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清風門真的如它的名字一樣,沒有任何隱私。也或許是宿兒隱瞞了什麼不可說的密辛,總之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有關清風門的事,與採桑之前所知曉的大同小異。
只不過,宿兒多說了一段話。那是最近關於她和月菲白之間的,這些,或許月菲白永遠都不會告訴採桑。
“其實當年……我並沒有死。但這其中緣由,我並不想說,而你也不需要知道。總之上官師兄一直以來保存的那具屍體,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孿生妹妹……我本想,在深山中度過餘生也好,可是,卻不曾料到我那個一向淡然的月師兄,卻愛上了一個女人……更可笑的是,這個女人居然還害得他這麼慘!”
宿兒的眼眸逐漸浮現出幾分不屑,臉上也有了鄙夷的神色。但無論她的態度多麼惡劣,卻沒有一點恨意:“曾經我以爲,能夠得到月師兄的青睞的女人,必定會格外優秀,而且也一定深愛月師兄……只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是你。你有什麼好的呢?出身不錯,是薄公子的女兒。醫術倒也不錯。至於模樣麼……你的靈屍大法應該褪去了吧?否則容貌怎不妖豔異常?”宿兒所說的話,彷彿她是採桑多年的好友般。
只有月菲白才知道她這麼多事情,連上官權都不曾知曉多。果然是感情深厚麼?居然將關於她的一點也沒有保留地告訴宿兒……想到這裡,採桑的心裡有些不舒服起來。
“你的情況,不是月師兄說的,”宿兒彷彿看出了採桑心中所想,睨了她一眼,諷刺地笑道,“你將月師兄傷得這樣深,他躲避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提起你?這些消息,全都是我查出來的……你應該知道,月師兄是個多麼優秀的人。不過你習慣了他對你的寵愛,遷就,你或許不知道,他同時也是個多麼驕傲的人。”
“那個什麼阿客的女人,月師兄是被陷害的。可是你不曾問過半句,就給他定下了罪名……採桑,我想月師兄應該遷就夠了。或許這一次,他再也不會遷就你了。”
採桑靜靜聽完,大腦竟然一瞬間空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纔好。從前她一直沒有注意,今天聽宿兒一說,才恍然大悟,似乎確實是月菲白在遷就自己。果然是任性慣了,所以這一次又任性地回來找他,以爲這一次也會和從前一樣,得到他的遷就麼?
採桑是這麼以爲的。可是剛剛,宿兒說,他不會再遷就了……不會再遷就了……
“宿兒,你怎麼還沒有進來?最近天冷了,在外面容易生病,”突然,一道溫和儒雅的聲音突兀地闖了進來。採桑愣愣地轉過頭,只見一張天人般的容顏。月菲白在看到採的一剎那,似乎也震驚住了,但他的震驚只有一剎那,隨後又恢復了那副霽月風清的模樣。採桑確定他的眼裡是有情緒的,但由於掩藏得太好,閃躲得也太好,以至於採桑竟然沒有看清。月菲白溫文爾雅地衝採桑一笑,“採桑姑娘是來做客麼?”
採桑姑娘……當真是好客氣的稱呼啊。
採桑強忍住內心的酸澀,揚起笑臉,溫柔地說道:“不是來做客,是專程來看你的,因爲……我想你了。”
“是麼……”月菲白緩緩從門檻上走下來,一襲白衣仍舊纖塵不染,容顏美得僅一眼便可令人淪陷。他沒有走向採桑,而是來到宿兒身旁,摟住宿兒的肩膀,親暱地爲她披上一件披風,才轉過頭來看向採桑,。“人也已經看到了,請問採桑姑娘可以走了麼?這天氣越發不好,我擔心若是宿兒再這樣陪你站下去,明天她會生病的。”
字字句句的關懷,如今卻是爲的另一個人。
月菲白撂下這句話,便摟着宿兒往府裡走去,也不管採桑會作何反應。可是,就在他的腳即將踏進去的那一刻,採桑似猛然醒悟般,大聲在後面說道:“原來這就是銀月公子的待客之道麼?也不請客人進去小住幾日?”
