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痛得真嚷嚷,好不容易纔討了饒,緊接着便腆着臉笑了起來,“阿九,這身份,你喜歡嗎?”
九丫抽了抽嘴角,自然知道他什麼意思,“什麼話,這身份有什麼好喜歡的?”她拉了個凳子來坐在他身邊,“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如今你認了娘,但王爺這身份去也不是那麼好要回來的。”
柴胡點頭,“是的,娘娘……嗯……她也跟我說過,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如今也未襲王位,而且聽說還被監視了起來。”
九丫不知道怎麼接話。柴胡似看中了這一點,忙又開口,“不過,當不當王爺又有什麼關係?十多年都過來了。阿九你不知道,在宮中那幾日,我天天擔心吊膽,雖然她對我極好,但那地方哪兒是我能待的,我生怕被發現後砍了腦袋。今晨出宮時,在宮門處遇到人盤問,幸虧楊三公子機智纔沒露了痕跡。至於,她……我想總有機會見吧。”
柴胡口中的“她”,九丫自然知道是指的淑妃。從前在城前巷子時,她曾問過柴胡想不想見自已的孃親。他的回答是:想,還經常夢到。可如今忽然真多出個親孃,卻又生分了。她暗暗嘆了口氣,轉頭問道:“柴胡,你想當王爺嗎?”
柴胡微愣,接着皺了眉,最終點了下頭。
那可是王爺,誰不想當?權貴可是最讓人着迷的東西,而九丫卻只是想幫他名正言順地找回親孃。她覺得淑妃既然能拼了命地將柴胡護在宮中,那定是個好母親。他比自已,還有真正的九丫都幸運。
與柴胡說了一個時辰的話,九丫纔回了楊宇桓那邊。他竟然還在房裡,似乎並沒打算再出門,她煮了茶端進去。
楊宇桓本在看份冊子,見她磨蹭了半天也沒出去,不竟問道:“怎麼了?”
九丫終於開了口,“嗯,柴胡的事,謝謝。他說如果沒你帶他出宮,怕是真出不來了。我琢磨着,要是當時真被發現,你也會犯下欺君之罪吧。”
他一邊喝茶一邊琢磨着,“是啊,如果真那樣不被砍頭也會被流放吧。”
九丫一聽,忙顛顛上去給他又斟了杯茶,“您,辛苦了。”
她這話可不是溜鬚拍馬,真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怎麼着也是因她才讓他牽扯上此事。楊宇桓喝了口茶,很是滿意,便道:“嗯,你知道就行了,所以日後若柴胡真的封了王爺,那定要記得提攜本公子,要是能官升三級,那可最好。”
九丫端着茶壺的手一抖,狠抽了下嘴角,“莫非你正是想着加官進爵才幫柴胡的?”
“是啊,那還能爲了什麼?”楊宇桓說着朝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看他一幅小人得利的模樣,九丫覺得自已確是想多了。她撅了撅嘴,將茶壺往桌上一放,懶得伺候。
楊宇桓見她這表情,兀自好笑,等她走出門去時,纔將人又喚了回來。
“楊大人還有什麼指教?”九丫沒甚好氣。
“哦,明日皇上邀朝臣去鳳凰山避暑,新科狀元也在隨行之列,你先前不是說明日得再去找餘狀元嗎,所以我提醒你下,好讓你別白跑。”楊宇桓邊說邊喝茶,杯中又見底了。
九丫愕然,“那你也會隨行嗎?”
“那是自然。”
她本已邁出去的腳生生地縮了回來,“那我能去嗎?”
楊宇桓挑眉,“你?”
九丫腆着笑臉,又乖乖地湊過去斟茶了。
鳳凰山在臨安之南,樹蔭密佈,確是個避暑的好地方。早在幾十年前,先皇便在此修了行宮,每年最熱的幾日,都會去那兒住上幾日,不過今年帶着大臣去確是頭一遭。此次隨行,除了餘有年、楊宇桓外,還有翰林的一些文士,比如某學士某修撰某制誥,哦,還有鄒淼。
因爲大多是讀書人,除了楊宇桓這樣文武皆在行的騎馬外,大多人都坐了車上山。而九丫以楊大人跟班的身份前往,自然沒車沒馬,她便有些悲劇了,只能用腳走。
其實楊宇桓確不是沒收沒肺之人,看她可憐便良心大發,坐在馬上向她伸出了援手,“我很樂意捎你一段的,要你雙腿走,那真的挺累的。”
九丫已經累得喘粗氣,可一見到楊宇桓施捨的表情,立馬又來了精神,癟着嘴撇過頭去。這一幕卻正巧被不遠處同樣騎着馬的鄒淼看在眼裡,他其實由衷地佩服這倆人,衆目睽睽之下,還能這樣大膽。
“鄒公子。”
忽如其來的聲音,將鄒淼的思緒打亂,他回過神,見到的正是朝他走來的九丫。自昨日自已攪黃了他的事兒後,鄒淼心裡其實是有愧的,因此在對方走來時,他扯了張笑臉應了聲兒。
“鄒公子,這山路不好走,可否捎我一段呢?”
