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否記起來,掬手便揖了揖,道了聲:“你好。”
他不記得她,可她卻對他印象深得很,一邊走上前,一邊回了禮笑道:“晉國公有禮了,在下可當不起您這一禮。”
是了,這男子正是晉國公乾寧,他是柴胡的親哥哥,出現在此,也屬平常。自前次他替她解圍後,九丫一直心存感激,但礙於身份,不好當面道謝,今日竟然遇見了,那她定要打好關係,待日後有機會送些花草去,也不會惹人生疑。
乾寧似乎終於想起她來,總算笑了起來,“哦,我記得你了,你是那時與楊兄在一塊的那位。”
想起的自然是這事兒,因爲最近一次在醉仙居見面時,她蒙着臉着女裝,他哪我能認得出。九丫見對方笑得爽朗,亦笑出聲來,“國公爺好記性,今日我是來王府送花的。”
大概是聽到兩人的攀談聲,貓在府門內偷懶的小廝忙迎了出來,擡頭一看竟然是晉國公,便忙着行了禮,這邊剛禮完,轉頭一看又是九丫,忙又道了聲“九公子”好後,才引着兩人進了柴胡的園子。
見到柴胡時,他正在搗鼓桌上的一個沙盤,九丫見過此物,多是用來演練兵陣攻守之用。柴胡懂得兵法嗎?她可從來不知道。
應是沒想到九丫會來,柴胡微有驚色,接着便笑了起來,“你們倆怎麼一道來了,你們應該不相識吧。”
“怎麼不相識了。”九丫如此道,卻沒想到乾寧竟也是這句,一字不差。兩人都是一驚,頓時笑了起來。
“不過是相識不認識。”乾寧向來不拘泥於身份,對着面前這布衣少年亦是十分客氣,沒待對方先開口,自已已經報了姓名,而“晉國公”三個字卻絲毫未提。
九丫對他的好感又增了一分,亦是有禮地揖了揖,“國公爺可隨郡王一樣,喚我聲阿九。”
兩人你來我往,卻是柴胡看不下去了,走上來將兩人推到早備好茶點的桌邊,“你們幹嘛這麼客氣?不都是自已人嗎。阿九,這是我大哥,日後也跟着我叫聲大哥便是。大哥,這是阿九,從前在城前巷子時,便與她很好了。嗯,大哥,上次我們未分勝負,今日我已經備好了沙盤,你可不能臨陣脫逃喲。”
看兩人這般模樣,九丫已經瞭然。柴胡封王那會兒,多少人說乾寧會不甘心,可此時看來,畢竟是血濃於水,兄弟之情卻是什麼都擋不住的。
九丫愣神的片刻,兩人已說了會兒話,但見她插不上嘴,便停了下來。乾寧很是有風度,立馬將話茬引了過來,“我看方纔的那盆蘭花花盆上印着個‘蓮’字,阿九可是蓮坊的人?”
話雖是問的九丫,可興致正高的柴胡卻答了話,“大哥,蓮坊其實就是阿……”
他本想說蓮坊是阿九的,可因着上次鄒淼的教訓,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及時地止了住。正慶幸自已沒有說錯話,卻不曾想,九丫竟自個開了口,“實不相瞞,蓮坊的主人正是在下。”
此話一出,桌邊的兩人都瞪大了雙眼。柴胡因爲九丫主動交代而驚訝,而乾寧則是因爲面前這少年的一雙眉目。
乾寧還記,即便是遠遠地站在臺下看上一眼,抑或是在隱隱火光中瞟得一瞬。如今單看少年的眼神,竟與花宴那夜的女子極像。怔了半晌,他終於開口:“阿九……可有姐妹?”
