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會端王府馬車遇刺的消息就傳遍了金陵城,昭慶帝知道後,勃然大怒,當即吩咐關閉城門,捉拿此刻。
但芳華失蹤的消息卻被瞞的滴水不漏,只有端王妃受傷的消息傳出,宮裡的太醫不斷進出端王府,讓衆人不禁猜測,端王妃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之後又有靖國公的消息傳來,杜紹景與溫氏被逐出了杜家宗族,他們被薛重光送到一處莊子上,並沒有囚禁他們,而是如同莊子上的僕婦家丁一樣做着苦力。
而和杜清芳有醜聞傳出的杜茂,被他命手下送到了一個寺廟裡,當日剃度出家。
杜清芳也是大同小異,送到了金陵城外一座規矩很嚴的寺廟落髮出家去了。
至於一些細枝末節他沒功夫去處理。
結合着靖國公府上下發生的事情,消息不斷傳出,有說端王妃已經不治身亡,有說端王妃只是受了輕傷,有說端王妃根本就沒受傷,而是失蹤了。
城中的留言,根本沒有影響到薛重光。
此刻,他心神俱裂,早就說好要放兩個身手好的丫環在她身邊的,卻因爲仗着自己在她身邊,以爲可以護她安然無虞才拖了下來。
端王府馬車被襲的地方在安靜的貴人住宅區,離端王府不到半里地,誰能想到天子腳下會發生如此事件?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有這樣的膽量和魄力,在京城劫殺端王府的馬車,還把端王妃給擄走?
不惜重金請了殺樓的好幾名,牽制着薛重光和貪狼,趁他們不備劫走了芳華。
薛重光死死的盯着金陵城的城防圖,眼神森寒陰鷲,“金陵城說大不大,他們肯定還在城內,我不信他們還能插翅飛出去不成,肯定在城內,加大搜查力度。”
然後又期盼着,自己派的那個隱在暗處,專門保護芳華的隱衛能夠傳來一些消息。
*
英王府裡,薛明睿正坐在書房裡,聽了屬下的稟報,頭轉向窗外,濃烈的陽光照在地上,反射出光芒。
端王妃被劫了,但消息卻沒漏出來,他笑了笑,這位皇叔真的是情長,這個時候了,還是不想端王妃聲名受損。
這讓他有一種破壞的慾望,如果把端王妃被劫的消息散播出去,端王是護還是不護?
豆豆見英王開始神遊,抹了把汗,最近主子是聽多了端王府的消息嗎?已經不耐煩了?
他小心的回到,“跟蹤的人本想救下端王妃,但又怕暴露自己,只能隱而不發,不過,端王那邊也有一個人跟了上去……”
薛明睿頷首,“讓他撤回來,不要跟着了。”
他不破壞,也不會去救,一切就看天意吧。
薛重光一面指揮着御林軍在城裡大肆搜查,一面心急如焚的在等待着隱衛傳來的消息。
終於,第二日清晨,有消息傳回來。
“爺,十一那邊傳來消息,是天音閣的少主抓走了王妃。”
盛語藍正是天音閣少主,也是盛國公的二女兒。
薛重光聽了,心裡已經明白了。
第一次在皇宮,盛語藍敢對芳華出手,她雖然沒有讓芳華受到傷害,但仍然觸及了他的底線。
他毫不客氣的派人去搗毀了天音閣幾處分閣,壞了天音閣好幾樁生意,再將天音閣偷摸的勾當捅到了武林盟主那裡。
天音閣的閣主焦頭爛額了好一陣子,也讓盛語藍這個少閣主偷偷離京幫着收拾爛攤子,沒法再盯着端王府不放。
“她們在哪裡?”
