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杬並未理會他們的震驚之色,揮了揮手,示意那架着聶成祈的兩人將人帶回去。
連安王有些複雜地看着聶成祈被人拖走,直到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轉而看向殷杬,疑聲道,“閣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殿下可知,多年前,東帝爲何會助太后攜稚子登帝嗎?又可知,東帝爲何忽然揮兵攻向北彌,誓死誅殺北彌皇室嗎?”殷杬卻是不答反問。
連安王疑惑地斂了斂眉梢,遲疑地打量了一眼殷杬,才問道,“爲何?”
當初他與老三調查了那麼多年,都從未查清楚十五爲何會助太后,至於爲何誓要誅殺北彌皇室,他們倒沒怎麼關心。
李輕歌亦是有幾分好奇地看向了她師父,這些事情,她還從未聽師父說過。
殷杬意味不明地扯了扯脣角,眸子裡的詭譎之色越發深不可測。
“皆是因爲東淵四公主之仇。太后以告訴東帝四公主下落蹤跡爲由,換的東帝傾力相助,而東帝看見東淵四公主極其慘烈的死狀後,想要爲她重新入殮,卻被陣法所阻,而這陣法是以北彌皇室血脈所布,那必是北彌皇族親自佈下,而若要破陣,必須盡數斬滅北彌皇室,斷其血脈之力。”
原來如此,難怪十五會率兵攻入北彌,在北彌舉國投誠後,仍對北彌皇室誓死追殺。
連安王沉吟地點着頭,心思卻是瞬間明瞭,瞥了一眼聶成祈被架走的方向,意味深沉地道,“原來,閣下是要以聶成祈要挾十五。”
殷杬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在告訴他,十五對四皇姐,十分看重。
殷杬甚爲滿意連安王明白了他的意思,脣角扯出一分笑意,襯着他那張蒼白病態的臉,反而更顯詭異。
“不錯,東帝既然如此在意東淵四公主,能因四公主追殺北彌皇室那麼多年,這四公主唯一留在世上的孩兒,他總不會置之不顧吧。”
連安王沉沉打量着殷杬,幽幽地道,“閣下所說的這些,本王從未聽說過,是真是假,口說無憑!”
他雖是如此質疑,但心中卻已經信了九成。
那夜慕亦弦偷偷潛回皇宮與他商議定計時,便已經說過如今阮寂從與南喬祈王失蹤之事,他更知曉,慕亦弦仍舊暗中搜查着二人蹤跡。
他本來是以爲十五執意搜查,只因爲阮寂從的緣故,卻未料,竟還有這層身份秘辛夾雜其中!
“聶成祈的真實身份,想必他自己也已經有所瞭解,殿下若是不信,不妨自己親自去問問。”殷杬卻毫無緊張感,不疾不徐地回道。
見殷杬如此坦然的姿態,連安王便沒再繼續這個是真是假的問題,反倒是瞳眸一眯,透出寒冽的懷疑與戒備,“本王暫且相信閣下所言是真的……那麼,閣下怎會對我東淵秘辛如此瞭解?!”
這殷杬竟然對他東淵的秘辛侃侃而談,他的手在東淵暗中到底伸了有多長?!
殷杬自是看出了連安王眼中的戒備,幽幽地道,“閣下無需多慮,在下並非對東淵秘辛瞭解,而是對東帝瞭解,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言下之意,他在東淵暗中的勢力並不大,不足以讓連安王感受到威脅與戒備。
連安王斂了斂眉峰,戒備疑色稍有退卻,但卻仍是有些沉地盯着殷杬,無論是作爲親王還是帝王,對了解東淵如此多秘辛之人,他都該心存戒備。
頓了頓,連安王才斂了斂面上殘餘的戒備疑色,沉聲道,“那閣下準備如何拿聶成祈對付十五?直接以命換命?依十五那般涼薄孤僻的性子,恐怕不會答應……”
殷杬卻陰沉一笑,賣關子道,“這個嘛……就要等在下確認殿下這遺詔是真是假後,再另行相告了……殿下的遺詔真假未定,在下就把所有的計劃全全告知,若殿下這遺詔是假的,殿下尚有退路,在下還如何確保萬無一失呢?”
當初殷杬向連安王索要先帝遺詔,便是爲了斷連安王臨陣倒戈的退路,如此一說,倒看不出什麼漏洞與破綻。
連安王視線沉沉落在殷杬身上,這就是一場互相試探的博弈。
可自從剛剛,他就莫名的感覺殷杬對先帝遺詔似乎別有用意……
給,還是不給呢?
若殷杬當真有辨認遺詔真假的手段,一旦驗出這遺詔是假的,他這戲,又該如何繼續下去?
思量片刻,連安王視線陡然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東帝造的這假遺詔,若非是東帝提前告訴過他從何處辨認真假,就連他也難以分清,殷杬未必能夠辨別的出……
“好!”頓了頓,連安王陡然擡眸對上殷杬那對陰沉的眸子,將先帝遺詔往石桌中間一放,沉聲道,“閣下想如何驗?”
殷杬緩緩拿起先帝遺詔,連安王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想從他的神情間瞧出哪怕一分變化,用於確認他心中的那一絲錯覺——殷杬對先帝遺詔別有用心!
