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處,凝洄樹林間。
被阮寂從派人接回臨時搭建帳篷處的素鳶一夜未眠,清冷的雙眸裡滿是擔憂之色,也不知長公主現下究竟如何了。
一點一點看着帳篷外漸漸亮起的光芒,她眉眼之中的憂色越來越重。
長公主和東淵呆在一處,要是暴露了身份,長公主豈不是有性命之憂?
獨自一人呆在帳篷中,她不由胡思亂想起來,隨後又想到長公主已經不是原來那副容顏,怎麼可能會發現這麼荒誕的事情,才又略略寬了寬心。
想到長公主,她腦海中不由又浮現西殊大皇子的身影,那依稀從斗篷下透出的白髮,異常扎目。
怎麼也沒想到,那西殊大皇子竟然是那在八年前同長公主一道救下她的小公子,是長公主的師兄……
她雖然不知融血於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手段,但她卻也知道,損耗心血,絕不是一件小事,就像先前的西殊大皇子,心血過損,遭受反噬時的痛楚無力。
起先,她還不知長公主爲何不顧一切要救下西殊大皇子,可如今,知曉了西殊大皇子的身份,她反而更加迷惑了。
既然長公主如此在意她師兄的安危,那又爲何不與西殊大皇子相認,反而讓他深陷那般的悲慼與傷痛之中?
實在想不出一個緣由,她不由有些難受地按了按額角,而在這時,帳篷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不由迅速斂下面上的思量之色。
帳篷外緊接着傳來一道身影,“素鳶姑娘,可醒了?”正是桑莫隱約還有些虛弱的聲音。
素鳶迅速斂盡面上的思緒,才走出帳篷。
桑莫一見她,忙得開口道,“我準備前往那陣中一探,素鳶姑娘可要一道?”此地也只有素鳶才知道那處陣法的具體情況,他所能相邀的,也只能是素鳶了,畢竟陣內究竟有什麼手段,他盡皆不知,而有會武藝的素鳶在,在加上他的陣法,應該也能自保無虞。
只可惜,等到他們二人到了陣法之處時,桑莫卻怎麼也尋到陣眼所在了。
不僅是內陣的陣眼消失無蹤,就連外八陣,陣眼也都消失了痕跡。
桑莫面色驟然凝重,“不好,不知陣內發生了什麼,陣眼竟然消失了!我們進不去,殿下與郡主也不知能不能出來。”
素鳶一聽,瞬間面露惶急,卻轉念又突然想起長公主讓她轉告給西殊大皇子的那句話。
陣中小池塘下有一處水下陣眼,能夠將陣中之人傳出,她便又略略放了放心,但卻仍舊有些擔心,既然此陣出現瞭如此變故,那必然證明陣中的人處境之差。
“怎麼辦,還能尋到入陣的辦法嗎?”素鳶不由有些擔憂的問道。
桑莫凝重地搖着頭,“先回去,我再想想看。”
……
翌日,村落之中的搜索仍在繼續,村民幾乎換着批,在整個村中挖地三尺。
因着他們所在乃是極其靠近村落邊緣,故而那些搜尋的人只走近幾步,見着無人便轉身離開,從未走到他們跟前過。
否則一旦發覺莫名其妙撞上了什麼,便也知這處不對勁了。
宣綾靖仍舊尚未醒過來,只是面色已經在耗盡了整瓶護心丸的情況下,終於徹底好轉,面色紅潤,氣息綿長,從外觀上看,整個人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
而慕亦弦此刻也終於不再打坐,面上的冷汗亦是再沒有沁出過,整個人神色沉冷地坐在昏睡的宣綾靖旁,寂然的眸色不時閃過一陣淺淺的迷茫。
而突然,天空沒有絲毫先兆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起先還很小,轉瞬卻磅礴砸下。
可雨花卻並未落進畫地爲牢的陣法之中,反而是沿着一層無形的壁障呈弧線滑落在地。
他們此刻並無擋雨工具,雨水淋不到本該是個好事,可此刻,他們前方不遠處,仍舊幾名村民在轉悠,難保不會有人察覺此地的雨水落勢詭異。
而顯然,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此地的怪異。
“咦,那裡好生奇怪。”一位村民疑惑道。
“怎麼了?”另一處好奇地追問。
“你看那雨水,怎麼在半空中改變軌跡?”
旁的幾人聽見這二人的議論,當即也都好奇地盯着瞧了起來。這一瞧,還真是,那雨水就如同落在屋檐上那般,順着屋頂改變軌跡,而後再滴入地面。
衆人頓時都面露驚奇。
直到有一年輕人忽然道,“那裡,好似是村子的邊緣,聽說祭司大人關閉了大陣,難道是因着這緣故,纔在陣法邊緣形成了這樣詭異的情況?”
當即另一人反駁道,“那其他邊緣處,怎麼沒有像這般!”
“這……”先前說話的那人頓時滯住。
而正是通過這二人的對話,慕亦弦知曉了此陣已經被封閉的消息,當即不由有些感嘆,幸好他們沒有離開,否則,當真是錯過了可以解開他手腕上燭心鐲的機會。
而村民們的交談疑惑仍在繼續。
又一人突然神色一驚,道,“不會是祭司大人找的偷盜聖物的竊賊弄出來的動靜吧?”
