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天涯

乾明宮中,燕枝懨懨地將一封一封地奏章打開來給父皇過目。南楚帝看了一會兒,問道:“胭脂今日不開心?”

燕枝點頭,“淑妃娘娘已經動身幾日,怎麼還沒回來?”

南楚帝道:“你很想她?”

燕枝忽然仰起臉:“不如我去接她吧!”

南楚帝蹙眉,一個被他趕出宮中的女人,厚着臉皮回來,女兒竟然還要去接她。

燕枝覺察到父皇的情緒,小心道:“我只是想出宮透透風,並不是想盡快見到淑妃娘娘。”

南楚帝的神色緩和了些許,“去吧,每日教神行騎傳信回來。”

燕枝歡喜道:“多謝父皇。”說是不着急,但見燕枝迅速起身,笑着跑遠了。

女兒一走,宮裡是越發無趣了。南楚帝緩緩走出大殿,七月的天氣陰晦多雨,正如他此刻躁鬱的一顆心。

北線戰事驟起,兩個兒子的表現不錯,只待攻佔金川城,他多年的夙願也算得以實現。而今的局面,倒是不能貿然削了魯氏,以免內憂外患並存,動搖了社稷。

待蘭心回來後,便將燕枝過繼給她。屆時賜給女兒公主封號,嫁到東南魯家去,暫時穩穩鄭國公世子。

可淑妃的身份有些低,加之燕榕北伐有功,不如晉個位份給她,以補償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她心細如髮,又怎會不明白他的恩澤浩蕩,便是魯之敬那件事,他也一併不計較。

如此一來,她該感恩戴德,從今往後的每一天,她將會更加勤勉地侍奉於他。

皇后之下,乃是貴妃、淑妃、德妃、賢妃,他的貴妃一輩子都是泠泠,不能晉了旁人。如此看來,蘭心竟然是沒有位份可晉。

還有一個歷代不常設的位份,貴妃之上又能比肩皇后的,謂之皇貴妃。但皇貴妃通常是在後位空懸、亦或是太子的生母非皇后之時才設。

南楚帝搖搖頭,他還不至於爲了一個女人擾亂一盤棋,況且餘氏兵權在握,甚至北線的陸景明,也算是餘家之人。若是公然冊立皇貴妃,倒是直逼皇后之位,使得餘家人蠢蠢欲動。

燕枝離去的第二日,依舊是淅瀝雨天。女兒來信不過薄薄一頁,說她已近棲梧山,明日便能與淑妃相見。只是這幾日雨天道路難行,只能在天黑之前住下。

南楚帝沉默了一會,對身旁的內侍道:“帶話給公主,接到人儘快回宮。”

內侍匆忙出去傳話,待到燭火燃盡,室內黑漆漆只剩他一人。南楚帝不由想起,淑妃不在,沒有人敢問他,是否要點燈,是否要就寢,婢子與內侍大都戰戰兢兢地候在門外,聽到殿內的一點風吹草動,都嚇得兩股戰戰。

所謂高處不勝寒,便是如此。

南楚帝出了乾明殿,立即有內侍默默撐起一把傘,他擺了擺手道:“退下。”

不過是纏綿小雨而已,他第一次見到泠泠,夜裡輾轉難眠,亦是小雨如訴的天氣,他聽着對面閣樓傳來的撫琴之聲,綿綿軟軟地催他入睡。

第二日一早,他做了一件極爲大膽之事,雖是有魯之敬攔着,他仍然興致高昂地入了女子香閨,不由分說抱起案上的古琴道:“既是你對我也有意,昨夜還撫了一番纏綿相思,不如將這琴贈了我,作爲二人定情信物如何?”

不待泠泠同意,他兀自捲了古琴便走,只聽她清冷孤高的聲音帶着急切,“你站住!”

彼時他想,今日不過是奪了她的琴,日後還要奪她的人。南楚之境富足,他當日又是皇子身份,自是什麼都要天底下最好的。

南楚帝想到這裡,卻已經擡步走入了起鏡殿,泠泠的琴擺在窗前,因爲淑妃離京兩個月,便是連琴也無人擦拭,蒙上了灰塵。

殿裡依舊空蕩蕩的,南楚帝將燭臺點燃,彷彿看到小几之前正坐着一個人。他一席白衣,乃是一派明城貴公子的儒雅模樣。

南楚帝驚愕道:“之敬,你怎麼在此處?”

