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詭譎,陰風陣陣,席捲在這陰謀多變的皇宮內。有的地方熄了燈火就寢,有的地方仍熱鬧非凡。比如銀月宮。
往日這座奢華的宮殿,此時一片狼藉。碎瓷片,上好的絲綢,清幽的茶水……無論是多麼名貴的東西,此時都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月若迎鬧夠了,就雙目無神地趴在桌子旁,低低地啜泣。
門口的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了一眼,商量着要不要去告訴皇上。不得不說,月若迎這個模樣,連他們都心疼了。可是,心疼歸心疼,理智還是有的。如今皇上在陪着凰墨妃娘娘,這個時候去稟報,不是找死麼?
不止他們,皇宮裡的所有人都認爲皇上此刻在陪着凰墨妃娘娘。可他們全都猜錯了,那位凰墨妃娘娘,早已褪下華貴的衣裳,換上了一聲夜行衣,悄無聲息地行走在黑夜中。
如果沒記錯,今夜因爲封妃大典的緣故,巡邏的侍衛會鬆懈一些。只要自己小心一點,應該還是能矇混出宮的。
想到這裡,薄相思不禁撇了撇嘴。那個小氣的男人,要是他肯幫自己,早就出宮了,還用得着在這裡鬼鬼祟祟的麼?
彼時,薄相思說了她還有要事之後,上官權一臉不悅:“你有什麼要事?”
薄相思並不打算告訴他,只是隨便敷衍了兩聲,順便請他幫忙把自己弄出宮去。本以爲上官權會毫不猶豫地答應,誰知那廝竟然冷着一張臉,很不高興地說:“同意你出去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你還想讓朕幫你?”
他用的“朕”,薄相思知道,這事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於是,我們今天才被接進宮的凰墨妃娘娘麻利地換好夜行衣,鬱悶地瞪了某人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天色漸暗,落日的餘暉灑滿了斑駁的宮牆,昏黃而滄桑的色調,訴說着歷史的傷痕。
如果沒算錯,再過一個時辰,皇宮大門就要關了,看來得快一點。薄相思敏捷地閃進一塊石頭後,恰好避開這這一隊巡邏的御林軍。
可是,當她剛準備往外走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搭上了肩膀……
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可以確定,這是一個人的手。而他並不出聲,那麼,絕不可能是巡邏的御林軍。而且他並沒有把自己怎麼樣,看來暫時並沒有什麼危險。
想到這裡,懸在心口的石頭緩緩放下了些。薄相思慢慢轉過頭,想要看清這人的樣貌。
“娘娘。”來人見她轉過頭來,恭敬地福身。
他同樣是一身夜行衣,臉上彷彿掛了一副永不改變的笑容面具。
薄相思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儘管多日不見,她極有可能忘記了慕應的臉,但這張臉上笑眯眯的表情,她卻怎麼都不會忘記。
因爲這笑,總是無端地瘮人!
“慕公公,”薄相思皮笑肉不笑地扶起他,假裝客套道,“大晚上的,還沒睡麼?”
慕應慢慢直起了身子,笑眯眯道:“娘娘不也是麼?”
“……”
薄相思有些尷尬地撇開了頭,心裡盤算着究竟要如何面對。這身裝扮是瞞不過去了,一看就不是去做好事,可慕應不也是一身夜行衣麼?但,既然他有要事在身,又爲何要叫住自己。莫非……莫非他是專門來找自己的?!
“呵呵,”薄相思假意笑了幾下,試探着問道,“慕公公有事麼?”
慕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沒有回答薄相思的問題,反而問道:“娘娘想出宮麼?”
“儘管娘娘躲過了巡邏的侍衛,但到了宮門口,娘娘依然出不去。因爲,您沒有這個。”說罷,他從袖間掏出一個黑色莊嚴的桃花木。那是,出宮所需的令牌!
慕應將令牌在薄相思眼前晃了一圈,又不緊不慢地收好:“如果您想矇混出去的話,那您想都不要想,那些侍衛只認令牌不認人,儘管您是凰墨妃娘娘。”
薄相思謹慎地盯着慕應,腦子已經在高速旋轉,分析了種種可能混出去的辦法。但最後,她還是敗下陣來,因爲似乎真的沒有一個可以矇混出去的辦法。
“既然如此,不知相思可否有這個薄面,借公公手中的令牌一用?”
慕應似乎早猜到她會如此問,微微一笑頷首,禮貌地道:“不必借,奴才陪同娘娘一起出去即可。”
說是他陪她,實際上如果她不乖乖配合,那麼他完全有理由不帶她出去。而且,還能倒打一耙,栽贓陷害於她……
想到這裡,薄相思不禁眯了一下眼睛,警惕地問道:“本宮憑什麼相信你?”