九丫已知他猜到七八分,不由得一笑,將聲音恢復了本色,“那日承蒙國公相求才能躲過太子的刁難,今日才道謝實在晚了些。”
乾寧依然失神,直到柴胡不樂意地道了句“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半句也不懂”後,他才朗聲笑了起來。
關於花坊,關於女兒身,九丫其實是不願過多人知道的。到目前,統共算來也就幾人。今日之所以告訴乾寧,不是他有恩於她,而因爲他是柴胡的親哥哥。她相信柴胡,亦相信乾寧。
然而比起九丫來說,楊宇桓卻想得繁雜了許多。
乾寧與她一同離開郡王府時,偏偏遇上了找來的楊宇桓,見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他立馬蹙了眉頭。讓人將人直使到了他們跟前,兩人竟然還沒發覺,一邊說着一邊繞過了馬車。
楊宇桓十分惱火,索性開了口:“喲,兩位挺忙的。”
雖然正聊到興頭上,可九丫一聽到了這聲音,便立馬認出他。擡頭一看,楊宇桓正笑着看向自已與乾寧。她今日心情極好,一時間便沒分清他臉上的的笑是虛是實。“怎麼這麼巧?剛纔國公爺還說要送我回府呢,這會兒就碰到你了。”
楊宇桓抽了抽嘴角,這郡王府偏在一死衚衕裡,誰這麼有空到這邊來轉悠。他有些不樂意,不願達理她,只轉頭便望向另一人。乾寧!他會出來在郡王府很正常,可遇上阿九,會這麼巧嗎?在這種事兒上,楊三公子向來多心。
“國公爺見諒,阿九向來沒規沒矩的,纔敢勞動國公爺相送。下官自會帶阿九回府,若有機會,改日再敘談吧。”楊宇桓說得很是客氣,末了纔對着阿九道了聲“上車”。
九丫還濛濛發渾,非但沒上車,還轉頭繼續對乾寧說話:“國公府離楊府不遠,國公爺與我們同車吧。”
這話一出,楊宇桓的火已經燒到了腦門上,他狠狠地在九丫背後瞪她。這丫頭倒是會自作主張,搞得他進退不得,只能乾笑了兩聲。然而乾寧卻很是識趣,身子微傾,雙手揖了揖,拒絕了九丫的好意,“我還有些事兒,今日便就此告辭了,九姑娘我們後日再敘。”
九丫心有憾意,卻也沒多勸,等到乾寧轉身離開,她才上了車。
車中的楊宇桓已經沒了剛纔笑意,在她掀簾而入的一刻,着聲道:“九姑娘!還約好了後日。”
九丫一怔,咬着脣咯咯笑道:“嗯,說是帶我和柴胡去看他府裡的奇石。他是柴胡的親哥哥,我便沒有瞞他。你,不會吃醋了吧。”
楊宇桓微挑的眉頭擰了起來,並不如她的好心情,亦沒打算與她調笑,“阿九,乾寧這人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柴胡才封郡王時,我便已經提醒過他。他這哥哥,少見的好。但是畢竟是血濃於水,郡王爺的事,我管不着。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跟這人扯上任何關係。”
這話無遺給九丫的好心情添了堵,那揚着的脣角也沉了下來,沒好氣地坐在了離他較遠的距離:“何爲不簡單?我便拿他當朋友了,不是因爲他是國公爺。他亦是如此,沒有因爲我這明不白的身份。”
他早知她聽不進去,可還是止不住要說:“我倒想問問,你們今日是如何遇到的?”
九丫此時已經有些惱了,那雙秀眉也隨他一般展不平整,“我送花去郡王府時遇上的,也是臨時說去便去,連柴胡也不知道,他又怎會知道。更何況,他根本就不認識我。”
楊宇桓沉了片刻,又道:“今日倒是我多心了,但是朝廷皇宮裡的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今日也許是巧合,可不代表日後還會這麼簡單。”
朝廷的勾心鬥角,她確是不懂,而他的話,她亦是如此。她不由得冷冷地哼了一聲,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地道:“楊大人,我看是您平日算計過多,所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我可實在想不通爲何他堂堂晉國公會巴結我,若是因爲我是你楊大人的人,那他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他要是想與楊府拉好關係,我覺得六小姐是不二人選。”
她是真生氣了,楊宇桓哪兒能看不出來。至於她的話,乍一聽確有些道理,可細想卻發現恰恰相反。自個的妹妹,他怎會不瞭解,別看她對柴胡死心塌地,可對不想幹的人卻向來是理也不理。再看她阿九,十足就是性情中人,這樣的人才正好利用。哦,那位郡王爺亦是如此。
看着九丫氣得直喘的胸膛,他不敢再惹她。有些道理,還是慢慢灌輸的好,若太心急,苦的可是自已。如此一合計,楊三公子立馬拉了張笑臉,起身坐到了她身邊。
“好了,是我的錯。瞧你氣得,看着都讓我心痛。”
姑娘家嘛是要哄的,他楊宇桓深諳此道。如此這般,又是認錯又是賣乖,終於在馬車快到楊府時博得了美人一笑。
九丫雖然惱他,可哪會爲了個旁人真跟他置氣,她一手輕掐在他的胳膊上,撅着嘴笑道:“楊宇桓,你日後不許干涉我跟誰要好。”
“那可不成,你只能跟我好。”他拉過她的手湊到嘴邊。
“不是那個‘好’。”她翻了個白眼,“我是說……”
他沒等她說完,便識趣地將話茬接了過來,“是了是了,你幹嘛你跟誰作朋友,不過你得答應我,你心裡只有我。”
她頓時一笑,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已的心口處,“摸得着嗎?真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