魯之敬回頭看他,不由笑了,“我在等蕊蕊。”

南楚帝驚得站立不穩,“萬箭穿心,死不足惜!竟然還敢勾引我的愛妃”

“勾引?”魯之敬詫異道:“我與她兩情相悅,琴瑟和鳴,何來勾引一說?”

南楚帝氣得渾身顫抖,“縱是你早於我之前認得她,可是她既已跟了我,便是你的主母、長嫂,你焉能肖想於她!”

魯之敬搖頭,“分明是你我同時與她相見,你既不喜她,卻要娶她,如今還這般強詞奪理?”

“一派胡言!”南楚帝怒道:“若是我早一些認得她,豈能教你鑽了空子!”

魯之敬卻是笑了,“你強闖蘭音閨房那一日、奪琴那一刻,亦是見過她的,怎就忘了?”

南楚帝疲憊地閉上眼,回想起那一日,他奪琴便走。出門之時,迎面走來一個年幼的婢女,不由分說擋在他身前。

他長臂一揮,只聽那婢子“哎呀”一聲跌倒在地。他冷冷掃了一眼,卻見她低着頭不敢看他。

身後是泠泠急切地聲音,“你站住!”

待他回到自己房中,得意洋洋地欣賞了一番戰利品之後,魯之敬才慢悠悠地回來。

他不滿道:“你這般慢吞吞地不肯回來,難道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魯之敬聳肩,“你素來喜歡美豔又大膽的,我可不喜歡。”

他嗤笑道:“你倒說說,你喜歡怎樣的?。”

魯之敬微微一笑,“心意相通才是世上難得。”

他更是不屑,“待到濃情蜜意之時,一番牀笫嬉戲,自會心意相通。”

魯之敬搖頭,“你雖遊戲花叢,竟是不懂美人,實在是牛嚼牡丹!”

“我不懂美人!”他實在不贊成魯之敬如此評價於他,他交往過的那些美人,哪個不是一番梳洗打扮,自薦枕蓆,又豈是他強迫得來的。

魯之敬所求乃是心意相通,倒是不偏不倚,要與蘭心來一番心意相通!

南楚帝盯着他看了許久,忽然道:“那日擋我去路的婢女,便是蘭心?”

魯之敬只是笑,“我還是該多謝你,在你好色又蠻橫的襯托之下,我纔是可以託付的良人。”

“你!”南楚帝一時語塞,他年少之時怎會結交魯之敬這樣的朋友!

但見魯之敬徐徐起身,到窗邊搬着那架古琴便走。

“你做什麼!”南楚帝喝道。

“蕊蕊來了,我這便去見她。”魯之敬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保重。”

“魯之敬!”南楚帝大叫一聲,忽然睜了眼。他居然就這麼坐在案前睡着了,還好,他的琴還在。

南楚帝靜默地坐了一會,忽然起身離開。若是燕枝明日返程,還需兩天才能回來,若是他此時出發,或許只需一天,甚至明天晚上就能見到她。

每當一閉上眼,南楚帝面前便浮現出魯之敬那張臉來,他轉身看他,目光之中滿是悲憫,“蕊蕊來了,我這便去見她。”

魯之敬死的那一夜,亦是小雨天氣,他對她說:“縱是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我亦會在奈何橋上等着你。”

南楚帝只覺手腳都在顫抖,這個至死不知悔改的魯之敬,竟然膽敢入他夢境,一次次地挑釁於他!

纏綿夜雨帶着幾分秋意寒涼,南楚帝的馬車早由神行騎簇擁着,疾馳出京。

坤明宮內,皇后心煩意亂地來回踱步,“堂堂一國之君,居然屈尊去接那低賤媵妾出身的淑妃,你父皇是愈發糊塗了!”