“城外五十里外的白雲觀裡。”
“走。”
薛重光擔心天音閣最近吃虧太多,將對他的怨氣發泄到芳華身上,會對芳華不利,一刻也呆不住直接動身了。
等到貪婪追出來的時候,只見薛重光消失在牆外的身影。
薛重光擔心盛語藍對芳華不利,連馬也沒有騎,直接用盡全力,發動輕功朝白雲觀而去。
白雲觀位於金陵京城外北面五十里處,除了一些特定的節日外,白雲觀素來少有人跡,而今日,白雲觀似乎比常時候看起來熱鬧了一些,氣氛中也透着幾分詭異的凝滯
從山腳通往白雲觀的一條小路上,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衫的頎長身影悠然而行,明明看起來步履十分悠然緩慢,但須臾之間人已在幾丈之外了。
不過半盞茶時間,那人已經來到了白雲觀門前。一雙桃花眼微挑,隨意地看了眼門上的牌匾,脣角掛着風光霽月般的淡笑,通身名門子弟的氣派一覽無遺,相信所有見到他的人,都不得不讚嘆一聲此子好風彩。
在他抵達的時候,兩名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也突然出現,攔住了他要進入白雲觀的腳步。
“來人可是唯心大師?”其中一名女子沉聲問道。
“正是。”
對面兩位女子轉頭互相看了下,她們不明白爲什麼明明應該是光頭和尚的唯心大師,成了翩翩君子……
其中一名女子嚴肅的說,“大師請稍等,帶小婢去請示少主……”
話音未落,另一道尖叫聲又起,“啊……”
兩名攔在前頭的女子尖叫着,身子高高的飛起,然後像沒有生命的破布娃娃一樣高高的摔落在地上,隨即噴出一大口血。
她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江湖中,赫赫有名,慈悲爲懷的唯心大師會一言不發就直接動手,可一切都晚了。
薛重光看也沒看地上的兩人,直接將門轟了個粉碎,徑直入了白雲觀的大門,囂張至極。
白雲觀大門後的大廣場上,一羣粉衣女子正嚴陣以待,粉衣飄飄,如果是平時,大概會有人感概,好一幅美人怒煞圖。
只是進來的男人絲毫沒有把這個陣勢放在眼中,而是沉聲到,“在下唯心,還請天音閣將我夫人歸還於我。”
他的聲音雖然有禮,卻隱含着剋制的怒氣。
一名看起來地位比較高的女子走上前來,道,“唯心大師,天音閣一直都很敬仰你在江湖中的地位,可你屢次破壞我天音閣的好事,甚至將我們內部隱秘之事流傳於外,是爲何意?”
薛重光背在身手的手指摩挲着,不答反問,“我夫人呢?”
“唯心大師,還請回答小女子的問題……”
‘轟’的一聲,那名問話的女子如同大門處的那兩名女子一樣,如破布娃娃一樣跌落在地。
“師姐。”那羣女子紛紛上來圍住受傷的女子,扶起她之後,紛紛怒視着面前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男人。
江湖中人對於唯心大師多是敬仰,佛法精神,慈悲爲懷,待人溫和有禮,可面前這個又暴力,又沒風度,又沒教養的暴力狂到底是誰?
薛重光對於面前粉面含煞的女子視而不見,他覺得自己已經很有禮貌了,等待了一天一夜,終於有了自家嬌妻的消息,眼前這羣女人卻在這裡如同蒼蠅一樣嗡嗡個不停。
再好的脾氣也沒磨沒了。
領頭的女子被衆人扶起,勉強站住後,恨恨的說道,“你夫人她不在,她已經死……”
只幾息功夫,遠在十幾丈外的男人已經來到她的面前,她的脖子已經被一串珊瑚佛珠勒住,面色由紅到紫。
那個男人面上布着風暴般的怒容,一字一句的問道,“到底在哪裡?”
“她真的不在這裡。”人羣中一名粉衣女子鼓起勇氣尖聲說到,“她真的不在這裡。”
薛重光側臉看着她。
那名說話的粉衣女子嚥了口口水,剛剛鼓起的勇氣被他這樣一看,全部泄了,雖然這個男人看起來還是很溫和,可他出手的時候是真的狠辣無情。
這一刻,天音閣的弟子心中隱隱後悔和此人對上,已經預見天音閣將來的局面,但少主的命令她們又不能違抗。
“我們……我們只是聽少主的吩咐引着你來這裡,並沒有見到尊夫人……”
“你們少主呢?”
