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若迎說得很對,藥採籬是她的軟肋,她沒有那個勇氣,拿藥採籬的生命去開玩笑。況且,薄相思也想過了,如今的月若迎已經非彼時,還不至於拿這種事來誆她。
再說了,月若迎將這件事告訴給薄相思知道,對於她來說,只有益處沒有害處。薄相思勢必要救出藥採籬,那就一定會跟上官權鬧。這就是月若迎特別樂意看到的場面了。
薄相思沒有直接去天牢,而是先去了乾清宮。現在的乾清宮仍然跟她離開時一樣,富麗堂皇,巍峨高大,沒有半分改變。
薄相思在乾清宮門前站定,仰頭看了一會兒,方纔慢慢提步走進去。
“喲,這不是凰墨妃娘娘麼?今兒咋有空來了?可惜啊,皇上不在宮裡。”一道尖銳的聲音從乾清宮內傳來,與之相隨的,便是手執拂櫛的小順子。多日不見,他倒是發福不少,身子都圓潤了。
“不在麼,”薄相思凝滯下腳步,略一思索,詢問道,“那你可知皇上在哪?”
“這個,奴才哪知道啊,”小順子笑得諂媚,“娘娘您也知道,那些武功高強的人啊,總是愛來無影去無蹤。這上一刻還在這裡吧,一眨眼,他又不見了。”
薄相思眼含笑意地凝視着小順子,朱脣輕啓:“本宮再問你一遍,皇上真的不在麼?”
“不,不在啊……”小順子被這眼神看得有些發虛,連帶着諂媚的笑容都僵硬了不少,但他仍硬着頭皮道,“娘娘,奴才要是騙您,那,那是得遭天打雷劈的啊!”
“那你就去遭天打雷劈吧。”薄相思冷冷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留下小順子一個人在原地,苦着臉摸了摸鼻子,暗道當奴才真是不容易,當個忠心的奴才更是不容易!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甩拂櫛,往乾清宮內走去。該去回覆那位主子,凰墨妃已經被打發走了。
風漸漸吹得猛烈,映上薄相思怒氣衝衝的表情,甚是應景。薄相思從乾清宮出來後,窩了一肚子火。如果說之前對於月若迎的話,只相信一半話,那麼此時加上上官權的反應,她已經徹底相信了!
薄相思徑直往銀月宮的方向走去。而這世上,不是每一個聰明伶俐的奴才,都能一眼認出素裝打扮的薄相思是凰墨妃的。由於剛剛纔從外面回來,薄相思還沒換衣裳,仍然是簡簡單單的淺綠色民間普通女子的裝扮。銀月宮的奴才見了,硬是不讓她進去。
“你們……”薄相思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泄,這些奴才純粹是自己找死,“你們找死是不是!說,想七竅流血而亡,還是腸穿肚爛而死,亦或者你們想別的死法,老孃都可以成全你們!”
咆哮聲迴盪在銀月宮外面,那些攔薄相思的奴才,個個面如寒蟬,顯然被薄相思這氣勢給嚇到了。
月若迎本來正在午休,聽見這聲音,懶懶地睜開了眼,不悅地向守寢的宮女問道:“外面怎麼了?”
“剛剛奴婢去外面查看了,一個素面朝天的女人說自己是凰墨妃,要見娘娘……可是娘娘您說,凰墨妃怎該是那種窮酸樣?他們以爲這是個瘋女人,便攔在外面不讓進去。”
“哦?”月若迎慵懶地從牀榻上坐起,聽了這話,伸手擡起那宮女的下顎,笑着問道,“那你覺得凰墨妃該是什麼樣?是穿金戴銀?還是八部轎攆?還是鳳袍加身?嗯?!”語至最後一字,月若迎的聲氣陡然擡高,手上的力氣也加重不少。尖銳的指甲深深嵌進宮女的下顎,幾絲鮮血浸了出來。
那宮女驚恐地瞪大眼睛,心裡叫着不該。她怎麼就忘了呢,這個女人曾經是後宮最恐怖的存在!就算她如今失寵,如今性子收斂了不少。她的很辣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來表現,但卻從未改變過!
“娘娘……饒命啊……”
月若迎冷冷盯着她,最後嫌惡地狠狠甩開她的下顎,從腰間抽出一條綢緞手帕,優雅地擦着手上的血跡:“從明天起,你就去浣衣局吧。”說完這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月若迎便娉婷嫋嫋地走了出去。
那宮女臉色一白,但仍跪着謝恩:“奴婢……多謝娘娘不殺之恩。”
銀月宮外面,仍然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模樣。這樣的情況,直到月若迎的到來,方纔扭轉:“奴才們見過娘娘。”那些奴才一見到月若迎,連忙俯身下跪,哪還有剛纔囂張的半分模樣?