燕栩正在一旁撫琴,卻是寬慰道:“母后息怒,依我所見,淑妃性子恬靜,也從未替燕榕爭搶過,您大可不必爲她而動怒。”

皇后這才覺着心上舒坦了些,“先前啓用陸景明之計果然是妙,如今陛下專注於齊境戰事,再也無暇顧及鄭國公世子,反倒是保全了我餘氏一族。”

燕栩點頭稱是,“這些皆是嶽臨淵之謀。”

皇后感嘆,“嶽子榮生得如此好的兒子,我竟是不知。”

燕栩道:“嶽臨淵雖爲長子,卻因地位低下,無法繼承家主之位,故而遲遲未能入仕。”

皇后思索片刻,“若他是岳家族長,日後整個岳家都是你的。”

燕栩垂眸,“兒臣亦是知曉,可他的母親是北齊女子,恰是最爲低下的。”

“如此……便不好辦了。”皇后沉吟道:“改日叫他入宮,我倒是想見見他。”

燕栩笑道:“他近日去了連江城,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皇后還欲再問,近身的侍婢卻悄悄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燕栩只見母后方纔還滿是焦慮的一張臉,忽然明媚如三春桃花,泛起點點喜色。

燕栩不由問道:“可是有了好消息?”

皇后忽然旁若無人地笑了起來,笑得眼中含淚,肩膀也不由自主地顫抖。

燕栩不明所以,只是喚了一聲,“母后?”

“哈哈哈……”皇后曉得停不下來,“蘭心,蘭心也有今天!”

“她前腳剛到棲梧山,後腳便遇上塌方。”皇后嘖嘖讚歎,“可惜一行二十神行騎,與她一同被砸落的山石掩埋。哈哈哈哈!”

燕栩愕然,近來雨水豐沛,確有些路滑難行。聽聞父皇還嫌神行騎腳力太慢,要求在兩日內必須回京,並且派燕枝去接淑妃。這還不算,昨晚他竟是連夜出宮,往棲梧山而去。

“此乃天災!”燕栩急切道:“淑妃是否安好?胭脂小妹是否無恙?”

皇后笑道:“安好?已經被埋了一天一夜,豈有活路?”

“母后。”燕栩緩緩俯身,“兒臣知曉母后素來不喜淑妃,可是如今遇到這般險情,父皇又不在宮中,您可以召集重臣共商對策,遣人前去援助,爲父皇排憂解難。”

皇后卻是冷笑,“我的皇兒,何時學會替那賤人說話了?”

燕栩道:“兒臣不敢,可我這一番想法,乃是爲了母后着想。”

“你焉知我統領六宮之艱辛!”皇后怒道:“我與蘭心勢不兩立,你竟要我幫她!”

燕栩見母親氣得面色蒼白,連忙上前扶住她,“兒臣錯了,請母后息怒。”

皇后這才漸漸平靜下來,“我要歇息了,你也回去罷。”

燕栩恭敬行禮、告退。離開坤明宮之時,細雨輕淺,飛落於他的衣衫之上。

他自幼身體羸弱,雖然也學習六藝,卻不像燕桓與燕榕那般精通騎射。因而他大都在室內躲避風霜,精於琴棋書畫。

他知曉淑妃是父皇最上心的女人,她對於父皇的影響可謂潛移默化,更勝於當年盛寵的貴妃。

他六歲那一年,亦是如今年這般,乃是雨水連綿之秋,楚境多處洪澇成災,堤壩盡毀,民不聊生。在此之前的兩年,父皇南征北戰,開疆拓土,國庫錢銀多用於軍備,導致賑災錢銀頗有些捉襟見肘。彼時父皇頭痛於此,每日教他下棋之時,便是一臉的抑鬱之態。有一次父皇實在心煩難耐,便帶着他往北辰宮起鏡殿而去。

淑妃正在與燕榕用膳,見了父皇,也只得慌忙相迎。她並未修容,一時間倉促而不知所措。

父皇見她粗布衣衫,見了他也不曾打扮,甚至母子二人又僅僅食了三道菜,卻是怒道:“堂堂南楚帝妃,竟然如此寒酸,難道是我短缺了你們母子不成!”

淑妃連忙在父皇身旁坐下,替他揉捏肩頸,“陛下是這世上待我最爲寬厚之人,臣妾不能爲陛下分憂,實在惶恐。”

“臣妾聽聞國內洪澇成災,陛下恨不得親赴各地,體恤民衆。”淑妃緩緩道:“臣妾雖然身居內宮,亦知國家有難,縱是後宮女流,也不該錦衣玉食,奢華無度,願意捐出平日的金銀首飾,綾羅絹紗,以賑災民。”

而後宮中上行下效,紛紛精簡用度,捐了十萬紋銀出來。各城主、各官員夫人又豈能閒着,亦是捐了不少。一場國庫虧空的災難,最後竟是平安化解。

燕栩平日裡受母后教誨,深知女子不該干政,可是那起鏡殿的淑妃,卻是教他另眼相看。

那件事過去了多年,他又因母后的緣故,不敢與淑妃走得太近。可是燕栩知曉,淑妃是不屑爭鬥於後宮的,否則以她的心智,母親的後位危矣!

