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點了點頭,將薄相思迎到牀榻前,同時滿懷歉意地說道:“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寧國的十皇子,素來爲人便是如此,如此不拘小節……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薄相思略微頷首,點了點頭,也不再理會這邊的雜事,專心俯身到牀榻上觀察病人臉色了。只見這人面相清瘦,臉色蒼白,竟然與月菲白生病時那個可怖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蔥瑩的手指伸到病人的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隨後,又熟練地翻起病人的眼瞼查看。做這一系列動作時,薄相思不由得心裡感慨一聲,這樣的動作,在今生似乎都很少做了。
手指從臉上移開後,又慢慢撫摸到了病人的胸膛處,細細感受着他的心跳。
最後,薄相思又將手指搭在病人的脈搏上,細細診斷了一會兒。良久之後,她皺眉站起身,凝重地對使臣說道:“這是心臟病。”
心臟病?使臣挑了挑眉,他可從來沒聽過這個詞。十皇子聽到了這個新鮮的,竟然也將注意力轉了過來。
薄相思長長地嘆了口氣,並不準備多作解釋。這是現代的名詞,多說無益。她利落地回到牀榻邊,將雙手呈摺疊狀按在病人的胸前,上下按動。
使臣見她這動作,感到很奇怪。不過轉念一想,反正這只是一個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吧,於是也不多去探究薄相思的做法,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十皇子也覺得無聊了,一邊喝茶一邊不安分地雙眼在薄相思身上來回瞟,幸好有使臣瞪着他,他才連忙收回了眼光。
使臣名喚何中書,祖上三代都是朝廷重臣,到了何中書這一代,更是官居國公之位。儘管十皇子是皇家子嗣,但他是個不中用,的,又怎敢造次何中書?
就在兩人百無聊賴之時,一道喘着粗氣的聲音突然迴盪在房間內。
這是……剛醒來的病人,急促呼吸空氣的聲音……
何中書一個激靈站起身,不可思議地看着薄相思。他原以爲這只是箇中看不中用的姑娘,誰知道她竟然將這個要死不活的人給救醒了!更何況,這是在鳳國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
何中書覺得,他似乎找到能夠救治太子殿下的人了……
“以後他若是再犯病,就學着我剛纔的樣子,給他醫治。千萬要記住,病人必須在通風的環境中,”薄相思凝重地說道,“不過,這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但現下看來,也只有用這個法子了。”
配製治療心臟病的藥所需的藥材十分名貴,至少在目前,還不能完全湊齊。如果換心臟的話,更加不可能了,這裡的醫療設備太有限了。目前來說,在病人病發時,暫時緩解是唯一的辦法。
“配製藥的話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你們方便的話,我建議將病人留在鳳國,我好方便治療。”薄相思誠懇地建議道。
何中書還未完全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迷茫地點頭。等腦子清醒了些,終於反應過來薄相思在說什麼時,他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忙說:“實不相瞞,這人並非是在下的家奴,而是太子殿下身邊的書童!如果姑娘真有心的話,不妨隨在下前往寧國。而且……而且太子殿下正好處於重病之中,姑娘若不介意的話,還請診治一二。”
“重病?什麼樣的重病?”
“這……在下也不知。總之,太子殿下昏迷了整整六年,請遍名醫,仍然沒有起效。若不是仍有一息尚存,誰都不會認爲……認爲殿下還活着。”說到這裡,何中書掩起長袖,試了試溼潤的眼角。太子蕭南是難得的治國之才,與他們這些忠臣素來感情甚好。蕭南昏迷了六年,何中書便憂愁嘆息難眠了六年。
昏迷不醒麼……薄相思心中一道,又一個專業的醫術名詞浮現在腦海中。植物人!
“好,我跟你們去寧國。”薄相思凝重地答應道。在現代,植物人都是很難治癒的,更何況這時在古代,這個植物人還已經昏迷了六年!說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也不爲過。
不過,幸好……幸好蕭南碰到了她。在現代時,她對治癒植物人還有一些研究……
何中書感動得老淚縱橫,連連施拜道:“如此就多謝姑娘了,還請姑娘隨在下去稟報貴國皇帝陛下。待陛下恩准後,咱們立即就出發回國!”
這次,薄相思並沒有乾脆地回答。她遲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上官權專橫霸道的脾氣,多半是不會同意的……可是,人命關天,更何況,這是一國的太子,關係到寧國未來的君主……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去救人!