鄒淼一怔,望了眼十步開外的楊宇桓,發現這楊三公子不怎麼友善的表情,“這……不太好吧。”
九丫習慣了不跟他客氣,根本不待他答應,手便已扯住了馬繮,“有什麼不好,昨日要不是因爲你,我可不至於走這一糟。”
鄒淼像是被她拿捏住了軟肋,只得就範。九丫便如此輕鬆地上了鄒淼的馬。這天氣本就炎熱,加之兩人一馬,加之身後的少年緊貼着,加之楊宇桓似笑非笑形容,再加之那一道道奇異的目光,鄒公子汗流夾背。於是,他揚起馬鞭,趕着馬兒往前跑。
“喂喂喂,跑這麼快乾嘛?”九丫忙從後抱住他,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對她來說都不是問題,因爲鄒淼是她哥嘛。
然而鄒淼卻不知道呀,這一鞭接着一鞭,片刻後便跑到了最前頭。連在前頭趕着蛇的內侍都沒能將馬攔住,只得揚聲招呼着道:“哎喲,這誰呀?當心有蛇……”
“是啊,剛纔那是誰呀?”此時坐在馬車裡的幾個書生也伸出頭來張望,有些人沒看清楚,卻也少不了幾個眼神好的,“是鄒大人,嗯……坐在他後面的是誰呀?一個少年,看那身衣裳,像是個小廝。”
“這……這這,成何體統?怎麼能與粗野之人同騎。”
馬車裡也就坐了三、四個人,可一人三兩句,便已經熱鬧起來。唯獨一個倚在車窗邊,眉頭緊蹙沒有開腔。
“餘狀元,你怎麼不說話?”
是了,這個愁着眉沒開口的人正是餘有年。看着絕塵而去的馬,他覺得自已很平靜,只是平靜得已經將衣袖都攪出摺子來了。聽到有人問,他便冷笑了一聲,故做淡定地答:“這樣的人,不值得我開口。”
問話的書生覺得無趣,便又和旁邊的人擺談了起來,“哎,現在臨安男風盛行。你看這鄒大人是不是也……”
旁人和道:“我看有可能,那工部的楊大人不也好這口嗎?真是有損我朝之風。”
幾人說得來勁,餘狀元雖不願開口,卻不代表他不願聽。可這越聽,越覺得不是滋味,正咬牙想讓衆人往嘴時,卻聽見前面傳來一陣響動,緊接着馬車便停了下來。
餘有年隨幾個書生下了車,他所乘的馬車走在隊伍靠前,僅僅走了幾步便見不遠處亂作了一團。
“哎喲,我都告訴他們說有蛇了。這下可好,馬驚了,兩人都摔下了山坡。”內侍急得跳腳,見人便如此說。
餘有年心裡頓時一顫,忙問:“你說誰掉下了山坡?”
“鄒大人還有不知道那誰。”
內侍的話音剛落,狀元爺卻一溜煙跑掉了。
山坡上,九丫掛在半腰的一棵桑樹上,剛纔摔下山時,正巧被樹技掛住衣帶,命算是撿回來了,可那模樣別提多狼狽。不過與之相比,鄒家公子的形容更顯得不堪入目了些。他沒有九丫的好運氣,不過命懸一線時,他也算急中生智,所以抓住了九丫的褲管。
這褲管……是可以隨便亂抓的嗎?這褲管……能承受住八尺有餘的鄒公子嗎?九丫很是擔心,汗水已密密地布了一額頭。
“哥,我褲子就快掉了。”她嚷道。
鄒淼命都快沒了,哪兒還有時間考慮別人的臉面,手捏得更緊了。九丫其實是可以直接揣掉拖着自已的人,可那人畢竟是她的親哥呀,雖然打小沒少受他欺負,可她還不至於如此報復他。她向他伸出手,但是卻夠不着,再試了試,樹枝卻“咔”的一聲,嚇得她忙停下了動作。
褲子與性命,孰輕孰重?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正當九丫覺得除了神仙才能挽救自已的褲子與性命時,神仙竟然真的出現了。
楊宇桓!九丫首先想到的是他,可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時,她卻有些失望。最先趕來的人不是楊三公子,而是狀元爺。狀元爺文人出身,不會功夫,可是這麼陡的山坡,他卻二話不說直接拉着坡上的樹枝滑了下來。
九丫看呆了,鄒淼也看得不再嚷救命,直到餘有年滑到了兩人身邊向鄒淼伸出手時,他們纔回過神來。
“餘有年,你瘋了嗎?你跑到這兒來幹嘛?還不快回去。”鄒淼清醒了許多,聲音也洪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