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截口道:“你居然還能認出我來?我還以爲,你這廝將心煉化,再不記得從前之事,只是一味的遊戲紅塵,坑蒙拐騙罷了。”
羅道人揮手,示意靈兒先離開,繼而面色一沉,道:“你貴爲公卿,自是衣食無憂,我爲了生計,賺些散碎銀兩,又礙你何事,再者,世人多喜奉承之語,小小銀兩,換的他們心中快樂,也是一大功德。”
中年文士冷笑道:“那我問你,方纔的年輕人,給了你不少銀兩,你可令他心中快樂了?”
羅道人面露不屑,道:“常聞你學究天人,睿智曠達,怎的問出如此愚昧之言。所謂快樂,全在自身所欲所求,求不得,欲不滿,方纔生恐生憂,不要說我,就是九天玉帝,西方佛祖,又怎能讓人真正的快樂。”
中年文士微曬道:“說的好不冠冕堂皇,那我問你,當年你未曾出家之前,在二賢莊做食客,每日裡衣食無憂,那時可曾真的快樂?”
羅道人呸了一聲,道:“你也有臉提起二賢莊,單員外就是結交了你們這些所謂的兄弟,方纔落得家破人亡,走走走,你莫要污了老夫的眼睛。”
中年文士望着羅道人,見他激憤神情不似作僞,繼續試探道:“你還記得單二員外?我以爲你出家修道,早就忘記紅塵之事。”
羅道人冷笑:“當年若不是單二員外收留我,我早就在那亂世之中屍骨無存。可憐他當年門下食客無數,還有你們這一班自稱手足的兄弟,最終這豪俠無雙的人物,卻落得身首異處。我羅某雖然一心向道,但這感恩兩字,卻還是記得的。不若某些人,早就忘記了結拜之情,在他的仇人手下富貴榮華,好不逍遙。”
中年文士訝然道:“既然你如此的忠義,爲何不爲他報仇?此刻,他的仇人距你不過數百丈,你速去速回吧,若是你提頭而回,我當自刎於你面前,將你的隆情高義轉告我那哥哥於地下。”
羅道人冷哼一聲,不欲理睬中年文士,轉身欲行。只見人影一閃,那中年文士再次攔在了他的身前。羅道人怒道:“你欲何爲?”
中年文士擺手道:“出家人何來這麼大火氣,我知你爲了天下蒼生,甘願忍了自身私仇。當年李世民還是秦王之時,你蒙面刺殺了他數次,可惜均被袁天罡所敗,對否?”
羅道人驚疑的望着中年文士,默默無語。聽得中年文士繼續道:“我掌管天下所有軍機情報,對此自是一清二楚,你的忠義之心,我深感欽佩,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似你這般人物,爲何要以算命的身份騙人錢財?”
羅道
人冷哼一聲道:“不要你管。”
中年文士點首道:“那也隨你,只不過,你騙錢居然騙到了恩人之子的頭上,豈不怪哉?”
羅道人身子僵直了一下,腦海裡掠過方纔那年輕人的面容,他直愣愣的望着中年文士,結結巴巴的道:“你是說……那年輕人……不是城破之日……”
中年文士點點頭,還未說話,羅道人已經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他愣愣的原地呆立半晌,吶吶道:“到底是誰的錯?是李淵?是單雄信?是我?還是李世民?還是那亂世?孩子,揹負這樣的身世,是你的不幸……”
……
正午,長安最繁華的酒樓——醉仙樓。據窗而坐的單傑爲三少慢慢斟上一大碗酒,衝着它舉碗一飲而盡,英俊的面容上抹上了幾絲酡紅,聽得三少勸道:“這酒摻水不多,莫要喝多了。”
單傑看着這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夥伴,忽然很想有種與人傾訴的衝動。他對三少道:“三少,你看這長安如此繁華。你看這遊人如織,穿梭不停,他們又是爲何這樣遊走不休?爲名爲利?爲情爲仇?”