“……好,使臣大人,我們一起出去吧。”
使臣點點頭,同時趁薄相思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十皇子以作警告。現在薄相思可是他們寧國的救命稻草,這可再也由不得十皇子胡來!十皇子冷哼一聲,不服氣地撇過頭,但也不敢再用眼神輕薄薄相思了。
打開門時,上官權正坐在藤椅上看書,似乎對裡面的情況一點也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神全在薄相思身上,對於這是本什麼樣的書,他都完全不知道。
“二位出來了啊,”月若迎笑着迎上去,突然之間,她停住腳步,用手帕捂着嘴,咯咯笑道,“看何大人這滿臉喜色的模樣,看來病症是給治好了?”
聽到這話,上官權的臉色微微一沉。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何大人撫掌笑道。隨後,他幾個步子上前,對上官權彎身行禮,笑着說道,“這位姑娘真是妙手回春,臣有個不情之請。蔽國太子病情危急這是天下皆知的,臣想請這位姑娘前往蔽國,救治太子,望皇上陛下恩准!”
“望皇上恩准!”這句話,是薄相思說的。她想,上官權那麼愛面子,總該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拒絕何中書的請求。
但是,薄相思一點也不瞭解上官權。一點都不……
“放肆!”上官權騰地從藤椅上站起來,將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扔在地上,緊繃着臉,冷冷地看着何中書,“她是我鳳國的凰墨妃,豈能隻身前往寧國,只爲了給貴國太子治病?!”
何中書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心道方纔只覺得這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還想着若是太子殿下被治好了,不妨許她太子妃的位子。竟沒想到,她是舉行了封妃大典的凰墨妃……自古以來,哪有一國妃嬪去別國治療病人的道理?何中書的心一下子從雲端跌到了谷底。
“皇上,你看何大人臉色都變白了,可別繼續嚇別人了,”這時,月若迎站出來,笑着打圓場道,“皇上,咱們鳳國與寧國素來友好,若是此次凰墨妃妹妹將寧國太子殿下治好了,豈不是使兩國關係更上一層樓?雖然妹妹會委屈一點,但爲了兩國百姓,想必是不會覺得苦的。皇上,既然妹妹都不介意,皇上不如就恩准了吧。”
月若迎說的很在理,在場的人無不頻頻點頭,表示同意。但是……上官權竟然將冰冷的視線從何中書身上移到了月若迎身上,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睛,身上懾人的其實讓人不禁聯想到隨時都會將人生吃入腹的獅子。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帶了冰至零度的寒氣:“朕和何大人說話,你有什麼資格插嘴?!”
沒有、資格、插嘴……月若迎臉上的笑瞬間凝固,臉色蒼白,卻還是盡力保持着端莊得體。上官權那句話,彷彿就在宣判着她的死刑。月若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如死灰過。
因爲心如死灰,所以都不會感覺到痛,更不會流淚。
薄相思的視線在兩人臉上移動,最後,停在了上官權的臉上。堅定的聲音突然響起,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皇上,臣妾也覺得月貴妃姐姐說得有理。爲了兩國永久和睦,臣妾願意前往寧國,還請皇上恩准!”
“請皇上恩准!”見薄相思已經變態,何中書連忙又再次請求道。這一次,他的聲音比上次更響亮,更堅定,也,更具威脅力!
“閉嘴!”上官權煩躁地厲聲喝道,一把上前拽過薄相思潔白的皓腕,拉着她向外走去。偌大的寧國使館,只留下了一句冷冽強勢的話:“朕的皇妃不可能前往寧國!請何大人另覓名醫吧!”
何中書癱軟在地上,臉上死灰一片。若是還能夠找到別的名醫,這六年的時間,還能夠找不到?這一下,太子殿下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月若迎搖搖欲墜,顫抖着身子跟上上官權的腳步。她不懂,真的不懂。爲什麼她任性驕橫時,就是蠻不講理,而薄相思一次又一次地不給上官權面子,上官權爲什麼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縱容她?爲什麼當她變得知書達理時,仍然不如薄相思?爲什麼她一個名門家族的小姐,居然連薄相思這個野丫頭都不如?她不懂,真的不懂!
上官權走得很快,月若迎一會兒就跟丟了。一個不防,她踩到了曳地的裙角,撲通摔在了地上,鮮血從小腿肚流下來。
雙眼迷茫,不知看向何方。正如此時月若迎的心一樣,迷茫……
當使館大門被打開時,蹲坐在門口昏昏欲睡的南宮清一下子被驚醒。當他看到薄相思時,眼裡有明顯的驚喜,可當他再看到狠狠拽着薄相思的上官權時,那份喜便轉爲了濃濃的怒火:“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