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白馬指天下2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貧富差距不大的軒城迎來了又一個平靜的夜晚。入夜歇業的人羣會聚集在城南的集市上,享受一天最悠閒滿足的時光。
重居正牽着赫炎蒼弘遊河回來,興致勃勃地在夜市上游逛,像是初來乍到的遊客,挨個兒看着滿集市的攤檔。
“現在已經入夜了。三掌櫃病了,你不用回去照顧他?”赫炎蒼弘滿然地站在一街燈火中,看不見他的興奮。
“他有很多人照顧,用不着我……”重居正垂下了眼皮。
“啊,也是,他有家室……”赫炎蒼弘沉吟了一聲“那你準備去哪裡?”
“阿得,我想去戲園子看回戲”重居正遠遠地看着戲園子的方向“陪我去看回戲好嗎?”
“好吧……”赫炎蒼弘和善地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帶路。
重居正立刻開心了起來,拉着赫炎蒼弘朝前走去。
軒城有一處露天戲園子,就建在市集盡頭的一處祠弄裡,裡面是露天的戲臺和板凳。每當遊走各地的戲曲班子經過此地,這裡就會在夜晚挑起熱鬧的燈火,忙碌一天的居民就會聚集在此,觀看外地傳來的新戲。人挨人的板凳上,赫炎蒼弘依舊筆挺地坐着,雙手擱在膝頭上,神情淡定:
“我們要聽的是什麼樣的戲?”
“是一出叫《蝴蝶夢》的戲。”重居正在他身旁說道“這個戲是時下最好看的戲,我一直想來看,就是沒人願意陪我。今日再不來,戲班子就要走了。聽說,寫這齣戲的人,是永州城裡最俊美的風流才子李若言。阿得,你去過永州嗎?”
“沒有。”
“天下除了雍津城,最繁華的就是永州了。三掌櫃前些天看了這齣戲,就念着要去永州,說是要去看那個李老闆親自登臺亮相。到時候他們都走了,肯定又是留我一個人看家……”
“你好像很不喜歡三掌櫃。”赫炎蒼弘沒有看他。
“不……不是的……”重居正低下頭。
“我能聽出你語氣中的不滿,而你卻總是提起他,可見他是你重視的人。既是如此爲何又不滿呢?”
“阿得,你看不見。我也真慶幸你看不見,否則你此刻一定不會坐在這裡,陪我看戲了。(聖卿吐槽:廢話~人家要是看得見還不一腳把你T飛撲向輕塵啊~)”重居正嘆了口氣“雖然我和他長着相似的臉,可大家的眼裡,就只看見他。就連我喜歡的人,也不例外……無論我怎樣努力地模仿,他還是看不見我……”
“那你又爲什麼要模仿他?”赫炎蒼弘不解地咕噥一聲,不以爲然“你學他,在別人看來仍是他。只有做你自己,別人看見的纔是你。”
“啊……我……”輕輕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重居正愣在當場,久久不能言語“我……我已忘了原來的自己……”
“開始了……”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赫炎蒼弘豎起耳朵,聽着戲臺上遠遠傳來的樂聲。
清揚空靈的笛聲凍結了喧囂,徐徐而來。赫炎蒼弘只覺面前有一陣清雨洗滌而過,笛音緩緩穿透空氣,如兩隻翻飛的蝴蝶,在耳畔追逐着翻飛而過。隨之而來的琴音,撩動纏綿的旋律,行雲流水般引出了優美而哀傷的歌聲:
“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
到如今,菱花鏡裡,空憔悴……
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
只怨誰,錯把鴛鴦配……①”
隨着悽婉的歌聲,戲臺上五彩的華服展開豔麗的畫面,面容秀美的伶人和着樂聲,如夢幻般起舞。赫炎蒼弘黑暗一片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張無形的畫面,優美而鮮豔。