“爲了活着。”隨着話音,那算命的道人來到了桌旁坐下,端起了三少的酒碗一飲而盡,伸手一拍,將不滿的三少定住了身形,沉沉睡去。
“先生,你這是。”單傑霍然立起,望着呼呼大睡的三少,滿面怒氣。
道人笑道:“無妨,我爲它上了一道催眠符,莫要被它擾了我們談話,來,我們且前去找一個僻靜之所,我有事情要問你。放心,我這符法對這小龜毫無害處。”
單傑抱起呼呼大睡的三少,隨着道人來到了二樓的雅間。道人吩咐小二勿來打擾,關上房門,打開了窗子,指着窗外熙攘的人流道:“世人活的如此匆忙,又有幾個知曉生命的真意,便只是單純的爲了活着而活着。這樣,或許會更快樂一些。”
單傑望着這突然出現的道人,聽着他深奧難明的話語,揣測着他的來意,一時沒有言語。
道人繼續道:“在幾萬萬里之外的極西之地,有一片沙漠,極其的缺水。那裡面,卻有一種甲蟲,只能存活數十日,它們短暫的一生中,只有一種生活方式,每當白晝,他們潛伏在數丈深的沙層之下,等待太陽下山,黑夜,它們成羣結隊的來到沙丘上,將頭埋入沙子,用自己背殼,凝結空氣中的水珠,來維持最基本的生存,直至死去。你說,它們的一生,又何來快樂不快樂呢?它們只是爲了活着而活着。”
他見單傑無語,展顏一笑道:“這只是我的一點愚見,單公子年紀輕
輕,風華正茂,卻是不必放在心上。”
單傑聽得對方叫出自己的姓氏,驚得站起身形,直視着道人,厲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道人微微一笑道:“公子莫急,且隨我來。”伸手一指,一張巴掌大的黃色符紙憑空出現,迅速變成了桌面大小,道人一躍而上,對單傑伸手示意,單傑抱起三少,跳上了符紙,那符紙看似輕飄飄的毫不受力,卻堅韌無比,馱着兩人,自窗口飛出,直上雲天,破空而去。
……
三少悠悠轉醒,睜眼一看,已經是彩霞滿天的黃昏時分。它張開小眼睛遊目一望,自己身處一個樹林之中,點點溫柔的夕陽光芒自林間的枝葉間隙灑落,細碎的金芒片片之中,單傑盤膝而坐,聚精會神的翻閱着手中的一本舊書。
“那天殺的江湖騙子呢?”三少可忘不了敢搶自己酒喝的道人,對着單傑問道。
單傑擡眼望到三少,笑道:“不許這麼沒禮貌,那是我的一個父執。既然你醒了,我們回程府吧。”他彎腰抱起三少,自懷中摸出一張黃色的符紙,迎風一拋,符紙迅速變大,單傑帶着三少跳到了符紙之上,飛到了空中。
三少大是好奇,小眼睛俯視着下面的山山水水,阡陌縱橫。不住口的道:“爽啊,慢些慢些,我還未過夠癮。你何時學的這一手?”
單傑被三少的童趣逗得開懷,微笑道:“那道人剛剛傳於我的,名曰‘符之術’,此刻我修行不足,還要依靠符紙的力量,日後精深了,就可以憑精神力量幻化符紙,那時方纔算初窺門徑呢。”
說話間,程府的小橋已躍然在目,單傑按落符紙,帶着三少回到了住所。
夜晚,燈下,單傑掏出了符之術的書,發黃的紙張在油燈下更加的古舊,就像羅道人對他所說的那段秘辛一樣,在幽幽的歲月裡閃着暗淡的光芒。
羅道人自幼家貧,粗通風水相學,然則時值亂世,民不聊生,人們終日勞作只爲了填飽肚子,何來餘錢勘地算命。衣食無着的羅道人只好投奔到了二賢莊,在單雄信莊主手下,做了一名食客。單雄信爲人仗義疏財,對這些食客供應無虞,只是後來,因爲他與程咬金劫官銀濟貧的事情犯了,他們一起上了瓦崗寨佔山爲王,羅道人不願落草,遠遊海外,機緣湊巧之下,解救了一個路邊待斃的老者,老者見他爲人善良,且對玄門之學頗有涉獵,便傳了他符之術,並將師門來歷告知與他。
原來,他的師門,竟然與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妖王孫悟空大有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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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