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夜未眠,但獲得了新線索,又得到了袁可立幫助,李秘也是倦意全無,反而精神大振。
項穆雖然年紀不小,但因爲需要擺弄和照料那些藏品,也使得他精力極其旺盛,早早便起牀,正在院子裡頭打着內家拳。
見得袁可立和李秘過來,項穆也是心情大好,朝李秘道:“小夥計今次又有什麼有趣好耍的東西了?”
袁可立也呵呵一笑道:“你家裡頭甚麼沒有,竟還向小輩伸手,莫不成老了就不知羞了?”
項穆也是嬉皮笑臉,朝李秘道:“這不是把你們不當外人麼,老夫若是見外,你們現在只能在門房遞帖子,老夫還不一定收,你信是不信?”
項穆這麼一反擊,袁可立也寸步不讓,拉起李秘,朝項穆道:“既是如此,咱們走了便是!”
項穆可急了,朝二人說道:“你當我這裡是窯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逞口舌之快,不如去滿足一下口舌之慾,剛從桃花塢釣上來的魚,可不能暴殄天物!”
提到美食,早已飢腸轆轆的李秘也是口水橫流,袁可立也是沒吃早飯便過來了,哪裡能拒絕。
這蘇州可是東方威尼斯,古時又有澤國之稱,水道縱橫,白牆青瓦,小橋流水,又有蓑衣漁翁,搖曳小舟四處穿梭,真真如水墨畫一般。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蘇州人也極其懂得吃魚,李秘一直奔波於求生,雖然不斷在熟悉環境,卻無暇欣賞美景,更沒條件品嚐美食。
而項穆卻是地道的大玩主,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飯桌上每道菜都與李秘說起淵源和做法,完全就是美食家的架勢。
就如同袁可立從不在飯桌上談論兇案一樣,項穆也不會說起收藏的事情來,飯桌是用來吃飯的,談論的焦點就應該在飯菜上面。
李秘自然也不會敗壞了氣氛,袁可立和項穆都是淺嘗輒止,可便宜了李秘,得以大塊朵頤,項穆也說李秘是牛噍牡丹,下回都不想帶他玩兒了。
三人有說有笑吃完飯,便來到花廳,仍舊由袁可立烹起清茶來,權當消食。
李秘則將煙桿子拿出來,慢悠悠吞雲吐霧,人都說飯後一口煙,快活賽神仙,那是一點都不假,對於煙癮十足的李秘而言,這種久違的感覺,實在讓人感動到落淚。
項穆倒是有些躍躍欲試,可想起前番被煙氣嗆得半死不活,也就絕了這個念頭。
見得李秘這般暢快,他便也有些嫉妒,朝李秘問道:“今次過來又有甚麼要麻煩老夫的?莫看老夫小有薄財,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可經不起你們三番兩次來折騰的...”
項穆這麼一打趣,袁可立也忍不住,朝項穆道:“別把人想得這般不堪,今次可是給你送寶貝來了!”
李秘也覺得這老頭兒極其有趣,不知爲何,跟袁可立和項穆相處,總覺得很是放鬆寫意,這才叫享受人生吧。
袁可立這麼一開口,朝李秘使了眼色,李秘便將三十六龍柩拿出來,遞給了項穆。
“這是小子昨夜得來的,煩請項老給掌掌眼...”
項穆往這邊一看,不由驚呼道:“三十六龍柩!”
李秘沒想到項穆果然認得,不由心頭大喜,心說這謎團該是能夠解開了。
不過項穆顯然比李秘想象的還要興奮與激動,抓住李秘的肩頭道。
“小夥計你果然是個有趣的妙人兒,你今次可是幫了老夫天大的忙了!”
李秘倒是有些迷惑起來,這分明是張氏用來傳遞秘密情報的機關,爲何就幫了項穆的忙?
項穆哪裡還有閒工夫理會李秘,此時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觀察三十六龍柩,便如同着了魔一般!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旁邊煮茶的袁可立朝李秘解釋道。
“這東西乃是蘇州制器宗師石崇聖的手筆,據說除了三十六龍柩之外,還有七十二地柩,至高乃是八十一天柩,便是石崇聖本人,也沒能解開...”
這已經是李秘第二次聽說石崇聖這個名字了,便好奇地朝袁可立問道:“這石崇聖到底是甚麼厲害人物?”
袁可立笑了笑,眼中也不由浮現敬佩與嚮往,朝李秘道:“這石崇聖可是個奇人,其乃真正的班門後裔,又得了墨家秘笈,通學百家,集合所長,十六七歲便入了神機營,爲朝廷監造火器,如今地方衛所抗倭所用的火器,幾乎都出自此人之手!”
“到了三十來歲,他從神機營調入宮中聽用,老了纔出宮來,卻仍舊不忘初心,又造了不少驚世駭俗的東西來,別的也不去說了,小到民間織機水車,大到火炮高樓,就沒有他造不出來的東西...”
