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偷在這裡搗鼓什麼?鬼鬼祟祟的。”李庭安一把抓住蘇澈的手, 看着他手中十六卦道:“喲,還用十六卦啊,我現在都用三十二卦了, 你真是學藝不精。出去別說是師尊的弟子, 免得丟人。”
蘇澈道:“你吹牛, 這上書卦最多到二十四, 你是自己編出來的三十六。”
李庭安道:“一看你就沒有好好讀書, 二十四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師尊早就推算到三十六卦了。”
蘇澈爭辯道:“我比你入門晚。”
李庭安臉紅脖子粗:“我比你學的好。”
蘇澈瞪眼:“我比你長得俊。”
李庭安:“……”
施清:“……”
孟如歸:“唉。”
剛剛在幻境外看到這兩個吵架,這次在幻境內又要看他們兩個吵架。
……
施清看着兩個人道:“師尊,咱們這是在誰的記憶裡?感覺好雜亂, 怎麼什麼都有。”
孟如歸看了看四周:“這不是記憶,是幻境。陰陽兩屆交匯處有一個販賣幻境的地方, 以生人魂魄爲引, 可以將那人魂魄困在幻境中, 使那人魂魄永無寧日。”
“這幻境又有一個名字,叫無間。”
施清道:“多大仇多大怨, 把人困在這裡。”
地面一陣抖動,孟如歸下意識想將施清護在懷中,抱上去的時候才發現施清已經是比他高了不少。
他尷尬地收回手:“這幻境應該是察覺到我進來了。”
言幸手中持劍,路過孟如歸時微微往這邊看了一眼,像是覺察到這裡有兩個人, 孟如歸眼眶紅了紅。
施清這時候才發現言幸身後跟着個縮小版的孟如歸, 那時候孟如歸也就十幾歲的樣子。他手中拿着一柄劍, 緊緊抓着, 身量雖小, 卻有了大人的老成。
言幸帶着他進屋,看到自己兩個弟子跟猴子一樣滾在地上, 蘇澈手裡抓着李庭安頭髮,李庭安咬着蘇澈手腕。
言幸:“別打了,讓人看了笑話。”
兩個人見言倖進來,十分利落從地上爬起來。兩人頭髮像雞窩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言幸將孟如歸往前推了推:“這是西黃之山來的,他師父要閉關一年,交給我帶一年,你們好好相處,不要欺負人。”
蘇澈李庭安齊齊點頭。
言幸太瞭解他倆了,這面上看着乖巧,指不定一會就怎麼欺負人。
言幸推脫有事離開屋中,半路上又變成一隻白貓回來,他透過窗戶往裡面看,想要看看他們兩個到底會不會欺負新人。
果然,蘇澈見言幸走後混病就犯了,他用手指梳好自己頭髮,做出戲上那種風流態度,用自己小摺扇挑了挑孟如歸下巴:“小美人,你那麼遠從西黃來,可是因爲瞧上哥哥我了?”
李庭安嘆息道:“你還真是花樣作死,孟兄,你可千萬別忘心裡去。”
孟如歸板着一張俏麗,憋着嘴,越發像是被流氓惡霸調戲的小媳婦。
施清看到這一幕,站在旁邊想笑又不敢,只能噗嗤噗嗤漏氣。孟如歸淡淡掃了他一眼,這時裡面的小孟如歸已經有動作了。
孟如歸抓住蘇澈小臂,手上用力想將他這隻手拽脫臼。可是蘇澈哪裡受過這種苦楚?他哀嚎一聲,往後一縮,孟如歸一不小心將他小臂捏折了。
言幸從屋頂上滾落下來,在半空中化出原型,跑進屋中查看蘇澈傷勢。
施清:“……”
師尊,當真兇殘。
蘇澈十分會撒嬌,這本來十分的疼,瞬間讓他演成二十分的疼,他躺在言幸懷中哼哼唧唧,藉着這個理由鑽進了言幸被窩。
果然,這裡竹蘇氏會鑽被窩都是遺傳來的。
一年後,孟如歸離開之時,蘇澈已經徹底搬進了言幸房間裡,衆人都以爲是師徒情深,沒有人聯想到另一層。
孟如歸看到此處,臉色白了白,他已經隱隱察覺到,言幸身亡可能與自己有關。若是自己當時再隱忍些,是不是言幸跟蘇澈就走不到後來這幅田地。
