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暗暗蹙了蹙眉,甚至迅速回憶了一番,卻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就是前一世,也不曾聽說有何人有如此出色的卜算之術。
而太后聽聞那幕僚之言,目光越發寒冷,不知在想些什麼,眸光一一掃過臺下的宣綾靖,藺翔,靜穆王,最後,落在地板上那森寒的劃痕上。
寒意陡升,卻見太后神色完全收斂,淡淡問道,“藺大人可有不同見解?”
藺翔神色猙獰而複雜,眸底隱隱仍舊翻騰着瘋狂,卻終於回過神來,重重地盯着宣綾靖看了半晌,突然陰沉地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那幕僚之話。
太后不由地揉了揉眉頭,冷冷瞪了藺翔一眼,再看着那刺客留下的劃痕,忽然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順着太后的目光,宣綾靖心底卻是冷冽一笑,殺意暗涌。
沉默片刻,太后終於看向宣綾靖,柔聲道,“這命數之事,確實又奇又妙,竟然還有遮天之法,改寫生辰八字的手段,天術官也是未曾料到,才只測算了生辰八字,險些讓你平白遭了罪過,月寧縣主,你起來吧……藺大人,還不給月寧縣主賠罪!”
聽着太后的話,宣綾靖不由的暗暗嗤笑,太后之意,倒是完全不追究藺翔誤算之事了?
宣綾靖面上感激一笑地起身,“謝太后明鑑。”
藺翔沉着臉,冷冷說道一句,“月寧縣主,得罪了。”
隨後,太后才厲眉一掃殊月臺衆人,沉聲道,“今日殊月臺,月寧縣主命數之事,任何人不得外傳,違者,按欺君論處!”
“是!”衆人連聲應是,卻都十分驚詫地看着宣綾靖,實在驚訝這明明一柔弱女子,竟有如此複雜而坎坷的命數。
而更多的,卻是敬畏那幕僚所說的遮天偷命的手段。
衆人聲音落下,太后又是沉默地看了看衆人,又看了看慕亦弦,最終卻沒再提爲慕亦弦選妃之事,反是目光落在宣綾靖身上良久。
宣綾靖微微斂眉垂眸,卻知太后究竟在思量什麼。
賜婚之事,終於還是因命隕之相而不了了之了,但太后顧及北彌朝臣和雲凌老將軍,勢必需要她這平衡其中厲害關係的棋子。
而除了賜婚聯姻,那就只有……
果然,宣綾靖神思剛轉,便又聽見太后朗聲道,“今日之事,委屈月寧縣主良多,本想讓你嫁入皇家,與哀家多一份親厚,但命數之事,強求不得……你這恬靜又倔強的性子,哀家甚是喜歡,倒是真想將你留在哀家身邊了……”
說及此,太后沉吟片刻,似在思量,隨後,才展顏一笑,朗聲道,“來人,傳皇上與哀家之命,賜封月寧縣主爲月寧郡主,賜住宮內欣沐軒,享公主俸祿,任何人不得怠慢!”
太后話音一落,殊月臺各家貴女頓時羨慕地看向宣綾靖,沒與聯姻成功也就罷了,竟然又升了封號。
方長玥憤憤地咧了咧嘴,看了看慕亦弦,眉眼中又放鬆了幾分。
連悠月立時欣喜地笑了笑,捏緊五音鈴的手終於鬆開,放下了滿眸的擔憂。
而宣綾靖面上柔柔勾出一抹笑容,感激叩謝,“謝太后。”心中,卻平靜的宛如一池靜水。
果然,太后的手段,便也只剩留她在宮中爲質了。
宣綾靖話音落下,太后才又轉眸看向慕亦弦,“十五啊,你身邊確實也需要個人照顧了,只是今日就暫且算了,你若有心儀的姑娘,記得告訴皇姐。”
慕亦弦微微欠身,“謝太后,臣弟如今確實沒有這些心思。”
“也罷也罷。”太后好似突然累了許多,看了看殊月臺的衆人,才嘆道:“這宴一鬧,天色也不早了,你們,都先散了吧。”但眉眼深晦地明顯示意諸王暫且留下。
聞言,殊月臺諸位貴女都紛紛告退,宣綾靖亦是跟隨諸人退出殊月臺。
殊月臺內,一時間,只剩靜穆王、與太后。
藺翔陰沉地看着宣綾靖,銳利陰冷的眼眸中翻涌着很深的猙獰與複雜,卻沒有多說什麼,最終拂袖而去。
宣綾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藺翔的背影,想起上一世雲府的遭遇,眉眼間的奇怪終究漸漸被冰冷所替代。
見着宣綾靖出來,素鳶連忙迎上,二人目光微微對視,繼而轉向宮內各處來回急速晃動的火把。
刺客公然在皇上、太后和眼皮底下行刺,宮內這一晚,只怕不得安寧了。
侍衛仍在各處搜查,只可惜,卻註定找不到兇手了。
宣綾靖眉眼微沉地看了看各處晃動的火把,棋盤,她已經爲他們佈置完畢,只看下棋之人,是否高明瞭。
宣綾靖提步剛要離開,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月寧郡主請留步。”
聞聲而轉,便見太后身邊的親信姑姑快步而來,“郡主,奴婢是太后身邊的掌事宮女,您可以喚我儺娘,太后說天色已晚,郡主今日就暫且在宮內歇息,讓奴婢帶郡主前去欣沐軒熟悉熟悉,明日,郡主再回郡王府取些平日常用的物件。”
素鳶有些驚疑地看着宣綾靖,聽這姑姑之言,分明是……長公主要常住宮中了,還有那稱呼,不是縣主麼?怎麼又成了郡主?
