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飛鴻殿,所有宮人戰戰兢兢。
足足四個時辰過去了,雨停了,雷熄了,天色都快亮了,皇上的體溫還沒丁點減弱的趨勢,甚至隱隱還越來越燙。
退熱的方子已經換了幾次,可卻遲遲不見效。
滿屋太醫都是驚疑不解,就連況太醫都眉頭深鎖,從來沒見過這麼古怪的熱症。
所有常用的祛熱方子已經足足給皇上試了個遍,甚至他還微微調整了幾味藥改良藥效,都是絲毫不見效。
太后已是滿目殺氣,震怒異常。
況太醫一邊與太醫商量着繼續改良藥方,心頭卻隱隱有些猜測!
難道,這就是月寧郡主讓他注意盯着皇上的情況?
月寧郡主怎麼知曉皇上要出事了?
回想起月寧郡主讓他注意皇上動靜之時的嚴肅神色,況晉函心頭微微一動,是不是要尋個機會趕緊去支會月寧郡主一聲?
就在況晉函心頭微動之時,沉寂的連呼吸都收斂憋着的殿內,儺娘突然出聲道,“太后,該準備上朝了。”
太后神色冷寒,直讓滿屋子的人都渾身顫慄不安,太后視線緩緩掃過滿殿,最終落在況晉函身上,才讓衆人都心有餘悸地暗暗鬆了一口氣。
“況太醫,皇兒究竟是什麼原因,突然高燒難退?”
況太醫俯着身,告罪道,“太后恕罪,皇上這高燒之症實在是蹊蹺,微臣尚未尋到原因所在!”
“你們呢?”太后鳳目一凜,掃到況晉函身後的那一批太醫。
那羣太醫一見太后視線掃來,統統垂目俯身告罪。
太后頓時心頭大怒,喝道,“一羣廢物!治不好皇兒,提頭來見!”怒喝完,才又看向儺娘,森冷道,“你留在這,好好照看皇兒!”
“是!”儺娘連忙應聲。
太后這才威怒難抑道,“飛鴻殿昨日當值的宮人,統統拖出去杖斃!”
頓時,滿宮哀嚎求饒之聲此起彼伏,太后卻面色絕然陰狠,拂袖而去。
太后一離開,況晉函正要尋個機會離開一時半會,還沒走出殿門,飛鴻殿外,突然圍上來一隊禁衛,聲稱奉太后之命,皇上未愈之前,任何人不許進出。
同時,更有行刑的侍衛衝入宮內,將昨日當值的宮人全全拉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飛鴻殿內,人人自危。
……
而今日早朝之上,衆臣發現皇上不在,也紛紛關切問詢,太后心中越發憤然不悅,面上卻故作輕鬆地道,“昨日突然大雨,宮人照顧不周,皇兒偶感了風寒,不過太醫已經爲皇兒調了藥方,衆位大臣有心了。”
話語搪塞應付了過去,至於衆人信與不信,卻不是太后能夠掌控的。
下朝之後,太后面色陰沉地趕往飛鴻殿,卻在飛鴻殿外,撞見了正來求見的南靜苑宮女。
恐懼驚悸之下,那宮女徑直嚇得渾身打顫,“回,回太后,南喬,南喬質子他……他……”
太后眸色一緊,沉抑至極,喝道,“他怎麼了?死了?”
“不……不是,他,他不見了!”那宮女跪伏在地,渾身直顫,抖索了半晌,才終於把一句話說完。
太后目中殘暴戾氣驟然翻涌,“混賬!說,到底怎麼回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昨,昨晚,都還沒有什麼異常,今早起來,奴婢們聽見那屋裡遲遲沒有動靜,這才,這才推門去看,卻發現,卻發現門從屋內鎖住了,就只,只剩一扇窗開着,但屋內的人,卻,卻,不見了!”
那宮女渾身顫抖的越發驚恐,斷斷續續地剛回完話,就見一道銀光忽然刺入自己的胸口,劇烈一痛,便瞪大雙眼再沒了聲息。
太后面色殘暴陰沉,狠狠把還滴着血的佩刀擲在地上,哐噹一聲,震醒了被眼前這片血腥殺伐所驚住的衆侍衛。
“拖下去!”太后嫌惡地瞥了一眼,面色沉冷如寒霜,掉頭直往南靜苑方向而去!
可臨到南靜苑,太后卻看都沒多看一眼,轉道走向了南靜苑後面的荒殿,直奔一口枯井而去!
隨後,竟是不顧髒亂,拉着繩索自己親自下井看了看。
而等太后再上來,面色陰冷如索命厲鬼!
太后面色猙獰,血腥之色霎那充斥雙目,殘暴的視線如同血淋淋匕首,恨不得刺入所有人的心臟!
“就差最後一年,只要熬過了生辰,皇兒就能躲過命中一劫了!是誰,竟敢毀我皇兒命途,哀家,絕不饒恕!”
隨後,猙獰着暴戾的面色,太后從袖中取出一隻骨笛,吹了幾聲。
應聲,一道人影迅速半跪在她腳下。
太后目光陰冷無比,嗓音更是透着濃濃的殺戾之氣,咬牙切齒道,“全力去追南喬二皇子,必須把他活着抓回來!另外,傳令去皇陵,想辦法將靜穆王與蕭太妃,困守皇陵!”
那人毫不遲疑,領命消失了蹤影。
隨後,太后轉道去了南靜苑,吩咐一切如常,甚至命令一人在屋內裝作南喬二皇子,以免走漏風聲,打草驚蛇。
當日晌午,皇陵侍衛便收到了太后的暗令,可早在前一個時辰,靜穆王與蕭太妃的隊伍就已經啓程回了宮。
收到太后命令後,皇陵侍衛當即召令大半人數,追趕靜穆王與蕭太妃的回宮隊伍而去,誓要將人攔回皇陵!
