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終還是林莫打破了彼此的安靜，他知道時間不多，索性開門見山的就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拿到北燕邊境的佈陣圖。”
忽的。
棲華公主的挑燈芯的皓腕，僵了一下。
昔年，鳳蒼國君無道，致朝政衰敗，受天凌百般欺辱。若非北燕願與其結盟，共抗天凌，鳳蒼那裡能在那個亂世年間，存留下來。
然，現在北燕今非昔比，鳳蒼在安逸中逐漸富庶。
而今，終於，還是要做一回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那麼，她算什麼？她賠上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又算什麼？
“……那，祥珍那丫頭呢？既然局面註定要成這樣，又帶她來做什麼？”
“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林莫的聲音，十分平淡。
“呵呵，”棲華公主竟是忍不住笑了一笑，卻笑的幾分悽苦，“皇嫂真不愧是你林氏一族的長姐，處處都是精打細算，你回去吧，這些年，我在北燕培植起的人脈，自會全力協助你們，至於有幾成勝算，就要看天意了。”
“只是……”
她話鋒一轉，彷彿有什麼難言的話。
揹着身，側着頭，許久才道：“你只需記住，玉兒，還有千瓏，都是你的，無論如何，請保全他們的性命。”
“棲華。”
林莫聽到這裡，忽然心神大動，他當然早就知道，這慶國公的世子與郡主，都是他的骨血。
也正是什麼都知道，所以在驟然面對，這個待她柔情萬千的女子，忽然轉冷的態度時。他方纔醒悟了什麼，棲華，這些年，的確爲他，爲鳳蒼，犧牲的太多了。
心頭的不忍，很快的就化作了愧疚。
而也僅只有愧疚而已。
因爲若時光倒流，他依舊會選擇送她出嫁。
一則，這是她躲不掉的宿命。
二則，他亦有自己推不掉在責任。
“棲華，這是最後一次了，待所有的事結束，我會帶你們一起回去。”
像是在發誓言，林莫斬釘截鐵的道。
本來，這次他來，是本着一種安慰對方的心態，安慰這些年，棲華爲他的守候，爲鳳蒼林氏一族的付出。
可時到此刻，他終於明白。
不，或許，從兩年前，他最後一次潛入北燕。
她軟言拒絕了他的歡好時。
他們之前，曾炙熱愛戀，已經被長久的歲月消磨殆盡。
所以，現在，雙方都極有默契的不想在糾纏什麼了，濃情散去，剩下的，唯有沉默，和轉身離去。
以至，他沒有看到，棲華公主不受控制，開始抖顫的雙肩，還有面對着堂上佛祖，淌下的滴滴清淚。
許多事，其實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
……
“你說什麼？纔剛到北燕，鳳蒼那邊，就有人出去了？”
驛館。
天凌的使臣下榻處。
長公主魏凌，正仔細咀嚼着剛聽到的消息，轉而，沉着眉，問道：“可派人追上去了？”
門前單膝跪地的侍衛，迅速低頭，但姿態與聲音，依舊一片冷硬，“屬下無能，中途跟丟了，請長公主
殿下責罰。”
“罷了。”
長公主的心情，似乎十分的煩躁，但在怎麼煩躁，她也不會無故拿自己的得力手下出氣。只是簡單的擺了擺手。
“下去吧。”
揮退了手下。
旁上，一直坐的筆直的雍王，方纔開口，“小皇姑息怒，晾鳳蒼那等就會聯姻的軟弱國家，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
“倒是那膽敢傷了您的忠勇女侯，要不是今晚趁夜，我去了結他們。”
這雍王，別看長的五大三粗，在城門之時，顯得趾高氣昂。
明裡，他爲主，長公主一介女流，爲次。
但私下裡，二人的身份，卻是顛了個。
誰讓，長公主雖爲女流，卻生了一副比男子還硬的心腸，小小年紀，便是殺伐果斷。據說，她手上還與太子殿下，共同掌握有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
這雍王的名頭，看着氣派，但對長公主魏凌而言，卻是萬得罪不起的。
今日算是二次遭了楚行雲的暗算，長公主正是滿心陰鬱，但此刻聽了雍王的話，卻是意外的，計上心頭。
“別說，你這腦子慢的，倒是提醒了本公主……哼，殺人，何須用刀。”
雍王一愣，沒明白怎麼回事。
但此刻長公主精緻雪白的面容上，卻是浮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因爲，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日，那個漂亮的，像曼陀羅花一樣的男人，生的那般瑰麗好看，卻是充滿了撩人的邪氣。
