨之時,竟帶着小公子面聖,不知所謂何事。”
“召你們進宮,起因再次。”蘇見豫的眼眸越發寒冷,北王府當真以爲他老了嗎:“北王府傳來消息,北王遇刺昏迷不醒,北王世子趕回王府主事,小公子則留在京城,替兄長盡忠。”
“什麼?”蘇佑君倒是吃驚,這種理由都能被接受,不過換個角度想想,誰還能阻止一個兒子回家盡孝呢,北王府這一招,確實高明。
蘇見豫冷冷一笑,說道:“他們以爲朕是老糊塗了。”
“父皇既是回府盡孝,那小公子爲何會留下?”蘇佑啓不解問道。
說到這個,蘇見豫的面色才稍有緩和,說道:“當時淳歌也在,是他將小公子留下的。”
“淳歌?”蘇佑君當真是沒想到,淳歌還會幫他們。
“若不是淳歌,北王的算盤定是打得滿滿當當。”蘇見豫本來只是想給北王一個下馬威的,誰曾想本王竟然公然挑釁,若是蘇佑仁安安分分地待在京城,過段時日,蘇見豫便會放他回去,畢竟現在還不能與北王翻臉,可北王一家子實在是太不知足了。
“朕何時變得人人可欺了。”隨着蘇見豫語氣的加重,可見他這一次的怒火之大。
“父皇息怒”蘇佑君兩兄弟躬身說道,沒想到這一次的事兒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啓兒”蘇見豫的眼中溢出幾縷兇光。
“兒臣在。”蘇佑啓應道。
“我有蘇的兵士操練得如何了?”蘇見豫自三年前的莫逆案後,便暗中下令蘇佑啓訓練新兵,細細數來也有三年了。
“回父皇的話,已大有成效。”蘇佑啓親自練的兵自然心中有數。
“好”蘇見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太子。”
“兒臣在。”蘇佑君應道。
“朝堂也是時候該整頓整頓了。”蘇見豫咬牙切齒說道,這一次讓蘇佑仁提前得到消息,定是有了叛徒。
“是,父皇。”蘇佑君眼神微微閃動。
終於,看似平和的有蘇,有了不一樣的波瀾。而扔下石頭的那個人,似乎早已預料到今後的發展,只是冷眼旁觀這波瀾皺起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