至於聶君厝那邊,因爲提前走了一夜,又是聞人越安排的高手隨行護送,尚未被太后的人馬發現蹤跡。
……
而就在太后血腥殘忍連殺十數人之時,聞人越卻面色沉穩從容地眺望着窗外,噙着一絲溫和無鋒的笑容。
“真是天助。”淺淺吐出兩個字,本是陪同一起用膳的連悠月不由愣了愣,茫然瞧向聞人越筆直而寬厚的背影,疑惑道,“殿下,您剛剛說什麼?”
“無事。”聞人越溫和地轉過身來,淺淺笑道,“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去了。”
連悠月瞬間沉浸在那一絲溫柔的笑意裡,欣然地隨之一同笑了片刻,才又反應過來,忙得道,“離開皇宮回府嗎?”
聞人越卻笑而不語,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連悠月卻並沒有看出這一絲深意,只純粹欣喜地道,“太好了!聽說夕玦姐姐病得厲害,我早想去看看夕玦姐姐了。”
而從連悠月口中提到雲夕玦的這一瞬,聞人越琥珀色雙瞳下,卻轉瞬拂過一絲看不透徹的晦色,複雜難明。
……
入了夜,星辰剛爬上天幕,宣綾靖便陡然雙目一凝,久久再未瞥開分毫。
紫微帝星,本就日漸變暗,而這一日,竟是完全暗淡至極,甚至若隱若現,似要熄滅。
宣綾靖這才連忙趕往雲凌書房,急聲問道,“爹爹,今日朝中,可有什麼情況嗎?”
反倒是雲凌奇怪地瞧了一眼她的急色,才按捺着疑惑先是回道,“朝中如常,沒什麼大事啊?”
“小皇上,他,如何?”宣綾靖又是追問一句。
雲凌越發奇怪了,卻還是答道,“皇上今日並未臨朝,聽說是昨日風雨,染了風寒。玦兒,怎麼了?你怎麼這般急,小心身子纔是啊。”
宣綾靖眸色沉了沉,聽聞雲凌的關切之語,才又乖順地笑了笑,“爹爹,女兒沒事,這幾日都好好養着呢。”
隨後,又是關切雲凌幾句,宣綾靖才告退回了皎卿閣。
一回到皎卿閣,宣綾靖便是立刻吩咐素鳶道,“素鳶,小心些,去宮裡飛鴻殿看看情況,順便也去探探南靜苑的情況。”
“是。”素鳶見宣綾靖面色嚴肅,想也沒想,應聲便立刻離去。
……
宮中,禁衛換班仍是緊緊守在飛鴻殿外圍,不讓任何人外出,也不讓任何人亂入。
飛鴻殿內,換了一批宮人,可各個都心跳如雷,昨日杖斃十幾人的狠絕血腥仍舊曆歷在目,讓他們心驚膽戰。
太后今日面色更加陰沉,無形之中就透着一股殺伐戾氣,滿殿宮人生怕太后一個遷怒,都竭力壓着呼吸,生怕惹了太后的煩意。
太后坐在龍榻前,緊緊握着小皇帝的手,眸中交織着憂色與狠戾,而小皇帝額上不停的有宮女換着巾帕,可小皇帝的臉通紅通紅的,熱氣灼灼不減。
太后突然冷冷喚了一聲,“況太醫!”
況太醫連忙應聲,便又聽太后道,“還未尋到減輕皇兒體溫的辦法嗎?”
“剛換了新方子,藥馬上就熬好了。”況晉函也無把握這劑湯藥有效,只能避而答之。
其他太醫更是不敢說話,生怕惹火燒身。
太后冷冷睨了一眼,便一聲不吭地收回了視線。
況晉函心中卻已經有些打鼓,太后派在飛鴻殿的禁衛,明顯是不許有人將皇上的情況傳出去,再想到這一天下來,太后手裡沾染的血腥,況晉函只覺得,若是皇上高燒不退,怕是他們這羣人,都會成爲太后手下亡魂。
給皇上餵食新藥方之後,仍是沒有半點效果,太后怒氣難消,竟是再次杖斃了飛鴻殿的數位宮人,整個飛鴻殿內越發風聲鶴唳,讓人肝膽巨顫,一些膽小的徑直被嚇暈了過去,太后看着心煩,更是直接命禁衛拖出去殺了。
而奉了宣綾靖之命,偷偷潛入皇宮查探消息的素鳶,剛好看見了這血腥無道的一幕。
當即,藏在暗中的素鳶雙手狠狠收握成拳,似乎又看到了當初季府被如此屠殺殆盡之時的慘狀,瞳孔狠狠縮成一點,極力遮掩的恨意就這麼一點一點噴涌了出來!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控制着心頭的憤怒,控制着心頭的恨意,竭力讓自己的心緒恢復平靜,這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整個飛鴻殿。
飛鴻殿外禁衛圍宮,神色嚴肅,飛鴻殿內人影綽綽,素鳶似乎還瞧見了況晉函。
本是想看看能否尋個機會問問況晉函飛鴻殿內是什麼狀況,卻見只要有人走到殿外,那羣禁衛便當即阻攔,怕是況晉函也無法出來,便再未停留,轉道直奔南靜苑而去,瞧着南靜苑侍衛守在門外,宮女閒聊嘮嗑着,殿內似乎還有乒乒乓乓雜亂的聲響,便也沒再停留,迅速回府而去。
將宮中所見的情況全全回稟給了宣綾靖之後,宣綾靖整個面色也瞬間凝重下來,心頭瞬間拂過一絲猜測。
難道,小皇帝的高燒失智,竟也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