淑妃是這後宮中最安分卻又最得寵的女人,她曾經一眼便看穿他的困惑,笑着告訴他,“龍生九子,各不相同,殿下文質彬彬,似負屓。”

燕栩微微驚愕,“那娘娘觀燕桓、燕栩如何?”

淑妃笑曰:“燕桓如出鞘之劍,睚眥必報。燕榕似水中之魚,可吞火於無形,倒似是螭吻。”

彼時燕栩有幾分不信,燕桓沉默寡言,燕榕活潑好動,他獨喜清淨。這麼多年過去,他們每一個人,都向着淑妃預言的方向走去。如今想來,燕栩只覺得神乎其神。這般女子,也難怪有人對她牽腸掛肚二十年。甚至各殿的皇子公主,哪怕不是淑妃所出,卻都喜愛且親近於她。

其中以燕枝最爲喜愛淑妃,她母妃早亡,與淑妃親近如母女一般。可此時此刻,燕枝卻放聲大哭,棲梧山上滿是官兵,聽聞父皇也已經親自來了,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衆臣紛紛跪了一地,渾身是雨水與泥濘,只聽南楚國唯一的小公主失聲痛哭,悽婉如秋風之中失去母親庇佑的孤雁。

她懷抱着渾身沾滿污泥與血跡的女人,一聲一聲喚着“母妃”,可是她懷中之人卻再也不能睜開雙目,再也不能爲她梳髮,再也不能教她唱歌。

秦悅覺着自己實在是命途多舛,幸得當日被文錦逼迫着,又是鳧水又是閉氣,僥倖保全了性命。

連江城地動之時,燕桓曾告訴過她,那蓮池中乃是活水,與白水河相通。她便屏着氣息,在池底的一片污泥中尋找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游去了哪裡,亦不知被誰撈上了岸。

只是此刻閉着眼,她忽然想起了初入慶元王府之時,她曾與白薇撞破過一個侍衛與婢女私通,那女子名叫晴空,而那男子她日後也再未見過,直到李庭要殺她。

晴空因造謠生事,被燕桓下令杖殺。她至今都記得晴空滿手是血,痛苦地抓撓着地面,十指的指甲生生折斷。

那個噩夢出現過許多次,晴空惡狠狠地抓着她的裙襬,字字泣血,“毒婦,我詛咒你……有朝一日如我一般……今生今世與相愛之人……天各一方!”

秦悅忽然睜開眼,猛地坐起,止不住地顫抖。

“醒了?”愉悅的男聲帶着笑。

秦悅的面色如寒冰一般,這人進入女子閨房也從不敲門,更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睡覺。

嶽臨淵坐在她身側,“不要這般疏遠我,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秦悅不由蹙眉,“什麼好消息?”

嶽臨淵湊近她道:“淑妃薨了。”

秦悅一時未反應過來,“不可能。”

嶽臨淵笑道:“千真萬確。”

秦悅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那個心思縝密到可怖的女人,那個平易近人卻又目光毒辣的女人,那個將離間之計使用得出神入化的女人,就這麼死了?

可是她一死,很多秘密便隨她而逝,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刻,一如秦悅這些日子以來,苦苦思索而不可言說之事。

遲玉想要借刀殺人,淑妃亦想要借刀殺人。她的存在,就像是他們眼中的沙,心上的刺。

秦悅靜默了一會,便見嶽臨淵喚了一個少女進來,她捧着碗上前,“姑娘醒啦,食些熱粥吧。”

她的口音有幾分生疏,卻是北齊女子。

嶽臨淵接過碗,笑眯眯道:“謝謝小添。”說罷就要伸手撫摸那孩子的頭髮。

小添忽然紅着臉躲開,“哥哥住手,男女有別!”

說罷卻是頭也不回地跑了。

秦悅不由問道:“前些日子侍候我的女子呢?”