“因爲,娘娘您沒得選擇。”慕應含笑着盯着薄相思的眼睛,但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薄相思凝視着慕應,久久沒有回答……
宮牆太過高深,陰風在這裡打了個轉,便不得不倒退回去。遠處巡邏的侍衛步履鏗鏘,鎧甲摩擦的聲音不斷震懾着人的心臟。
黑夜在考驗着這兩個人的耐性,看誰會最先沉不住氣。
慕應的笑容越來越深,其中的冷意也越來越濃。見薄相思似乎實在沒有答應他的打算,他終於率先開口:“娘娘還是先隨奴才走吧,馬上就要關宮門了。至於娘娘心中的疑惑,奴才知道,在路上會一一爲娘娘解答的。”
薄相思沉凝着眸色,左右權衡之下,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見此,慕應臉上的笑容終於不再那麼僵硬,開始緩緩舒展。他似乎早有準備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藏藍色的包袱,取出一套淺綠色宮裝遞給薄相思,道:“娘娘將這套衣裳套上,既然咱們要光明正大地出宮,便不能穿夜行衣。”
說完,他就將衣裳塞進了薄相思手裡,也不管後者會不會接受。而他自己,則自顧地將一套太監衣裳套在夜行衣外面。
薄相思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理,也連忙將這套宮裝套在夜行衣之外。不過,衣服換好了,還有個更大的麻煩。那就是,她的臉!
今天的封妃大典,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包括那些守宮門的侍衛。如果那時候認出來了,那似乎更不好交待……
對此,慕應皺了皺眉,毫不猶豫地從袖間掏出一點粉末,攤在手上,嚴肅地說道:“如果娘娘不介意的話,奴才立馬爲娘娘易容!”
慕應難得卸下了那張笑臉,只因宮門馬上就要關了,他們已經沒有多少磨蹭的機會!
薄相思毫不思索地點了點頭,她當然不會介意!而且。剛剛僅那麼一眼,她已經確定那粉末沒有毒。雖然沒有看出來這究竟是什麼藥粉。
慕應麻利地將藥粉抹在薄相思臉上,當他的大手鬆開時,那張清水出芙蓉的臉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平淡無奇的丫鬟的模樣。
雖然薄相思看不見,但她相信慕應不會騙她。至少在現在不會,他們現在是拴在一條船上的螞蚱。
兩人謹慎地望了望宮道兩旁,確定沒有巡邏的侍衛之後,才敏捷地從大石頭後面閃出身來。
兩人低着頭,默契地快步朝宮門方向走去。
此時皇宮的門正在緩緩關閉,但他們距離宮門還有一小段距離。慕應連忙大聲喊了起來:“幾位差大哥,等一下!”
準備關門的那幾個人聽見這叫聲,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他們都認識慕應,這是陳太后身邊的紅人。
於是他們禮貌地問道:“慕公公有何吩咐?”
此時慕應與薄相思已經來到了宮門口。薄相思生怕被人發現異樣,低着頭溫順地站在慕應身後。而慕應,則笑眯眯地握住其中一個侍衛的手,從袖子裡遞了一錠銀子給他,道:“太后娘娘突發奇想,想吃宮外的小吃。這不,雜家正帶着人去拜訪酒樓呢。你們看,這……”
那個人收了銀子,和顏悅色地道:“太后要吃東西,我們哪有不放人的道理?只不過,馬上就要關城門了,你們就算出去了,等會也沒辦法回來。”
“這個不要緊,”慕應連忙揮手笑道,“我們明天再回來也是可以的。”
“那好,慕公公慢走。”
薄相思一直跟在慕應後面,溫順地低着頭,那些侍衛也沒怎麼注意她。直到身後的宮門緩緩關閉,薄相思才擡起頭,皺了皺眉不悅地道:“這些人也太好收買了。”
其實,她擔心的是,這些侍衛若是都這個樣子,那皇宮的安全怎麼辦?
慕應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簡單解釋道:“因爲奴才是宮裡人,而且他們也認識,所以纔給了這個薄面。若是換了個生臉此時要出宮,別說一錠銀子,就是給一錠金子,他們也不一定會同意。夙夜不回宮,這是觸犯宮規的!”
薄相思認真地聽了他這番解釋,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既然慕公公將這件事給解釋了,那麼別的事,是不是也該解釋了?”
方纔在大石頭後面,慕應說會在路上解釋她的疑惑。
“還有,”薄相思陰騖着眸子,慢慢逼近慕應,一字一字地問道,“慕公公如此深藏不漏,可是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