“不……不知道……”
薛重光收回手中的珠串,淡淡的掃了一眼在場的這羣粉衣女子,聲音冰冷入骨,“告訴你們少閣主,若是我夫人傷了一根汗毛,天音閣就等着被滅門……”
如此狂妄霸道的宣言自然讓天音閣的弟子臉色發白,有的已經氣的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要衝向薛重光。
在江湖中,天音閣是唯一一個全是女子的門派,而這些女子都皆是些熟讀琴棋書畫、禮樂詩書的大家閨秀、俠義女子,就算再不濟的也是個頗有風骨的小家碧玉。
不知令江湖中多少世家子弟、名門少俠趨之若鶩。娶妻當娶天音閣弟子,已成爲武林中衆多男人的口頭憚了。
可現在,一個男子口出狂言,說要滅了天音閣,如何能讓人受的了?
在場的女子都拿起了武器襲向薛重光……
一刻鐘後,白雲觀已經成了一羣廢墟,一羣灰頭土臉的天音閣弟子你扶我,我扶你,哭哭嘀嘀的往總舵而去。
而薛重光望着來路,心裡默唸着那個名字,身影如煙般消失在青山綠水間。
×
芳華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從頭開始,大半個身子彷彿被套在了一條袋子裡,此刻被人負在肩上行動,頭一直朝下,十分難受。
她在馬車裡聽着外面薛重光與人打鬥的聲音,剛包紮好手,就見一個蒙面人從馬車後面破開馬車闖了進來,把她給擄走。
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成了這個樣子,完全不知道身在何處。
她一動不敢動,深怕對方知道自己已經醒來了,會再對她下手,將她弄暈。
四周靜悄悄一片,什麼聲音都沒有。
正絕望之時,她好似隱約聽到一陣似曾相識的鐘鼓之聲。
再聽,她聽出是皇宮鐘鼓樓方向傳來的報點聲。
難道,她竟被人帶入了皇宮?
她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漫長的彷彿沒有盡頭的路之後,她絕倒自己被人像丟垃圾一樣丟下了一個深坑一樣的地方。
她顧不得被摔的頭昏眼花,渾身疼痛,摘掉套在自己頭上的那個袋子,仰頭往上看去,簡直呆住了……
這是一口深枯井,井口狹窄。
而此刻正從進口探看的那張人臉,讓她更加的說不出話來。
藉着月光,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正是盛國公府的盛語藍!
盛語藍此刻正用一種無法言說的表情看着井中的芳華,那淡然的表情,此刻卻讓人看着毛骨悚然。
“怎麼樣?你以爲有唯心護着你就沒事嗎?我還是一樣把你帶到這裡來了。”她咳嗽了幾聲,從胸腔裡傳來的咳嗽聲,如風箱抽動那樣難聽。
芳華仰臉看着她,壓下心中的驚懼,一語不發。
這個盛語藍,此刻看起來很不正常,越開口,越發的刺激她,也不知道薛重光有沒有發現她被擄到這裡。
盛語藍咳嗽了兩聲,頭往下伸,“你不想知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芳華看了下井壁,不解的問到,“什麼地方?”
盛語藍並沒有得意,或者別的情緒,而是一如從前的那樣淡然,“這裡是冷宮廢苑,住子這裡的前一位主子是一名罪妃,很久很久前就死了,她就是跳入這口井,活活餓死的,等被發現的時候,只剩下一個骨架了。”
說完,她輕笑了一聲,“說不定你現在就踩着她的屍骨呢……”
芳華壓下全身豎起的汗毛,告訴自己不怕,當初被袁琨帶走的時候,有勇氣刺傷車伕,那這次還是能想辦法出去的。
“那些刺客是你派來的?”
盛語藍冷冷道,“不錯,是我叫來的,那些殺手,覬覦天音閣的弟子,只要答應他們事成後如願,他們就顛顛的去了。
薛重光功夫再高,也難敵殺手們的圍攻。”
芳華忍不住,“盛語藍,你把那些弟子當什麼人了?”
盛語藍不以爲意的‘哼’道,“不過是些弟子而已,多少人想入天音閣而不得入,只要願意,天音閣的人多到數不了。”
“你簡直喪心病狂。”芳華感到噁心,什麼名門大派,竟是如此的噁心。
盛語藍擡起頭,悠然的坐在井沿上,一雙腳掛在井壁處晃盪,“這個地方早就沒人肯來了,你是端王妃又如何?
