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鳥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誰鳥知道是不是晉陽軍乾脆反了,來奪這太原府城,晉陽軍要反,和河東路的殺戮之禍,只有十倍甚之……
城上城下,這個時侯也多有人看見晉陽軍前來,遠遠佈陣止步。誰都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情,呼喊聲轉眼間就變了內容,一疊連聲都是:“晉陽軍至矣,晉陽軍至矣!”
本來蝟集在城門口的各家逃難大族,嗡的一聲炸開,再不管什麼,家中精壯開路,拼命在人潮中撞開一條路來,四散而逃,河東各家大族和晉陽軍打過交道的,不少人家還給晉陽軍借過糧秣,知道這支軍馬和他們不大將他們這些地方豪族看在眼裡,要是有什麼變故,他們還不是晉陽軍口中的肥羊?直娘賊的還進個鳥的太原府,還尋王黼要個鳥的說法,趕緊離開這個險地就是,破着多費幾雙鞋,乾脆逃過了黃河也罷!
當下人喊馬嘶,兒女哭喊響成一片,剛纔還蝟集成一團的,人山人海也似的騷亂人潮頓時炸開作鳥獸散,車翻人倒,馬鳴騾嘶,扔了一地的破爛東西,石頭木棍,鞋子帽子,飛也似的離開此處,城牆上也是你推我擠,山崩也似的朝着城牆下退。
在牛皋十幾騎面前,在城門口蝟集的數千騷亂人羣,一下就被驚散,馬上這十幾名騎士,人人撓頭,俺們怎麼就有恁大凶名了?
牛皋卻不管那麼多,直直衝向黃文勁那一行人,黃文勁他們剛纔已經在人潮當中鬥得昏天暗地了,人人帶傷,哪怕以黃文勁兇悍,也覺得壓力越來越大,驟然之間,就覺得周圍一鬆,紅了眼睛圍着他們的那些難民百姓一下跟見了鬼也似的作鳥獸散。
黃文勁等幾人都是愕然,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可一個個自然而然的就精神一鬆,有的人已經一屁股坐倒在地,呼呼的喘着粗氣,骨軟筋酥再也爬不起來。
難道是安撫遣人來援救俺們了?
只有黃文勁還昂然站在那裡。雙目精光四射,盯着直衝自己而來的十幾騎精悍甲士,哼了一聲:“直娘賊的晉陽軍怎麼來了?難道這幫廝鳥真的反了?奶奶個熊,一下就嚇跑了幾千人,好大威勢!直恁般厲害?俺卻不信!”
牛皋轉瞬之間已經衝至黃文勁面前。一扯繮繩襠一沉,坐騎咴咴嘶鳴,馬蹄刨得冰雪亂濺,竟然一下就停住了腳步,牛皋盯着黃文勁,馬上馬下,兩個黑臉漢子對望,牛皋咧嘴道:“好個兇漢,怎麼有刀不用?憑着你本事,殺傷幾個。也就衝出去了。”
黃文勁哼了一聲:“砍韃子腦袋可以換賞錢,砍百姓腦袋,俺找誰討賞去?打到現在,俺也未曾帶傷,要是誰讓俺見血,俺殺回去,也不會手軟……直娘賊的你可是晉陽軍,你們是不是反了?”
牛皋呸了一聲:“反你屋先人!”
這句話卻是他不知道什麼時侯從楊凌口中學來的,對於軍中粗漢而言,楊凌口中這一句你屋先人。實在是爽快剽悍之氣齊備,是大家這羣丘八可以學而習之,活而用之的金玉良言。
牛皋打量了黃文勁幾眼:“跟俺走一遭罷,俺們半根指頭沒動。這太原府城就亂得跟抄家也似,你們就這點本事,俺們來個百十人就取了太原府城,還用得着這麼支大軍?俺們將軍有話問你,爽爽快快跟着走就是,直娘賊。不用俺們晉陽軍,賊寇還未近太原,你們自家就能折乾淨了家當!什麼鳥安撫,只有折騰俺們這幫軍漢的本事。”
黃文勁也呸一聲:“走你屋先人!爺爺想去哪裡,還要你管?俺偏要去見安撫,閉城對付你們這幫配軍,你咬俺鳥?”
這句你屋先人實在是太對一幫粗漢胃口,黃文勁轉眼間就學會了,一句罵回去,頓時覺得念頭通達萬分,渾身都爽快。
牛皋嘿了一聲,將鐗一掛,騙腿跳下馬來,砂鍋大的拳頭就朝着黃文勁招呼:“廝鳥,自家不願意去,就打得你去!”
黃文勁也大吼一聲,將手中佩刀一拋,捏着精拳頭,迎上去就和牛皋砰砰蓬蓬打成一團,牛皋猶自不忘招呼麾下:“誰也不許幫手,老子非得打服這賊廝鳥!”
兩個粗漢扭成一團,頓時就戰得山搖地動。
兩人動手快,結束得也快。牛皋和黃文勁本事差不多是肩左肩右,不過黃文勁已是殘場,牛皋還是生力,而且廝殺漢之間爭鬥。再沒有糾纏良久的,幾下就能分出勝負,戰陣之間出手就得傷敵,哪有捉對廝殺,大戰個幾百回合的?
咣的一聲,牛皋一拳就砸在黃文勁臉上,打得這兇漢仰天便倒,躺在地上只是喘氣,撲的一聲吐出兩顆門牙來,牛皋一把扯他起來,青腫着臉頰也喘氣:“直娘賊,好歹沒耽擱太久,將這些人全拿了,送至吳玠將軍處!”
太原府城當中,這個時侯已經是沸反盈天,騷亂已經完全蔓延了開去。
任何人口密集居住的所在,一旦亂起,就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哪怕在後世統治嚴密,平均每百口人對應一個警察的現代大都市,都是如此,更不用這個時侯的大宋了。
大宋官吏在歷朝歷代已經算是多,但是太原府城幾三十萬人口,駐泊禁軍,馬弓守歩,也不過就是兩千多人的數字,駐泊禁軍大半還在城牆上城門口布防,這個時侯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這壓制維持治安的力量就顯得加倍的薄弱。
這場騷亂突然發生,又一下變大的原因,也是其來有因。
邊地亂起,大量難民南下,雖然邊關大營截留了部分,剩下的都朝着太原府城涌來,還有四下鄉里有些人只覺得府城是最安全的,也涌向這裡。
在任何時侯,突然多了這麼多避亂之人,都是極其嚴重的治安問題,需要用極大的氣力來安撫。
偏偏太原府城中現在主事之人,王黼有好些日子都神不守舍,只是正常佈置了一些尋常安民的舉措,與李邦彥昨夜商議之後纔算鎮定下來,準備嚴保甲,整戶口,用民壯,起團練強壯,來安定太原府城內外情勢。
而太原府城其他地方官,有多半是生怕牽連着跟王黼一起背黑鍋,這個時侯做多錯多,還不如守着自家本份,不要多事,甚或有些人是準備看王黼笑話的,也沒做太多安民的事情。
河東路承平數十年,驟然遭逢邊地亂事。人心已經是慌了,一下又涌來如許避亂之人,各種小道消息更是滿天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