於是,採桑便在銀月門閥中住下來了。據說望娘和冥擬住到江南去了,爲了更好地修復冥幽的記憶。如此一來,採桑在這裡便沒有了其他認識的人。她居住的院子雖然精緻得一絲不苟,也有一屋子供使喚的人,可她自己卻覺得,在這裡像個外人似的。
反觀宿兒,一看就是這裡的女主人。吩咐起下人做事來,有條不紊,沉着冷靜。看得出來,這裡的人都很服從宿兒。就連偶爾回來這裡幾次的玉娥對宿兒也是心悅誠服。
每當採桑看到宿兒在派任務下去時,她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着。可眼裡,總會流露少許的豔羨。那種豔羨,不是因爲能夠差遣人,而是因爲,宿兒擁有女主人的姿態,而這裡的男主人,又是月菲白。
每當宿兒吩咐完之後,轉過頭看到採桑,總會嫣然一笑:“你光看有什麼用?怎麼不向我討教討教?說不定等你以後做了那間莊園的女主人,那可就派得上大用場了!”
採桑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女主人麼,我只想做銀月門閥的女主人……其他的什麼莊園,我都看不上。”主要還是,莊園的主人是誰。
採桑說完這句話,便轉身欲走。可誰知,一轉身便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春風和煦般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好意思,採桑姑娘,可以銀月門閥已經有女主人了。”月菲白依舊笑得雲淡風輕,彷彿他從來不會大悲大喜般。
“是麼……可我不信,你真的放下了,”採桑並沒有因爲月菲的疏遠而氣餒,反而緩緩湊近他,兩片嘴脣的距離連塞一張紙都嫌多,“我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苦痛,如果你真的能坦然放下,我敬你是個真的無情人!只是啊,但凡是一個人,都是有情的。縱然你生得像神仙一樣美麗,縱然你好像看起來像神仙一樣遙不可及,可那只是像而已。而你,終究還是個普通人。”
這大概是採桑第一次對月菲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而且還全是在詮釋自己的情感。
兩張臉近在咫尺,一個人呼出的氣,很快便會被另一個人吸納。一雙是杏眸,另一雙是狹長深沉的眼眸。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其他的任何什麼東西,都已經裝不進這兩雙瞳眶了。
衣帶被一件件解開,一件件衣裳從光滑的肩頭滑落,最後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裡衣。似乎怕採桑再繼續脫下去,月菲白慌忙按住了採桑的手,低聲道:“請採桑姑娘自重!”
採桑似乎從來沒有聽過月菲白的話,一直都是月菲白服軟,月菲白認輸,月菲白認錯。可是這一次,她盯着月菲白看了很久後,眼波流轉間,採桑竟然真的不再脫下去,而是一件件將地上的衣裳給撿起來。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中竟然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得意:“就算你不阻止,我也不會繼續脫下去的。正如你前幾日所說那樣,天氣有些冷了,容易感冒。可是你畢竟阻止了……你爲什麼會阻止呢?是害怕我着涼?還是怕會忍不住碰我?不管是哪樣,都可以證明,你還在乎我。”現在她一個人可是代表得兩個人,確實感冒不得。這番舉止,除了試探,也沒有別的意思。
“採桑姑娘想多了,”月菲白似乎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反應有些異常,連忙鬆開手,將頭扭到一邊,神色淡漠地道,“任何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在我的府裡脫衣服,我都會阻止的。畢竟要是在我的府裡生病了,我可逃脫不了責任。”
但是,身爲銀月門閥的家主,家財萬貫,月菲白需要害怕負責任麼?這理由着實有些牽強。
“或許你還在怪我,但不急,我可以等你原諒我,”採桑淺淺一笑,往後退了兩步,輕聲道,“月菲白,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女子了。或許你的言行舉止可以裝的很逼真,但是,你看向宿兒的眼神,從來就沒有愛意。無可厚非,你很強大,可在演戲這上面,不是每個人都擁有天生的好演技。”
“月菲白啊……你應該很瞭解我的。我不會在你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十天後,若你還是堅持不原諒我的話,那麼我就只好離開銀月門閥了,”採桑一步步地往後倒退着走,雙手同時張開,彷彿她是一隻隨時都會凌空展翅的鳳凰,“畢竟……十天之後,恰好是我與上官權的三月之約。”
採桑可以篤定,月菲白不知道這三月之約是什麼。而她要的,恰好就是這種效果。事到如今,無論上官權有沒有找到她心中的地方,她也不會和上官權在一起了……只不過,她可以借用這件事,來逼一把月菲白。
她只能賭一把了,如果輸了的話……大概孩子,就永遠都不會有父親了吧。
採桑說話時,月菲白從始至終都斂着眼眸。直到採桑轉身離去,漸行漸遠時,他才緩緩擡眼,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