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汗顏,臉上的神情也有些掛不住了,“我……我這不是給你機會嗎?難道讓我去認?你若不願去頂罪,也沒人能硬拉着你去。還是你又想吵架,我今日可不奉陪了。”
她這儼然是謊言被拆穿後撒潑耍橫的模樣,柴胡覺得自己纔是真該生氣的那個,見她又要趁機溜走,他忙又着了聲,“這皮影,你不要了麼?”
她回頭時,他已將皮影包好遞了過來,“阿九,我與楊六小姐的婚宴希望你也能來。”
婚宴!
臨安的九月,天氣適宜,涼中帶着爽快,柴胡的笑亦如此般,沒有熱烈的綻放,卻細水長流般的潺潺綿綿。
確定柴胡與楊六小姐婚事屬實已是三日後,當時九丫正關在屋裡偷偷演練皮影戲,忽然傳來的敲門聲險些讓她露了痕跡,幸虧她機靈快速地將東西藏進了旁邊的箱子裡。
楊宇桓進屋時,正見她慌亂地理着頭髮,這幾日來她都悶在房中不知道幹嘛,似乎有什麼事瞞着自已。他關兩日還着急得很,只怕到嘴的肥肉又丟了,可是大志的幾句話卻讓他安下心來。
“哎喲公子,您就別杞人憂天了,現在阿九心裡便只有你,只有你呀。昨日我見她在院子裡發呆,便湊過去與她說話,聽見她嘴裡唸叨的全是你,那模樣,真跟隔壁家的胖妞見到你時的花癡模樣如出一轍。要是你真怕,我們便打個賭如何。一百兩銀子,我賭她阿九怎麼也跑不掉。”
畢竟是跟着他楊三公子混了這麼些年的小廝,必然是有眼光的。所以作爲局外人的大志,難得地提點了他這個局內人。楊宇桓一高興,便讓大志去賬房提了一百兩銀子。
如今看着有些凌亂的九丫,他不僅沒有擔心,反而竊竊有些喜意。
“有什麼事兒嗎?”是九丫先開了口。
他走近,與她坐在桌邊,伸手幫着她理了理額前的髮絲,笑道:“皇上賜婚,郡王與六妹的婚事,我想應該告訴你一聲。”
雖聽柴胡提起這事兒,但如今聖旨下來也算是落到了實處,不免拍手叫好,“早知道他們會終成眷屬。”
楊宇桓點頭,接着又撅了撅嘴,“是啊,如此看來這楊府裡,便只有我一人未成家立室了。”
見他怔怔地盯着自已,九丫哪兒能猜不到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眼睛一轉,卻笑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三公子又何必這麼着急呢。”
他被她的笑撓得心癢,哪兒能不急,一個俯身便拉近與她的距離,“可我真的很着急,阿九,我們什麼時候……”
避之不急的她被他困在椅子上,若是平日她一定賣乖耍橫定不就範,可今日倒是靜靜地任他靠近。侍他發現臉上有異時,她纔開口道:“我琢磨着,若柴胡沒有郡王爺的身份,楊家還會讓六小姐嫁給他嗎?楊府不會讓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與自已扯上關係吧。”
楊宇桓一怔,臉上的笑略微有些閃動,可片刻後便又回覆了淡然,“阿九,你是在擔心我們的婚事嗎?原來你已經想着要嫁給我了。”
九丫承認自已這不明不白的身份會引人非議,可是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他了。見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她臉頓時飛霞一片,側身拉開他的手便起身要走。他卻哪能放任她跑掉,追上一步便自身後抱住她,聲音也同時在她耳邊響起,“阿九,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既然要你,定會想盡所有的辦法護你周全。”
她心裡狠狠地跳了下,所有的言語都被耳畔的柔情所化。是的,她爲何要去擔心,她愛上的人,可是楊宇桓。
“所以……”她還沉浸在這一剎的溫暖中,楊三公子又開了口,“所以你是不是不應該有事瞞着我。”
“咦?”她掙扎着轉過身來,與他對視。如此再現一張痞臉的他,可煞了剛纔的好風景,“我有什麼事瞞着你?”她問。
楊宇桓眉頭微擰,“你這幾日躲在房裡做什麼了?”雖然知道她心裡滿滿地全是自已,可還是忍不住問了。
九丫一怔,見瞞不下去,索性大方地笑了起來,“啊,現在可不能告訴你。三日,三日後定讓你知道。”
說着,她使出全力,將他推出了自已的房間。楊宇桓很是惱火,在外拍着已經上了栓的門,不耐地道:“三日,還要等三日。”
