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知道他心緒不暢,卻難免大爲光火,九丫沒好氣地回了句,“那便是,我左右是不知道,總比你知道卻不承認好。”
許是被說中心思,柴胡急得咬牙,“胡說,你倒說說我爲何不承認?”
九丫挑起嘴角,皮笑道:“你不就是覺得一直是楊六小姐主動賴着你,如今若承認喜歡她,便再也佔不了上風,加之從前對她刻薄,說不定日後還會……”
“夠了。”柴胡的一聲吆喝打斷了九丫的話。
這是兩人第一次吵架,從前他總是讓着她,她也不至於如此較真,可今日竟爲了一個女人吵了起來。九丫覺得柴胡忒小氣了些,而柴胡則覺得她實在太自以爲是。
她被他吼得怔了片刻,回過神來後,摸出懷裡的請柬往桌上一置,開口道:“小人真是造次了,王爺恕罪。此次前來實是送請柬的,至於王爺您去還是不去,悉聽尊便,欠你的銀子三日內,我定如數歸還。”
一場戰火終於在九丫離開後得以熄滅,僅剩的點點火光總還透出了一些光亮,半明不明地照着他那顆迷惘的心,掐着拳頭冷靜了足足一刻鐘,他終於讓人拉開了府門。
不過,等等,他還得弄清一件事,那便是當日與楊六小姐一同喝酒的那位究竟是誰。
九丫回到負俗園時,氣還沒能消,鼻子嘴巴里喘着粗氣,就差頭上沒點着一把明旺旺的火了。四下的人見了,都紛紛閃了開。
楊宇桓此時正在書房裡看書,遠遠地便見着她進了園子,先喚了一聲,可她似乎沒聽到,只見她邊走邊叨咕着什麼,接着還一腳踢在了路旁的石墩上。大概是下腳太狠,痛得她眉毛鼻子都皺在了一起,接着便坐在路邊除去了鞋襪,一雙白生生的腳便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俗話說禍不單行,九丫後悔今日出門沒看黃曆。方纔在郡王府與柴胡吵了一架,出來後路過街邊一糖水鋪時差點被小二潑了一身髒水,就連回了負俗園還沒有消停。看着自已發紅的腳趾頭,她覺得這罪魁禍首正是柴胡,想到此,她不由得罵了句:“該死的柴胡。”
這話將將說出,卻一字不落地進入了走近的楊宇桓耳中,他眉頭不由得一挑,冷不丁地在九丫身後開了腔,“那郡王倒是有本事,竟將你腳趾頭也氣得發青了。”
九丫沒想到身後有人,而且更沒想到楊宇桓竟提前回了府。她慌張地站起身來,將傷到了左腳縮進了袍子裡,“你今日好早。”
她故作鎮定的神情讓他不免一笑,轉而望向她獨立着的一隻腳,“想站多久,坐下我看看。”
九丫跳着退了一步,搖頭笑道:“不嚴重不嚴重。”
“那你就站着吧。”楊宇桓懶得跟她廢話,此言之後直接彎腰過去掀起她的袍角。
九丫一怔,險些嚇得摔倒,如此她只得乖乖地坐了下,順便四周望了一眼,覺得沒人才鬆了口氣。然而再回過頭來時,卻發現楊宇桓已經將自已的腳握在了手中。她驚慌地想要收回,無奈對方卻捏得死緊,這一用力竟然痛得她眼淚也快冒了出來。
“知道痛了嗎?”蹲在路邊的他不禁搖了搖頭,“得多大的力才能傷成這樣呀?”
九丫沒心情跟他搭話,只帶着哭腔問:“是不是斷了?”
他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只是脫臼而已。”
“那要請郎中嗎?”