宣綾靖略略斂眉安撫,壓下素鳶眼中的疑惑,卻並未聽其言直喚其名,反而帶着幾分敬意,“謝太后體恤,那就麻煩姑姑代爲引路了。”
等到宣綾靖與素鳶到了欣沐軒,那姑姑又是囑咐幾句,才終於離開。
而等宣綾靖屏退了所有侍候的宮女,素鳶才眉黛一凝,終於沉聲問道,“小姐,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不讓我們離開了?”
宣綾靖噙着笑,在梳妝檯前坐下,素鳶連忙將她頭上的沉重的首飾緩緩取下。
看着銅鏡中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宣綾靖微微觸手摸了摸銅鏡中的自己,意味不明地笑道,“太后封我爲郡主,賜住宮內,無上榮寵,明日聖旨便會公諸天下了。”
素鳶頓時眉眼一寒,“這不是軟……”禁麼?素鳶話尚未說完,便被宣綾靖的噤聲手勢打斷。
宣綾靖淡然地抿脣笑了笑,眉眼間,溫潤如風,早在白晝收到請帖之時,她便已經料到此事,雲凌老將軍也早有預感。
不然,離府那時,她與雲凌老將軍又何必如此感嘆?
只是今日明明只是尋個藉口擺脫賜婚的簡單事情,卻出乎意料的因爲藺翔的提前出現,而多了許多波折。
好在這一世,她變成了雲夕玦。而靜穆王的幕僚與藺翔以她頭髮推算生辰以及命數之事,恰恰更是證明了她的身份,再無動搖。
這藺翔雖只是天術官一職,但暗地裡,卻是太后不可或缺的砥柱力量。
否則,方纔殊月臺中,太后也不會一語道歉賠罪,略過藺翔的疑點。
太后勢力越弱,連安王與靜穆王纔會蠢蠢欲動。
至於慕亦弦……
回想起殊月臺中,慕亦弦那沉冷拔劍,劍指羅成時的模樣,宣綾靖又不由的斂眉輕輕一嘆,心口漾過一抹複雜。
既然藺翔已經提前回到了東淵,那她便,快些,再快些吧!
“素鳶,今去求助之時,沒有多說吧?”
“沒有,我都是按您的吩咐,只告訴連安王羅大人可以證明您的身份,卻險些被人刺殺,以及天術官測卦您已死,企圖誣陷您之事,羅大人昏迷不醒,請求他出宮讓平北郡王爲小姐證明身份。”
“嗯。”宣綾靖暗暗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素鳶看着銅鏡中那張雲夕玦的容貌,這一刻,那淡然沉穩,高深莫測的眼眸,恍然間,讓她感覺銅鏡中的人影好似又變成了驚才絕豔的長公主。
素鳶一怔,連忙睜了睜眼,卻還是那張面若桃花的嬌俏容顏。
宣綾靖卻緩緩起身,淡淡看向窗外的沉黑天幕。
既然這盤棋,她已經爲他們開了局,自然會有人執子走下去。
更何況,靜穆王已經是不請自來。
這一夜,有些人,註定是無法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