所有人也都以爲你在外頭,他們找啊,找啊,可惜,就算翻遍了金陵城,也不會再找到你。
還有唯心……”
她說到‘唯心’兩個字,聲音詭異的變的甜蜜起來,停頓了一下,她幽幽的說起她和薛重光認識的經過……
“好幾年前,那個時候我纔是個小弟子,一次武林大會上,大家都在觀看兩名前輩比試,只有一個人穿着灰色的僧袍坐在樹上吹着口哨。那聲口哨驚動了在場所有的人。
有人看不過他吹喝倒彩的口哨,要和他比試,那人卻搖頭,說沒有人需要他出手,果然,真的沒人需要他出手,因爲所有的人都沒近他的身……
之後,大家都知道他就是那個鼎鼎大名,佛法高深的唯心大師……
芳華坐在井下,仰着頭,被迫聽上面的人講她的男人曾經闖蕩江湖的事情,又如何的以光頭之身俘獲了多少俠女,妖女的芳心,以能和她家男人一夜貪歡爲目標。
芳華想,如果這次能被救回去,她一定要讓薛重光重新蓄上他的滿面鬍鬚,省得他出去招風引蝶。
“可我幫了他那麼多次,這麼的喜歡他,爲什麼他要如此的狠心對我?只是嚇了你一嚇,他就殺我天音閣弟子,毀了那麼多的分閣,我的顏面被他踩在了地上……
若是沒有你,他會不會看我一眼?”上首的人搖晃着雙腳,一蕩一蕩的。
她以爲自持驕傲不願意動一個沒有任何武力的平凡人,就會得到他的一眼回顧,可是,經過這麼多事後,她只想殺了佔據他心房的女子!
“你以爲你很快就會死嗎?不,我不會這麼容易讓你死的,我要讓你和那個跳入井中的妃子一樣,活活餓死在這口枯井裡……一點一點的感受死亡來臨的滋味。
等到薛重光找到你的時候,你早就已經餓死在這個地方了。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一輩子也想不到,他只會和所有愚蠢的人一樣,以爲你死在了外頭……
你知道嗎?我派了人引誘着他往別處找去了,他休想再找到你……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在外面苦苦的找你,而你,卻在這裡一點點死去,最後,屍體被蟲子一點一點的咬噬,一點點的腐爛,最後連骨頭也要被蟲蟻給搬走……”
她大約邊說邊想象着那樣的畫面,聲音漸漸的由原來的淡然到最後壓制不住的興奮,發泄。
芳華毛骨悚然,幾欲作嘔,沉默着不再接她的話。
盛語藍髮泄完後,看了一眼枯井底下的芳華,丟下了一句,“三天後,我再來瞧瞧你死了沒。”
說完直起身,手一揮,就井口那塊石頭蓋了上去,冷笑了一聲,轉身而去。
芳華眼前慢慢變的漆黑一片。
她忽然想起被袁琨使計帶走,跳崖的那刻,她沒有害怕,只有解脫。
可是現在,她害怕,害怕薛重光找不到她,害怕再也見不到薛重光,她還沒來得及告訴薛重光,她很愛他。
薛重光把跳崖的她救起後,那樣輕描淡寫,卻又眼神灼亮的看着她,說,“芳華,我欲娶你爲妻,你意下如何?”