他平生第一次這樣去聆聽美好的聲音。原來就算失去雙眼,他仍能“看見”這個世界。沉鬱多時的心,久違地感受到一絲美好。曾經長居中原的時候,只剩下殺戮與陰謀的回憶;唯一擁有的平靜日子裡,他卻沒有像今天這樣,陪那個人好好逛一回集市,好好看一場戲曲。如今山河轉、人離散,留下的只有心中深埋的遺憾。
“啊……”
假如今生還有機會,他真想再牽一次那雙手,握着他坐在這裡,陪伴他好好聽完這場戲。
嘆息淹沒在哀婉的樂曲聲中,赫炎蒼弘放在膝頭的手背,忽然感覺到一片柔軟的微涼。彷彿透過軀體被觸中了靈魂,赫炎蒼弘伸直的手指倏地一握,一瞬間錯愕又回神。轉過臉來,看不見的面前是夏輕塵微笑的側臉,自己脫口而出的輕呼,淹沒在了此起彼伏的聲中:
“無言到面前,與君分杯水,
清中有濃意,流出心底醉……②”
“三掌櫃……”接過夏輕塵遞上來的一碗粗茶,赫炎蒼弘出神地端在手裡,聽那回旋的歌聲,在耳邊往復徘徊。
無言到面前,與君分杯水……三掌櫃,我知道你不是,但爲何這樣熟悉?你明明不是他……粗糙的大掌輕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緩緩插入微開的指縫,輕輕地收攏,交叉着指,將夏輕塵的手握在掌心。
沒有遲疑,沒有推拒,也沒有任何的話語,兩個人就在春夜的暗影中,輕握着手,靜靜地聽着臺上的戲。
搖曳的燈火深處,默默無言的彼此,內心是打破沉默的矛盾。
夏輕塵知道,這一開口,就又是無法挽回的傷痕。然而眼前的他,是這樣彷徨,讓人如何忍心將他留在黑暗裡。而赫炎蒼弘心中,此刻就如同冰層之下的河川,暗潮洶涌。他反覆告訴自己,身邊之人,只是萍水相逢的好心人,然而爲何,自己卻總是忍不住將他與心裡那個人重疊。
“多年前,我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一名受傷少年……”赫炎蒼弘悠悠地開口“他當時趴在路邊,看上去就快死了。一念之差,我將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後來,我就愛上了他。”
夏輕塵握着他的手反射性地緊了一緊。赫炎蒼弘繼續說着:
“他那時還是個孩子,膽小又憂傷。我沒有問他的來歷,因爲我也有着不能告人的身世。我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就像最親的人。我很愛他,很愛他……”赫炎蒼弘說着,情不自禁地握緊夏輕塵的手,兩隻手包裹住 “知道嗎?當初的心情,就如同你收留我的那一刻。”
“啊……”一聲驚訝的輕喘從夏輕塵口中呼出。他擡起手,再次撫摸着他的眼眶。似曾相識的感覺,讓赫炎蒼弘心頭一動。他微微顫抖着拉下他的手,久久地捂着。
“我明知你不是……你不是他……”深黑的眼底倒映出遠處五彩錦簇的戲臺,沉寂已久的心莫名地蠢動。是因爲那悽婉的旋律,是因爲這場戲,讓他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好心人產生了似曾相識的感情。赫炎啊赫炎,你是瞎得太久了,連愛也失去了方向嗎?
散場的月光照亮回家的路。那一天赫炎蒼弘握着夏輕塵的手走過了回家的小巷,壓抑的心裡有一種絕望的落寞。他無論如何無法開口告訴他:一個異族、一個滿身殺戮的人對他存有好感。
夏輕塵在那條回家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撫摸他那輪廓分明的眼眶。不明白,爲何命運總是這樣與他爲難。明明已經淡然釋懷的一切,又這樣再度無法逃避地出現在眼前,帶着深深的責備,再度將他推入歉疚的深淵。
阿得,我欠你的,該怎樣償還?