他這一句話,瞬間驚醒了尚在觀看驚奇之景的衆人,衆人瞬間連勝附和。
“有可能,那得趕緊去稟告祭司大人!”
這話音一落,慕亦弦面色瞬間一沉,而圍在周圍的村民中頓時有一兩人向着祖屋那處跑去,剩下的村民則死死守在這裡。
這些留下的村民,面上盡皆憤怒之色,如臨大敵那般,滿是警惕盯着那雨水詭異之處。
可此時宣綾靖仍舊沒有甦醒的跡象,再加上此前那在子夜突然出現又詭異從他手中消失的祭司,他此時此刻實在無法妄動,只能全然相信月寧郡主昏迷之前,佈下的防護陣法了。
而之後的一個時辰,也證實了月寧郡主對陣法的研究確實手段莫測。
因爲那祭司很快隨着離開的村民趕來,並且很快發現了此地的無形壁障,知曉了此地有陣。
可經過整整一個時辰,那祭司仍舊對這陣法沒有半點辦法,這陣仍舊堅實如初地護着他們。
而因着那祭司就站在陣法無形的護壁之外,如今近距離之下,慕亦弦才終於看清了昨夜手段詭異的祭司。
面龐極其瘦削,因着常年掩在兩側的長髮之下,皮膚頗有些詭異的蒼白,而那雙深深凹陷的眼眶中,雙瞳正泛着妖冶陰詭的紅色,他整個人更是枯瘦如柴,渾身上下,沒有絲毫人氣,只覺詭異陰沉。
而此刻,那祭司細長青白的手指正敲擊着無形的護壁,隱約都能聽見哐哐的聲響。
就這般,兩相按兵不動地對峙了又一個時辰,宣綾靖終於幽幽轉醒了過來。
她睜開雙眼的霎那,視線所及之處,正對着那站在陣外的詭異祭司。
當即,她神色微是一凜,忙得坐起身來,而身上蓋着的披風順勢滑落下來,同時滑落的還有……已經被她破除了微型幻陣的虎符陰鑑。
瞧着那似玉似石的琥珀色符鑑,她心中微緊,卻按捺着不甚在意地隨手撿起,又掛回了脖間。
將披風重新系在肩上,她纔有些複雜地將地上的披風拾起遞還與慕亦弦。
藉着遞還披風,她下意識目含憂色地瞥了一眼慕亦弦,見着他面上已經再無冷汗外沁難幹,先是一愣,繼而露出幾分情不自禁地喜色。
內息控制住了麼?
此刻並不是細問之時,宣綾靖又扭頭看向了那正陰沉沉站在陣外的祭司,果然和上一世見過的一模一樣,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難以忽視的詭異陰沉。
慕亦弦瞧着她醒來,淡淡接過披風繫好,面上的冷厲毫不自知地稍稍好了些,而後雙瞳微沉,無聲詢問地看向了她。
宣綾靖迅速感受了一番自己身體的情況,卻瞬間愣住,滿是驚詫。
按着她心血受損的情況,就算是能夠醒來,也絕不會恢復的如此之好,正要疑問,視線微擡間卻不期然觸及一旁歪倒在地的藥瓶。
護心丸?
微微一愣,繼而迅速明白了原因。
按着她恢復的情況來看,怕是用盡了整整一瓶護心丸吧!
護心丸乃是用極其罕見的千年雪參輔以多種固本培元的珍貴草藥研製而成,當今存於世間的成品絕不超過兩瓶,就算是瀕死,都能依靠這藥生生吊着最後一口氣,可見珍貴少有。
而看着已經被丟在一旁的藥瓶,顯然其內的藥已經徹底空了,難怪她的身體虧虛的氣血已經徹底恢復了過來。
當即,宣綾靖眸光有些複雜地看向了面色冷淡如常的慕亦弦,囁了囁脣,似乎想說一句感謝。
而慕亦弦卻雙瞳如夜,寂寂然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說,兩兩相抵。
她從茅屋中救了他,又耗費心血佈下護衛之陣以致昏迷過去,而他就用此藥虧補她的虛弱,算作還情。
宣綾靖對視着慕亦弦的雙瞳,依稀間,似乎能從那雙黝黑的瞳孔中看見此刻的身影,看見自己此刻隱約的感慨悵然。
而後,她卻忽的淺淺抿脣,露出一絲不達眼底的笑意。
兩兩相抵,互不相欠,也好。
畢竟,他們將是宿敵。
笑意漸漸褪盡,她才終於回斂心神注意眼前的情形。
祭司正守在陣外,更是想盡辦法妄圖破她此陣,雖說她這陣極其頑強,但她這陣卻是布在以失傳的八卦合心之法佈下核心陣法的陣中,弱點自然多了不少。
故而,她也不敢妄自尊大,以爲有此陣在便萬無一失,反而有些謹慎地盯着祭司的舉動,面色鎮靜沉冽,腦海之中飛速思索的應對之法。
可那祭司突兀的一句話,卻驟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交出聖物燭心鐲!大陣已封,若不開陣,就算能盜走,你們也絕無可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