他是那樣的強勢,她對他有好感,可是卻不是那樣的濃烈,直到他消失的那幾天,她才意識他,沒有了他,她會沒辦法活下去。
也許是閨閣女子的羞澀,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愛這樣的字眼,她以爲上天入地的跟隨,就是愛。
可此刻,她害怕,害怕再也說不出口。
就像盛語藍說的那樣,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會置身於皇宮,還是冷宮裡的枯井之下。
雖然賢妃被貶爲采女,可是深宮生活這麼多年,怎麼都會有一些眼線,配合盛語藍的一身武功,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自己丟到這裡,太容易了。
她簡直不用喊都知道,即使她在這裡喊破喉嚨,估計也不會有人聽到。
她壓下心中因爲黑暗帶來的恐懼,摸索着貼着牆壁,慢慢的坐在地上,想到盛語藍說的這下面有白骨,她的心又是一提。
最終,她蜷縮着,雙手探到自己一雙赤腳上。
她腳上的鞋襪,在她意識到這裡是皇宮的時候,她悄悄的,一樣一樣的,隔一段路,是一隻鞋子,再一段路,一隻鞋子,如此,兩隻腳都光了爲止。
希望佛祖能夠保佑,她的運氣也夠好,這樣故意掉落在地上的鞋襪能被有心人看到。
畢竟,皇宮中一應用度都有規制,宮女是不可能穿她腳上那樣的鞋襪的。
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芳華在枯井熬了一夜,不敢閤眼,從井口縫中透進來的微弱光亮判斷天亮了。
她扯着嗓子使勁的喊,喊到最後喉嚨都沙啞了,也沒有半點動靜傳來,最後,她只能頹然的靠在井壁上。
在這樣一個封閉的,沒有光亮的空間裡,她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了。
她只能憑藉着頭頂那微弱的光亮變化來判斷大概的時辰。
之後,她開始感覺到肚子餓,口渴,還有生理需求。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很久,頭頂光亮漸漸消失,再回來,再消息,外面一直沒有人過來,沒有任何的響動傳來,連盛語藍也不見了。
她算着光亮的變化,知道自己應該是撐過了第三個夜晚。
她感覺到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想要就此睡去,醒不過來也好,就這樣算了……
恍恍惚惚間,好像那種下墜的失重感和枯井中的沉悶感重合在一起。
好像薛重光在抱着她,在她的身邊,這樣,她又渾身充滿了力氣。
她掙扎着醒了過來,搖搖如千鈞重的頭,用手摸索着井邊石縫裡生出來的青苔,摳下來,連泥巴一起放到嘴裡,用盡力氣咀嚼,直到口中泛出唾液,然後用力的吞下肚腹。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能放棄,就算了爲了薛重光,她也要堅持到他找到她的那一刻。
她絕對不要在薛重光找到她的時候,發現自己只爛成了具可怕的屍骨,上面爬滿了蟲子。
×
青梅巷裡一棟撲通的四合院內,一位圓臉富態的中年婦人正在廚房裡收拾,聽到門口的敲門聲,不由探頭張望。
見到自家男人走了出去,又縮回了頭,之後就聽到一道洪亮的聲音,“御林軍例行搜查。”
這一日,家裡迎來了三撥搜查的官兵,婦人見怪不怪,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笑着說,“軍爺可不容易,這都快宵禁了,還在搜查奸細。”
領頭的那位身材高大,聲音洪亮,脾氣也不怎麼好,說,“就剩你們這幾家了,完了就能回去休息了。”
然後手一揮,下面的人就開始搜查,動作也比前面兩撥斯文多了。
那婦人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看着他們搜查。
過了好一會,領頭的那位揮揮手,搜查的士兵退了出去,領頭的走在最後,婦人關門前,他回頭看了眼,之後轉身走了出去。
這座四合院在第二天清晨,再一次迎來了御林軍的搜查,帶隊的是薛重光本人,然而迎接他的只是一座空無一人的院子。
院子裡的痕跡無一不證明,昨天還有人住在這裡,可這些人去了哪?又怎麼離開的,毫無頭緒。
這些人就像是清晨的露珠,陽光一出來,就蒸發在了空氣中,無影無蹤。