李秘聞言,不由大吃一驚,如此說來,這石崇聖確實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了。
因爲神機營乃是大明的火器營,裡頭十之七八都裝備火槍或者其他火器,大明神機營的火器裝備,比後來滿清的還要先進,曾經代表着那個時代的最先進科技力量,西方國家根本就比不了。
別的不說,單說大明朝只是,像荷蘭和葡萄牙這樣的航海強國,侵犯大明海域,還不是讓大明水師打成落水狗?
莫看這些地方都是彈丸之國,但當時誰掌握了航海技術,誰就是王者和霸主,後來小小的英國,就是憑藉堅船利炮,縱橫四海,締造了日不落帝國。
由此也可以看出,大明朝的神機營是多麼強大的存在了。
而神機營乃是軍機重地,尤其像石崇聖這樣的監造,掌控着神機營所有的秘密,朝廷又豈能輕易把他放回民間?
所以石崇聖能夠回到蘇州來安養天年,就足以證明他擁有着多麼高大的成就了!
不過李秘還是有些不解:“這石崇聖如此了得,項老激動興奮也是應當的了...”
袁可立還未開口,一旁着迷的項穆已經開始坐不住了,朝李秘道:“放你的狗屁!石老兒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
李秘也沒想到項穆翻臉比翻書還快,雖然嘴上罵着,可這老頭兒轉身就繼續鑽研三十六龍柩,只留下李秘一臉的愕然。
袁可立也是笑了,壓低聲音朝李秘解釋道:“石崇聖可是他的死對頭,兩人自打相識以來,互不服氣,爭鬥二三十年了...”
“原來是死對頭...”李秘不由恍然,既是互不服氣的死對頭,項穆肯定會費盡力氣也要解開三十六龍柩,李秘也就安心了。
此時袁可立也煮好了新茶,極其儒雅地開始分茶,李秘則抽着煙,兩人也看着項穆擺弄那個龍柩。
項穆可比吳庸睿智太多了,他已經將龍柩扭成了多面棱球,而後又敲着腦袋思索了一番,又是一陣扭動摁推,棱球又變成了刺蝟一般參差的花球!
這三十六龍柩雖是木頭所制,但變化多端,卻又不觸及核心的火龍涎瓶,就如同陀螺儀一般,外頭如何變化,內力核心卻始終保持原樣,實在是妙不可言!
項穆沉迷其中而無法自拔,他的表情也從最開始的興奮激動,變得越來越凝重,隨着不斷的嘗試,他發現這三十六龍柩越來越多的玄奧之處!
雖然龍柩裡頭藏有秘密,但李秘也知道,如今能依靠的只有項穆,因爲他親眼看着項穆試圖解開這個木頭方塊,如今已經變了七八種形狀,卻沒有一種能夠打開,難道真如其名,這小小的木頭塊,竟然擁有三十六種變化形態?
這般說來,袁可立和項穆早先所說的七十二地柩和八十一天柩,豈非更加複雜和精妙?
如此一看,這位蘇州制器大師石崇聖,可真真是個巨匠一般的存在了!
項穆在玩耍方面是個癡人,一旦沉浸進去,便難以自拔,進入了忘我境界的他,便是誰都叫不醒。
這般一直玩弄到了中午,他也才嘗試了十幾種變化,而且這些個形狀來來去去也是大同小異,越是往後,想要扭出新花樣來就越是困難,速度也就漸漸慢了下來。
項穆終於還是有些不甘地放下龍柩來,朝李秘說道:“老夫已經掌握到了門路,只是想要解開,還需要時間...”
李秘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開口問道:“需要多長時間?”
項穆遲疑了一番,認真思考,而後才謹慎地回答道:“短則十天,長則一個月...”
“這麼久?”李秘也大大的意外了一把,因爲只是一個上午,他便解開了十幾種,可以說已經完成一小半了。
然而這種嘗試就像密碼的窮舉法,沒有方向,只能盲目去嘗試,而三十六塊魯班鎖能產生的組合,幾乎是幾何數級,好在受限於形狀,這纔將範圍縮小了。
若是沒有中間暗藏的火龍涎瓶子,只怕除了石崇聖本人,天下再難有第二人能夠解開了。
雖然李秘急着想知道里頭的秘密,但事情也急不來,只能故作無事地朝項穆道:“沒要緊的,項老自顧隨心玩耍,甚麼時候解開就甚麼時候叫我過來。”
項穆與石崇聖鬥了大半輩子,又豈會服輸,李秘雖然如此寬慰,但越是寬慰,便越是激發項穆的好勝之心!
“小夥計,你暫且忙別的,我會抓緊解開的,你也放安心,這東西放在老夫家裡,絕計比捏在你手裡要安全得多。”
這句話也說中了李秘的心思,除了讓項穆解密之外,確實如項穆所言,這龍柩放在項穆這裡,纔是最安全的!
畢竟張家還好說,倭寇細作也在盯着,瘋狂搜尋這件東西,倒是怕是要給李秘惹來殺身之禍。
想起這些倭寇細作來,李秘也涌出一個念頭來,是時候該好好懲戒一下這些猖獗至極的倭寇細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