嶽臨淵頓了頓:“死了。”

“爲什麼……”話一出口,便連秦悅自己也覺着多餘,她知道爲什麼。

連江城主有令,將所有北齊流民遣送回國,若有抵抗、逃脫者,便以酷刑懲治,以警流民。因而有些身子骨弱的,卻是捱不住那般折磨,活不了幾日。

燕桓曾說過,他會賦予齊人身份戶籍,教他們安居連江城,自由嫁娶。他雖是好意,卻是不可避免有人惡意利用他的善舉。燕桓又是那般寧殺錯,不放過的性子……秦悅知道,他恨上了齊人,特別是齊女。

而今的連江城已不是從前,王府的管事之人盡數更換,趙連不在城中,趙辛不知所蹤,聽聞文錦辭了官,竟是遠走他鄉了。

好像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秦悅接過嶽臨淵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地將白粥食盡。

這一個月以來,她一直在嶽臨淵的照顧下休養,大概知曉一些外面的事情。燕桓突然襲了金川城,而後連拔北齊三座城池,俘獲了太子遲玉。北齊帝主動求和,最終以南楚連奪五城,每年得北齊歲幣二十萬兩,大勝而回。

陸景明鎮守北境,燕榕奉命回京,燕桓則迅速返回連江城。

秦悅不由想笑,她還以爲他會來找她,哪知連江城一派喜慶,如同新年一般,竟是連江城主要娶親了。

敲鑼打鼓熱鬧了三日,秦悅每每倚着牆,都靜靜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他曾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阿吾,我答應你,不論將來如何,我必不辱你家國,這是第一件事。”

可是他卻連奪北齊五城,還要向她的國家索取歲幣,何止是辱,便是從今往後的數年,北齊也只能俯首稱臣。若是父皇還在,若是武德將軍與管相還在……如今竟是無帥可掛,十萬赤羽軍形同虛設!

他還說過,“不論日後你我是何等身份。我定會將你的名姓落在宗正寺的譜牒之上,你將是我燕桓明媒正娶的妻,唯一的妻。”

不過是短短數日,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娶了旁人,她卻還在此處相信他的一派胡言。

那是她與他從明城回來之時,他予她的誓言,彼時她還撒嬌道:“這話可是殿下親口說的,不準騙我。”

她不是沒有喜愛過他,沒有相信過他,子肖其父,終究是她看錯了他。

“我總覺得他要殺你。”

“他不會殺我。”秦悅抱着膝蓋道。

“執迷不悟。”嶽臨淵直搖頭。

“這一個月我想通了許多事,你帶我回明城吧。”秦悅閉上眼。

“竟是不回慶元王府了?”嶽臨淵反是驚訝。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秦悅慢慢將臉貼在膝蓋上,那樣多的人因她而死,她卻又是這般無能,即便是回到燕桓身邊,他與她也早已不是過去的模樣,“而今的我,與數年前南下的齊女一般,因着樣貌鮮嫩,獲寵於男子。畢竟是寄人籬下,以色事人,便是日後生兒育女,也是依附旁人而活。”

況且,她似乎連生兒育女都成了問題。

嶽臨淵道:“你小小年紀能想通這些,也非壞事。只是眼裡竟是失了神采,一派老氣橫秋。”

秦悅聞言輕笑,只是笑着笑着,卻想哭出聲來,她與他怎會走到這一步?從前她的身份不明不白,而今兩國已呈水火之勢,她的處境更不如前。他有他的家國榮耀,她也有她的不可妥協,他們分明都沒有錯,可是所有事情卻又好似千絲萬縷地糾纏難分,剪不斷,說不清。

誰都沒有錯,究竟錯在了哪裡?

她從前以爲,只要在燕桓身旁做小伏低便是安全的,如今才知道自己的苟且。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說齊女皆是有義無情,以色事人之輩……可她卻兩次在他的羽翼之下涉險。

若是她一直逃避、躲閃,這世上便沒有可棲身之所。父母教她讀書習字,俯瞰這大千世界,又豈是希望她庸碌一生?這世上的路,終究要自己走。

“此時可有把握出城?”秦悅問道。

“慶元王封鎖的是水路,好像料定你要北上。”嶽臨淵反是笑了。

她早就無家可歸,又怎麼可能重回齊境。秦悅揚起臉,“你的消息倒是靈通,不如替我向公何宇和林馥報個平安,以免又因我起戰事。”

嶽臨淵點頭,“這是自然。”

秦悅思索片刻,“你兩次幫我,目的何在?”

嶽臨淵答:“你我同是齊人,幫你也是情理之中。”

秦悅卻頻頻搖頭,“你骨子裡還是個人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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