可殷杬連打開看都未看,神情更是沒有一分變化,就將那先帝遺詔遞到了李輕歌手中。
李輕歌面上拂過一絲遲疑之色,但並未說什麼,接過了先帝遺詔。
殷杬才又道,“明日傍晚,在下會告訴殿下這先帝遺詔是真是假。”
話音落下,殷杬與李輕歌已經先後起身,作勢要離開。
“等等!”連安王卻是陡然出聲制止,同時身形極快跨到了李輕歌身前,抓住了李輕歌手中的那一紙金帛的一頭。
李輕歌愈發用力握緊了抓着先帝遺詔的一頭,疑聲道,“殿下這是何意?!”
連安王卻是冷嗤一笑,滿是諷意,“本王倒想問問你們是何意!明日傍晚?你們將本王這遺詔拿走一日,誰知會不會偷樑換柱!”
說着,連安王一用力,從李輕歌手中奪下了先帝遺詔,冷笑連連。
“這可是本王的倚仗,就這麼由你們拿着,本王還不放心呢!本王所答應的誠意,只是將這先帝遺詔帶在你們的勢力範圍內,可從未說過,要放到你們手上!如今本王本就在你們的勢力範圍之內,先帝遺詔放在本王手中,與你們來說,並未差別吧?”
李輕歌見她師父一語不發,不由伸手想要再從連安王手中拿回先帝遺詔。
連安王冷笑地勾着脣,躲開了李輕歌的手,晃了晃先帝遺詔,瞳眸微虛,嗓音霎那森寒無比,“還是說,你們要親自拿着這先帝遺詔,其中還當真有什麼本王不知的差別呢?”
連安王質疑的神色徑直落在一旁的殷杬身上,一副懷疑他們根本沒有助他奪位,反倒是想謀奪他手中先帝遺詔的模樣。
可殷杬卻至始至終沒有絲毫神情起伏,只是面色陰沉,詭異莫測。
面對着連安王這幅懷疑之色,他面無表情地頓了頓,才制止了李輕歌的舉動,意味不明地道,“既如此,那明日驗證這遺詔真假,就勞煩殿下帶着遺詔一同前往了。”
連安王心裡不禁疑了疑,沒想到殷杬會如此輕易地鬆了口,難道當真是他多慮了?
可這話語之中的意味,卻讓他疑慮叢生,越發覺得不對勁了起來。
殷杬說完這句話,便兀自離去了,只留下李輕歌與連安王二人站在原地,皆是一頭霧水。
李輕歌見她師父離去,剛要請辭離開,連安王卻是連忙道,“方纔你師父說本王可以去親自問問聶成祈,就勞煩歌兒給本王帶帶路了。”
李輕歌頓了頓,想及她師父方纔確實如此說過,便沒推辭,將連安王帶去了地室。
地室中,幽暗一片,只有一盞油燈依稀散發着幽光。
聶成祈蜷縮在地上,喘息聲都十分低沉,聽見腳步聲,他勉強地擡了擡頭,地室裡光線太暗,他並不能看清太遠,但聽腳步聲,能聽出一輕一重,應該是一男一女。
連安王走到近處時,所見的便是聶成祈這幅滿是戒備與冷靜的模樣。
明明清俊的面上還依稀能看出幾分稚嫩,但這幅眼神與氣度,卻絲毫沒弱了皇家子弟的氣度。
身處如此狼狽之地,並無絲毫驚慌之態。
連安王雖從未與他四皇姐有過謀面,但對這四皇姐的兒子,卻有了幾分讚賞。
心中雖有讚賞,但此刻,連安王卻並未表現出來,他走近了幾步,蹲下身來,便是沉聲問道,“本王是東淵連安王,你是……四皇姐的孩兒?”
聶成祈勉強地凝了他一眼,喘息地道,“本王是,南喬祈王……不知,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雖不知現下究竟是什麼局勢,但這東淵連安王和囚他的人分明是一夥的,還在謀劃什麼,而且先前還特意將他帶了過去,說他的身份,想來是在其中有所影響,他當然不會順着他們的話去說。
李輕歌聽他如此說,怕連安王誤會她師父,連忙道,“殿下,師父不會無的放矢,這南喬祈王被囚於此,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回答您的問題。”
連安王卻是幽幽站起了身來,瞧了李輕歌一眼,脣角勾着邪肆地笑意,頗有幾分調戲之意,“歌兒與本王想到一起了,既然南喬祈王如此說了,那本王倒是相信你師父之言了。走吧,此地當真是太髒太亂了。”
說着,他眸子裡幽光暗暗一閃,便已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摟住李輕歌的腰肢。
李輕歌卻狀似無意地往前先走了一步,避開了連安王的手,而後側身探手引路道,“殿下請。”
連安王不着痕跡笑了笑,也沒再做什麼,只由着李輕歌的話,出了暗室。
出了暗室,李輕歌才又請辭離去。
連安王看着李輕歌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背影,纔不禁咧脣玩味地笑了笑。
李輕歌先前幫他的理由,是謀取貴妃之位,如今這般,他可不覺得本心未變吶。
這師徒二人之間,確實有點意思。
李輕歌的目的都已不是最初所言,那殷杬的那番說辭,又能有幾分可信?
連安王瞳眸漸漸眯起,視線轉向了殷杬的房屋方向,不禁滿是沉冽寒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