門內的九丫翻了記白眼,理也不理他,拉出旁邊的幕屏,又開始忙活起來。
就因爲九丫的一句話,讓楊三公子惦念了整整三日。他覺得,若她給不出讓自已滿意的答案,那他定要好好收拾這丫頭。因此,三日一到,他一大早便急不可耐地去找了九丫。
“不是說好三日,現在你可以說了吧。”看着吃着蓮子羹的她,他沒好氣地問。她食慾倒好,卻折磨得他寢食難安。
九丫正舀了一勺送進嘴裡,卻不慎沾了些在嘴脣上,於是伸出舌頭舔了舔。好甜,便又舔了幾下,直到脣上沒了甜味才停了動作。楊宇桓見之,牙一咬,本想催她,可最終只是喉頭乾嚥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是說好三日,這今日不是還沒過嗎?”九丫癟了下嘴,接着又笑了起來,“晚上,這事兒晚上才能做,你日落後來我房裡呀。”
晚上!還要在房裡!他看了看九丫的脣,止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這五、六日,她都在房裡琢磨些什麼呀?難道是……如此,楊三公子哪裡還淡定得下來,喉頭又咽了下。
他等了三日,難道還等不了三、五個時辰。可是事實證明,最後這幾個時辰,往往是最難捱的。整整大半日,他腦袋裡都不知道裝了些什麼。他差點將洗筆的水當成了茶水喝進肚裡,中午的一盤辣椒也被他當成了肉絲,辣得他整整一下午胃都如火燒着。
而這一切,都被某人看在眼中。透過窗,九丫欣賞着他難得的窘樣兒,心裡叨咕着,平日都是他欺負着自個,今日難得有機會報復。都說這楊三公子厲害得很,不一樣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頓時一笑,掩了窗又開始搗鼓皮影戲。
日頭在某人的期盼中,終於以最緩慢的迅速落下了負俗園的牆頭。園子裡上了燈,燈火曖昧地照着半明不明的迷離夜色。踏着最後一抹夕光,楊宇桓終於站在那擋了他三日的門外。裡面是什麼?想了一日,卻未能明白。雖然覺得自已想法太過熱烈了些,可如今無論是身着男裝布衣的她,還是如那日在醉仙居中身着羅裙的她,那一嗔一笑甚至一個眼神也能讓他心動不已。可她,偏偏要挑釁於他。
他暗暗咬牙,琢磨着不管今晚她如何表現,定要懲戒她。
如此一想,便伸手敲了門,隨着這聲音,裡面的人並未回答,卻是門扉開啓的聲音將他引進了房內。只見屋子中央的一扇屏,屏上蒙着白綢,有微光自屏後映出。他挑眉,就在看出端倪之時,一聲唱腔卻響了起來。
“公子請入座,且聽我向你細細道來。”
是她的聲音,本就清脆的聲音配上南調更顯軟柔撓骨。他收起整日的思緒,隨着那聲音坐在了桌前。
故事因歌而起,西子與范蠡,美人配英雄。歷史其實並非如此,可是故事多少是爲了慰藉人心,便有人將之譜成了英雄爲美人而捨棄權貴隱逸江湖的故事。詞曲自是考究,加之阿九的演繹,竟使得楊三公子也入了戲。和着她的曲聲,又是嘆息又是淺笑。
雖然隔着屏,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但隱隱傳來的聲音卻讓她欣喜,不枉她這幾日來閉關修煉,費盡苦功。這齣戲不算長,小半個時辰便結束了。九丫嗓子也有些幹了,但依然捏着聲兒唱完了最後一句,總算大功告成。
她在等,等着幕前的人的聲音,可是等了片刻卻不見有迴應,沒有掌聲就算了,怎麼連半點聲響都沒了。莫不是,她唱到一半,他便自個走了吧。九丫頓時有些惱,未及放下手中的皮影,便轉身出去。可將走了一步,卻被人堵在了燈下。
燈火顫動中,便見他一身青衣,平日綰起的髮髻也放了下來,鬆鬆地結在腦後,幾絲垂在胸前,很是自在的模樣。而雙眼中無驚無喜,平靜得很,竟看不出情緒。
“我還當你走了呢。”九丫眉頭微擰了起來,“這幅模樣,難道不好看嗎?”
他沒有答她,反倒問道:“這幾日,你關着門便在琢磨這齣戲?”
她哼了一聲,“是啊?我以爲會喜歡的。算了算了,我日後再不演了。”
這是生氣了嗎?看着她矯嗔的模樣,他深吸了口氣,攔住了她,“誰說我不喜歡了,阿九,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你爲我做的這些,我更是喜歡得不得了。”
大概是壓抑着心裡的興奮,他的語言竟變得如此簡單,可是卻一聲聲地扣在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