真是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擁過來，一親芳澤。
……
待楚行雲回到侯府。
已經是中午。
她第一時間就將她在驛館的所見，還有自己的直覺與推測，都告訴了軒轅永夜。
誰知，聽完之後，軒轅永夜沒有半分思索，就坐在那裡，一個勁的瞅着她笑，半天，才感嘆着，從旁上，抽出了一張傳遞消息的字條。
口中笑道：“看來爺真是賺了，娶了個又聰明，直覺又這麼準媳婦，看來以後情報生意都不用派探子了。”
他一面耍着嘴。
那邊，楚行雲已經將字條上的內容，看了個分明。
原來，派出查探有關血影的探子，已經有了準確的密保，血影的首領，果然來自天凌。
而且，自血洗了西川沈家後，他們除了象徵性的接了幾次，爲人消災的買賣外，基本沒有什麼大生意。
也就是說，二十三年來，除了沈家的錢，他們應該另有經濟來源。
那麼，答案，似乎就簡單了。
幕後必有人養活着，這羣亡命之徒。
綜合種種跡象，血影與天凌的某種聯繫，也開始已經昭然若揭。
“去，誰是你媳婦……”
楚行雲一句戲謔的話沒說完，就感覺身後緊閉的門扉，忽的就被人推開了，然後。大哥楚行楓一陣風似的的就衝了進來，一把奪下了楚行雲手中的情報。
而最激動的，莫過於沈家的最後一脈，沈洛川了。
“居然是天凌。”
沈洛川手捧着情報，整個人的情緒，失魂落魄，卻又充滿了滔天的仇恨。
這份仇恨，平日不觸及
還好，此刻一觸，感覺就像是一隻，被打開了的潘多拉魔盒，恨不得……
“冷靜。”
楚行雲立刻出言。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平日好好先生，瀟灑倜儻的沈洛川，露出這種表情，一時憂心的試圖勸解道：“表哥，這只是第一步，我們知道了敵人是誰，接下來，自有法子報仇，我們現在從長計議可好。”
沈洛川也只是短暫的發泄一下，自己悶在心中多年的情緒。
片刻，也迅速的恢復了常態。
“我知道，不必爲我憂心，這麼多年都等得了，又怎會急於這幾天。”
夜幕，很快降臨。
當晚，宮內，文成帝就爲兩國來使，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接風宴。
滿朝文武，極其家眷，幾乎全部到場。
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心裡都知道，所謂三國的和平聯盟。最少不得的就是聯姻之事，各家命婦，生怕自己苦命的女兒，被相中嫁去別國。
今日宴席雖盛大，但她們卻是各個打扮的平庸。
“……今日，他說要將皇位傳於我……”
坐在進宮的馬車上，軒轅永夜淡淡說起了今日，他與文成帝在御花園的事。
楚行雲聞言，面上倒是一愕，隨即好笑，“你二人到都精的跟狐狸似的，他想試探你的深淺，你卻想吊他的胃口，說吧，你還真打算倒時憑空給他變出個護龍軍團嗎？”
“管他呢，到時候，這北燕的天，還不知道要變上幾變，等真的變了的時候，在說吧，”軒轅永夜一聲懶懶的嗤笑。
長臂一伸，已經將楚行雲擁入了他漆黑寬大的懷抱。
楚行雲卻聽的迷惑。
她認識的軒轅永夜，可不是個且行且看的人。
當即，忍不住猜測道：“你該不會，連我也騙了吧？護龍軍團還在？”
“丫頭。”
軒轅永夜望着她，深邃好看的眼眸，忽然染上了幾分感慨。
他收了收臂膀，將懷中女子，摟的更近了一些，直到，嗅到她身上特有的芳香，才道：“無論在與不在，我們接下來的一切，都會兇險萬分，沒有任何人會幫我們，你，怕嗎？”
同時。
他腦中不禁浮現出，昨晚，與楚天行的一番對話。
“皇叔的人馬，不能來了？”
“爲何？”楚天行淡漠的面容上，顯得十分驚異，隨即，彷彿明白了什麼，喃喃道：“是因爲天凌的血影？”
“是的。”
天知道，在這個天賜良機之下，他多想，不顧一切的招他們回到北燕。徹底掀開當年的所有隱秘，將所有，傷害過北奇，傷害過北燕的仇人，全部斬殺於馬下。
但是。
那樣的衝動，只會爲他在次招來滅頂之災。
他無懼生死，但是，卻不會輕易這樣屈於命運，這次，無論如何，他都要做一次最後的勝利者。
寬大的袖袍間。
他修長宛若暖玉的手掌，無意識的緩緩收緊，直到將身下的絲質棉墊，握出一道道難看的褶皺。
楚行雲窩在他平靜溫暖的懷中，並不知道，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已經替她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抉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