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山村的資本家女兒
我們的老師中有一個姓周,女的,聽老媽說周老師她是一個資本家的女兒,是資本家和農村的大老婆生的。這資本家是從我們這個村裡出去的,在上海做生意發了財,後來開了很多間工廠,工人有好幾百個,是個大老闆。這大老闆發了財後,就動了花花腸子,又娶了個漂亮的上海小老婆,這樣大老婆帶着女兒在農村,他和小老婆生活在上海。
大老闆他這人在村民的口碑中還是不錯的,說他對村裡很照顧,以前常捐錢捐物,修橋鋪路,修建祠堂,對考上學的村民小孩子資助學費。據說他很想把這大女兒帶到上海去生活,可是那小老婆不讓,堅決不同意。解放後他把資產都捐給了政府,但還是沒有逃過一劫,後來五二年三反五反時自殺了。現在周老師母女倆在一起。村人都稱周老師是個老姑娘,其實只有二十五六歲,沒有結過婚,在我們學生的眼中,她長相似乎要比年齡大些。臉有點胖,不漂亮,比較嚴肅。
她總是戴着一塊手錶,上海牌,錶帶是金屬的,亮亮的,穿一雙黑色金絲絨的平口中跟鞋,有搭帶的,她很講衛生,遇到挑着糞擔的村民她會捂住鼻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衣服乾乾淨淨,也很洋氣,列寧裝,高領毛衣。走路時兩手一晃一晃的,甩得很高。周老師,現在幾點了?一些路上遇到的村民常常這樣問她。當時手錶是稀罕之物,有一隻表是讓人羨慕的。周老師雖然看不起這些農民,覺得他們粗俗沒文化,但還是大幅度地擡起手腕,瞧一瞧
,告訴他們幾點並精確到分。其實這幫子村民也很壞的,很多是爲了取笑她,故意問個時間尋開心。他們覺得姑娘過了二十三歲沒嫁人,多是不正常的,有問題的。
我對周老師還是有好感的,記得有一次,在鄰村下放勞動的爸爸生日,老媽做了一點肉和麪,讓我送去,因而缺了半天課,回來後,我急忙問同學們上午教了些什麼,做了哪些作業,彷彿是缺課了幾天似的,顧不得休息,把作業全補做完成。恰巧,周老師因爲學生的作業交得不多,做得不好,缺課人多,便說了幾句,說真正的好學生,如果缺一天半天的課,便會心中不安,便會很急切地問這問那,把作業也補做起來。她是根本不知道我的情況的,我聽着她的話,心中是那樣的高興,因爲印證了我是一個好學生,我所做的正象她所說的那樣。以後我的作業總是做得最好的,成績也一直最好。
周老師是正規的學校培養出來當教師的,自視甚高,脾氣很大,對人也很嚴厲,稍有不如意,就會訓人,許多同學對她有意見。有一天早上,有個男同學在黑板上畫了一個人說是周老師,並寫了幾句她的壞話,引得下面哈哈大笑。結果還沒來得及擦去,就被剛進門的周老師看到了,於是周老師就說,既然你們對我有意見,就別偷偷摸摸背後議論,一個一個站起來當面發表意見。大家都一聲不響了,把頭埋在桌子上不吭聲,周老師讓同學從前排開始,每個人都要說,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交流勾通一下,她會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嘿,幾個平時罵周老
師很多的學生,象換了人似的都說沒意見,說嚴肅也是爲了學生好,倒是幾個平時不怎麼響的學生,實話實說周老師性子躁,脾氣急,希望能改正。
村民對周老師也有非議,主要是說她不夠孝順,她的老媽身體不好,身子半癱了,只能躲在牀上,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村民們傳言說,周老師是捂着鼻子走近她媽的,並用小棍子挑起那拉了小大便的衣褲,挑進腳盆裡,倒滿水,然後用棍子搗幾下,從不用手洗她媽這換下來的衣褲。也有人爲她辯護,說一個姑娘家,又要教書,又要燒飯做菜,又要照顧這樣一個半癱病人,挺不容易的。但無論如何,用棍子搗幾下算是洗老孃的衣服,還是說不過去的。大約捱了半年多,她老媽就去了,也是解脫了。
周老師後來找了一個對象,是鄰村一個部隊提幹的軍官,是她主動進攻,追求那男的,基本上是每週一信,她的臉上也有了笑容。後來那男的轉業在省城一個單位當領導。結婚沒多久,周老師也調到省城工作去了,後來生了一個男寶寶,保姆也是我們村裡找去的。據保姆回來時說,周老師省城的家條件相當好,住的是洋房,地方很大,對照看小孩要求可嚴吶,這小孩子不讓陌生的人接近,不讓陌生人抱,手是洗了又洗,吃的東西要開水消毒。好好的蘋果要削了一大圈皮才吃,肉是天天有,還有奶粉吃,聽得我們咂巴了半天嘴,這分明又成了資本家嘛!後來周老師在省城的一個小學當上了校長。
王候將相沒有種,但基因是存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