腳步停下,赫炎蒼弘機警地側耳傾聽,神情頓時十分警戒。
“嗯——”
長衫擋路,上等的珠玉映着月華,熟悉的身影佇立在小鎮寧靜街道上,藏鋒的寶劍透出逼人的寒意。
“阿得,怎麼不走了?”夏輕塵拉起赫炎蒼弘的手,鎮定自若地邁動腳步,繼續朝着赫炎蒼弘的住處走去。
“嗯?”
他的感覺出現偏差了嗎?剛纔那分明的敵意,似是舊日的仇怨再度找上門來。
到了。夏輕塵將他的手貼在門板上,隨後匆匆轉身離開。
“三掌櫃……”微涼的衣角從指間滑過,道別的話來不及說出口,腳步聲就已經遠離“唉……”
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啊……如果這雙眼能看見該多好……
“啊……”
暗夜的蕭記麪館兒內,重居正一個跟頭,整個滾着跌在了榻上。剛一轉身,一道黑影就掩住燈光,籠罩在自己身上。
“哼!”張之敏兩眼冒火,兇巴巴地盯着他“吃裡爬外,你膽子不小啊!要不是輕塵帶着我上戲園子捉姦,你個小不要臉的,就爬出牆去了啊!”
“你,你讓我回去……”重居正爬起來就要往外跑。
“沒門兒!”張之敏揪着他的領子將他提了回來,丟回榻上,長腿邁了過去,跨在他身上將他壓住“他你也惹,你也不照照鏡子?”
“你欺負我還不夠嗎?”重居正別過臉去,神情悲傷地說“難道我就該白天看攤,夜裡看家,不能像別人一樣趕集看戲嗎?明天戲班子就走了,我連找個看得見我的人陪我看回戲都不行麼?”
“什麼?看得見?他一個瞎子還能看得見你了?”
“對,他能看見。”重居正直視他的雙眼“至少在他面前,我就是我,不會再被當成夏輕塵的影子。”
“笑話。我就從來沒在你身上看見過夏輕塵的影子!”張之敏雙手開動,捏起他的臉頰擰了起來“我告訴你,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一點兒也不像輕塵!我懶得看你,是因爲你自己畫虎不成反類犬。吃飽了撐的你!”
“你……你……”重居正又急又怒,用力掐着他的胳膊“你放開我……你不喜歡我,爲何這麼多年還要戲弄於我!”
“耶?你還蹬鼻子上眼了是吧?”張之敏瞪了他一眼“爺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就看不清自己是誰的人!”
說着,張之敏揪起他的衣領,向外一撕。只聽“斥”地一聲,重居正的胸膛整個裸--露出來。
“啊……你,你做什麼……”
“哈哈……我來做你一直想要我做的事情啊——”張之敏邪惡地笑着,修長的指捏上了他胸前的兩顆紅---蕊,稍稍用力地掐在指尖,用力一提,輕擰着揉捏起來。
“啊……”重居正顫抖地□了一聲,目光驚詫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漸漸放大的臉“你……你……”
“閉嘴!”張之敏一口吸住了他的嘴,靈巧的舌**,狂風席捲一般掠奪起他口中的空氣。
“唔……唔……”重居正挺直的身體緊繃着,壓在他身下的男---根,漸漸有了反應“唔嗯……”
“小不要臉的,看我今晚不好好教訓你!”
張之敏手一揮,薄薄的紗帳降下,將兩人遮進一團朦朧的暖光之中。他邪邪地笑着,慢慢疊上重居正扭扭捏捏的身軀……
我來腳註一下。本章引了兩首歌:
①處是07年董潔版《梁祝》的主題歌《菱花鏡》。
②處吳奇隆和楊採妮版的《梁祝》插曲的歌詞。
看過《月之舞》的同學應該知道李若言穿越之後把《梁祝》改編成舞臺劇上演了,這齣戲一炮而紅,被傳唱到大江南北,於是當時的夏輕塵也通過這個得知這個世上還有另一個同樣“穿越”來的同鄉,於是有了《月》裡見面的那幕。其實《月》的劇情在《素衣》裡沒有太大的合集,這裡簡單地引一下,是爲了兩本書穿插劇情的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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