去旁邊打探的御林軍回來稟報,“王爺,周圍人家昨晚都被下了藥,昏睡過去了,什麼動靜都不知道。”
薛重光一拳頭砸在木桌上,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可還是晚了一步。
×
端王府裡,燈火徹夜未熄,氣氛更是風聲鶴唳,下人們皆是大氣不敢出,唯恐觸了薛重光的眉頭。
自從王爺遇刺之後,王妃受傷,王爺的心情就不好了起來。
不過兩三天,薛重光又從那個光鮮亮麗,清淡飄逸的端王爺變回了那個鬍子拉碴的彪形大漢。
尤其是貪狼口中的那個十一,他心中更是惶惑,沒想到他會被人虛晃一槍,把王妃給跟丟了,可王爺並沒有遷怒他。
大家都心知肚明,雖然王爺沒有遷怒下屬,但是他周身圍繞的低氣壓已經讓大夥噤若寒蟬,遂一個個繃緊了皮,小心了又小心。
“徹查每一個商隊,每一個人,每一輛馬車,不管什麼來頭,一個都不放過,如果抵抗,就以細作之名拿下。”薛重光冷聲說道。
反正這幾天的大肆搜查用的是金陵城出了別國的奸細,把九門提督府的城防圖給偷了。
城防圖是多麼的重要?上至高門,下至百姓都清楚。
貪狼應是,退下去佈置。
薛重光抓起腰間的香囊,這還是上元節的時候,芳華做給他的,他的武器是佛珠,所以,劍穗一直都沒有用。
成婚以來,她倒是給他做了幾身裡衣和鞋襪,她說外衣太華麗,不會做,只能給他做幾身貼身的裡衣。
其實,是她吃醋,不願意繡娘做的裡衣貼着他的肌膚。
他摩挲着手中的香囊,慢慢的回憶兩人相處的情景,慢慢的有晶瑩的水珠滑落,瞬間不見了,彷彿那只是錯覺。
蕩了白雲觀之後,天音閣主找到他,信誓旦旦的表明盛語藍並沒有劫持芳華,而是有奸細假傳消息給門下之人,纔會鬧出這樣的大烏龍。
天音閣主還交出了那個奸細,那奸細是因爲對於盛語藍坐在少閣主的位置上而不忿。
天音閣主表示那天盛語藍則是一直都在皇宮裡陪着盛采女,並沒有去別的地方。
他的查探下,盛語藍那天確實早早的入了宮,到了晚上才從宮裡出來。
他是不相信這一切的,之後派人跟着盛語藍的人一直都沒有消息傳來,那就是盛語藍並沒有異動。
薛重光靠坐在椅背上,眸光陰鷲,放在扶手上的雙手指骨發白,掐疼了掌心而不自知。
這痛比起失去她的痛苦又算什麼?也不知道現在她現在在承受着何種折磨,一想到她會受傷,她會痛,他就恨不能殺人。
良久,薛重光慢慢吐了一口氣出來,他不能着急!
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個人,他會找到的。
他已經動用了他埋在江湖裡的探子,總能找到她的。
夜深人靜,盛語藍從盛采女的宮中出來,換了一身裝束,往位於內苑深處的冷宮走去。
這座彷彿已經被時間遺忘的殘破宮殿裡,現在已經空蕩蕩,不僅僅這裡,宮裡其他很多地方都空蕩蕩的。
皇上不願意寵幸別的女子,宮裡的主子就少了,主子少了,自然需要侍候的宮人太監就少了。
很多地方如同這座宮殿一樣,如今只有雜草叢生,以及由此滋生出來的蛇鼠蟲蟻,還有兩個看門的老太監。
那兩個老太監此刻如往常一樣,連宮門都不關,各自去睡了。
至於巡邏的士兵,早就過去了,而她就算碰到了也不懼。
盛語藍負着手,悠然的走到那個井口邊上,袖子一揮,井口上的石頭被搬開了,她捏着帶來的兩個饅頭,就着頭頂的月光,看了下去。
井底有些黑,一時看不清楚。
“喂,你不會這麼快就死了吧?才三天而已嘛,你不是端王妃嗎?怎麼也該比別的女人要強一點。”
她把饅頭放在井邊,如同上次一樣坐在井邊,雙腿掛在井壁內晃盪,那白色裙裾,飄來飄去,如同女鬼一般。
她拿過饅頭,對着井底說,“你肯定餓了吧?要不,你求我幾聲?我手上帶着饅頭,你求一聲,我扔一點。這樣,也許你還可以多活幾天……”
她說完,下面沒有聲音,她不以爲意,只以爲芳華餓昏了,繼續惡劣的說到,“你知道薛重光要瘋了,你不知道吧?
他果然在大肆的搜索着金陵城,還派人來跟蹤我……那又怎麼樣?我師傅已經掃了一切尾,任他再厲害,最後找到的只會是你的醜陋的屍體……”
她惡意的笑了笑,薛重光看不上她,那就毀滅了吧,不但要毀滅他喜歡的人,連他也一起毀滅了!
她把饅頭擱在井邊,對着下面說到,“饅頭就放在井邊,有本事你爬上來拿,要麼,就等着風吹下去吧,嘖嘖,可惜,我要用石頭蓋起來了,掉不下去……怎麼辦?”
說完,她的手一拂,石頭蓋在井口,饅頭一半被石頭壓住……
她笑了笑,恢復了平時那樣淡然的模樣,揚長而去。
卻沒想到,她剛走到門口,就後退了幾步,面色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