月若迎輕輕一笑,看着地上的那羣奴才,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攔凰墨妃。你們可都給本宮眼尖地看清楚了,這就是凰墨妃!念你們是初犯,並不責罰。倘若還有下次,每人領二十板子!”
那些奴才先是一臉驚訝,待聽到月若迎的吩咐後,紛紛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一溜兒煙跑了。
薄相思仍舊陰沉着一張臉,咬牙切齒地瞪着月若迎。月若迎輕咳了兩聲,臉上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皇上不見我。”半晌後,薄相思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正常,”月若迎一邊慢悠悠地摺疊着手帕,一邊說道,“對於皇上這個反應,你應該慶幸纔是。說明他並不想與你撕破臉皮,說明她還念着你。”說完這話,她的眼裡泛過一抹酸澀。
薄相思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可我就算撕破臉皮也要見他。上一次師兄已經在他的天牢裡受過一次罪了,這一次,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
“你確定?”月若迎揚了揚眼角。
“是!”薄相思的回答堅定不移。
“既然這樣,我也不介意告訴你救出藥採籬的辦法,”月若迎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嘴角揚起一個算計的笑容,“你可以去找月菲白。月菲白喜歡你,最重要的是,皇上會忌憚他。”
如果薄相思真的這麼做了,大概確實可以救出藥採籬。但這樣的結果就是,薄相思與上官權撕破臉破,月菲白與上官權撕破臉皮。藥採籬的生死,月若迎不關心。她關心的,是怎麼好好利用這一次的情況,達到她的目的。
聞言,薄相思錯愕了一下,久久沒有回答月若迎的話。待月若迎都等得不耐煩了,她才慢吞吞地擠出了一句話:“只有……這個辦法麼?”
月若迎皺了皺眉,顯然不理解薄相思爲什麼會猶豫:“反正我只想到這個辦法,如果你有別的辦法的話,也可以去實施。”
“……你說得對,我沒有別的辦法,”薄相思思索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有出宮令牌麼?”她終於還是要去找月菲白。
“有,”月若迎從腰間取出一個令牌,遞到薄相思手上,“早就爲你準備好了。另外,銀月門閥坐落在城南。”
薄相思心情沉重地接過令牌,道了聲謝,緩緩往銀月宮外走去。大風依舊在刮,在這並不是下雨的徵兆,烏雲被風給吹散了,看起來大約是快要出太陽的樣子。只是,氣候似乎比剛纔更冷了。
銀月門閥家大業大,但月菲白似乎並不喜歡鋪張浪費,反而更喜歡清淨淡雅。月宅如此,這京城的宅子,也是如此。而且,看門的兩個人皆是一副清秀書生的模樣,薄相思簡直都要懷疑,這兩個人其實飽讀聖賢書,如果參加科舉考試的話,拿不到狀元也能拿個榜眼探花什麼的。
想到這裡,薄相思不禁啞然失笑。這是個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年代,有沒有科舉考試這回事,還不一定呢。
“我要見月……你們公子,可否請這位大哥進去通報一下?”薄相思禮貌地上前問道。經過了這麼多些日子,她的心裡對於月菲白,已不如當初偏激。
“薄姑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左邊的一個書生儒雅地笑道。嘴上雖自稱奴才,但卻沒有小順子那樣的諂媚,更沒有銀月宮裡那些宮人的趾高氣揚,“薄姑娘想進去,只管進去就好。公子在後院,奴才可帶薄姑娘進去。”
“薄姑娘……”薄相思回味着這句話,挑了挑眉,道,“你認識我?”
“薄姑娘說得這是哪裡話,認識姑娘的豈止是奴才,銀月門閥的人都認識。公子曾將薄姑娘的畫像交給奴才們認識,並且告誡,這是奴才們未來的女主人,若是遇到,不遺餘力也要保護薄姑娘。”
未來的女主人……酸意突然從鼻子間涌出,薄相思強忍住眼淚,衣袖下的雙手攥得緊緊的:“好……我知道了……我自己進去就好,不必勞煩大哥啊。”
“稱不上勞煩,爲薄姑娘效力是奴才的榮幸。”
薄相思略一點頭,提步跨進銀月門閥的門檻。在她剛剛進去的那一剎那,幾顆小雪突然從天空飄揚而下。
“下雪了……”門外的兩個書生似乎聽到了一句似乎囈語的,從薄相思口中傳出的話。
薄相思從來沒有來過銀月門閥,一路上碰到下人,問個路,竟也找到了後院來。那些下人對她都特別恭敬,尊稱薄姑娘。
後院栽種了不少桃樹,但在這下雪的天氣,沒有滿樹繁花,只有光禿禿的枝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