他擡眼,“請啊,不過你先告訴我你爲何生氣,否則我可不請。”
“楊宇桓你這小人,你趁人之危。”她罵着,卻因爲腳在他手中不得不就範,於是只得一邊憋着淚一邊將方纔王爺府發生的事兒給說了一遍,說到激動之時,還不忘罵上一兩句。而楊宇桓卻正是瞅準了這個時機,手中一用力,只聽九丫一聲慘叫,接着矛頭便指向了面前這位。
“楊宇桓,你想謀財害命呀。”她口中說着,將將還在楊宇桓手中的腳已經掙脫出來,繼而順勢一腳向他踢去。他似乎料到,也不躲直接手中用力,將腳又握在了手中。
“怎麼樣,不痛了吧。”
“咦。”九丫動了動腳趾頭,雖然還有些輕痛,可較之剛纔已經好太多了。這算是好了嗎?楊宇桓幫她接了回去,她應該感謝他的,不過卻發現他依然恬不知恥地捏着自已的腳,“你放開。”
“這可是你自已送上來的。”楊宇桓挑眉一笑,絲毫不理會她的慌張。他只道她的手柔若無骨,卻沒想到這隻腳也是,加之長年不見日光,更顯得白皙,而且幾乎能看到血絲。這巴掌之間,可真教人放不下呀。
“快放開,會被人看見的。”
命令聲如何已變成了懇求,見她頗有悔改之意,他終於放了手。九丫如獲大赦,忙穿好腳襪。
大概是被楊宇桓那廝摸了腳,九丫整日都不自在。在書房中待了一個時辰,有好幾次都覺得楊宇桓在盯着自已,害她臉上直髮燙,可轉頭去看,卻發現他認真地看着書,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已。
是她多心了,抑或是今日真不是個好日子。爲免再鬧出什麼事兒來,九丫找了個由頭早早地離開了書房,原本以爲便可安穩度過之後的幾個時辰,卻不曾想僅僅半炷香時間,又出現了新的危機。
這事兒還得從大志說起,這幾日來因爲重新編排了書冊,清出了好些殘破無用的書畫。九丫離開書房時,他正抱着一堆往園外走,像是要去丟掉。興許是東西太多,有那麼幾張掉了出來。她不免伸手去幫忙,可剛剛彎下腰卻見到一張紅色的紙籤,而且上面還寫着“請柬”兩字。
“這是……”九丫撿了起來,翻開來一看,不正是醉仙居今日遞出的請柬嗎?裡面寫着的正是楊宇桓的名字。
醉仙居的宴會在入夜後不久,天色還未暗下來便已經車馬停在院門外了,而九丫與楊宇桓趕到時,早已是賓客滿座。
柴胡正忙,低頭瞟了眼,隨口道:“哦,好像是封請柬,公子說他不去,所以讓我丟掉。”
看着蹂躪得皺巴巴的帖子,九丫頓時抽了抽嘴角,沒人知道這裡面全是她的心血呀。不去,怎麼行?她忙收了帖子,轉身又回了書房。
見她回來,楊宇桓頗有些意外,止不住戲言道:“怎麼,捨不得走了。”
九丫撅了嘴,也不跟他多說,上前便將請柬放在了桌上,“這個,你不打算去嗎?我瞧着極有趣的。”
楊宇桓看了片刻纔想起那請柬來,便道:“有什麼有趣的,不都是些噱頭,接着便要賣花兒了。”
這計劃都被他看穿了,九丫止不住拂額,卻又笑道:“熱鬧嘛,去看看也無妨呀。”
他難得見她這麼執着,便放下筆來與她好好說話,“你若想去,可以拿着這請柬去。”
“那你不去嗎?”她滿目的期冀,“你若不去,我自個去也無趣。”
聽她如此一說,他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卻又忙掩了住。拿起請柬,若有所思地又看了遍,方道:“實在沒什麼意思,不過你都如此說了,我便陪你去瞅瞅。”
他答應了,自然會答應。九丫其實早就料到,只要她用對方法,楊三公子,她手到擒來。然而事情未到最後,卻永遠不會知道是勝是負。這不,正當她自個偷着樂的時候,楊宇桓卻再次開了口:“不過,我都陪你去了,你是不是得答謝我呢。”
“答謝?”九丫頓時擰起了眉,只覺得這楊宇桓實在是太矯情了些,可左右是自已有求於人,便有些不情願地問道,“那你要什麼答謝?”
楊宇桓撐着頭苦思,“我想要幅古畫,不過琢磨你也買不起。最近倒是想去賞雪,可是又不在時令。哎,這樣吧……”
他的話頓了頓,引得九丫擡了頭,見他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她立馬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不免向後移了半步。便是此時,只見他指了指自個面頰,開了口:“想來想去也沒什麼想要的,不如便宜你了,你親我一下,我便陪你去。”
果然一切都在九丫的預料之中,他這麼一個恬不知恥的人,怎麼會輕易放過她。但是最可恨的是自已佔了便宜,還一幅自認倒黴的模樣。九丫哭笑不得,扭捏了半晌,在意識到僵持無果的情況下,她蜻蜓點水一般的衝着他面頰下了口。可是她畢竟不如楊三公子奸滑,就在她湊過去時,他忽而轉過頭來,那一吻便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脣上。
如今醉仙居建在臨安最繁華的街上,這一片地兒可是寸土寸金的,五年前醉仙居的老闆與老闆娘將擺經營十年食鋪才攢的銀子拿出來買巴掌大的一塊,又是建樓又是築園的,好不鋪張,那時多少人說他倆口子腦袋被驢踢了纔會將銀子往水裡丟。
然而五年後的今天,醉仙居已將臨近幾個玉器古董店都盤了下來,店面大小已是最初的五倍,這正對着皇城大門的位置可沒有辜負當年撒出去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