施清見他不對勁,上前本想抓孟如歸的手臂,但是想到蘇澈剛剛慘叫聲,他便改成抓起孟如歸手腕:“師尊,你常與我說世事輪迴,都不過是天命而已,怎麼到了你自己這裡,反倒是參不透了呢。”
秋風起,整個裡竹山化爲火紅一片,蘇澈下山買了一個玉墜子,上面打了個同心結。
他猛地推開門想要給言幸一個驚喜,不曾想裡面除了言幸外還坐着自己的母親。
蘇夫人本就生的眉眼豔麗,滿頭珠翠更顯得貴氣。初秋天氣還有些燥熱,她搖着扇子與言幸喝茶,詢問着蘇澈近況。
蘇澈見到自己老孃,按道一聲不好,轉頭就準備往外跑。蘇夫人見他想跑,手中滾出一段白綾,白綾纏上蘇澈的腰,將他拽回來。
蘇夫人手裡抓着蘇澈,她轉頭對言幸說:“師弟,既然蘇澈回來了,那我們娘倆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過來找你聊天。”
“這孩子平日裡多虧你費心。”
蘇澈被拖着走,他扭動着身子往回看,從腰間掏出那塊玉佩,隔着老遠扔給言幸,又衝着言幸眨眨眼睛。
他以爲自己做的隱蔽十分,卻不知道蘇夫人早已看在眼底,只是默不作聲。
“跟上。孟如歸拉着施清:“咱們過去看看。”
兩個人一路跟着,施清見那兩人進了臥房,十分不好意思道:“這是蘇夫人臥房,咱們兩個大男人跟進去不好吧。”
孟如歸道:“你還想不想出去?”
想,而且若是不一直跟着,完不成爲言幸正名這件事情,只怕是依安傳書會當場劈下來一道驚雷,把自己變成修真小說中的第一個太監男主。
想到自己以後要軟着一把嗓子,嗲嗲嗲,捏着蘭花指跟在孟如歸身側,施清就趕忙跟了上去。
蘇夫人將蘇澈拉到屋中,溫聲道:“我前幾日回了一趟半月山,見派中有一女修,溫婉嫺靜而且修爲也高。爲娘想了想,你也快二十歲了,要不把人家姑娘接過來住兩天,先熟悉熟悉。”
“若是能給你找個道侶,那再好不過了。”
蘇澈笑容凝固:“阿孃,我還小,我……”
蘇夫人溫聲細語:“那你要是實在不願意,你就再想想,爲娘不逼你。”
“只是這事你也該放在心上,不要過兩日就忘了,等來日你成了門主,怎麼也要娶個門主夫人。”
蘇澈低頭不語,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施清站在孟如歸身邊,聽到道侶這個詞,感到十分新鮮,他問道:“師尊,你有沒有想過要找道侶。”
孟如歸點點頭,誠實道:“這個確實想過。”
他十五六歲的時候確實也渴望能有一個道侶,與自己同出同進,能夠一起御劍出行燈下游玩,只是後來出了顧玄蔘那檔子事情,讓他實在是不敢去觸碰這個事物。
施清試探道:“那師尊想要找什麼樣子的啊?”
孟如歸想了想道:“溫婉賢淑,落落大方,會女紅更好,若是能夠在我做飯是幫我看着更佳。”
施清心裡美滋滋:果然說的是我。
幻境之中風雲驟變,裡面夾雜着嗚嗚咽咽的簫聲,簫聲殘破不全,使人心涼。
施清擡頭,看到是數百人在攻擊裡竹山結界,言幸在下苦苦支撐,只是一個人難以抵擋數百人,施清眼看着言幸嘴角流下幾絲血跡。
言幸自己發現後,揹着其他人偷偷擦了去。
孟如歸看着言幸:“當年裡竹蘇氏附近幾家仙門謠傳蘇氏門主收集嬰靈魂魄,正在修煉一種新的邪術,便帶着自己弟子圍攻過來,企圖擊垮裡竹蘇氏,然後將其吞併。”
支撐結界的人越來越多,言幸終於不用苦撐着,他收回手擦了擦眼角,額頭上滿是虛汗。
“言長老,夫人喊您。”蘇夫人身邊女修過來扯了扯言幸的袖子,在他身邊低聲耳語。
言幸猶豫道:“可是有什麼着急的事情?若是沒有的話……”
女修道:“夫人說了,是很急很急的事情。”
“她現在在蘇家祠堂等着您呢。”
言幸回頭看了看那些弟子,覺得他們尚且能撐住,便轉身往蘇氏祠堂走去。
“師姐,什麼事情這麼急?”言幸推開蘇氏祠堂大門,裡面長明燈狠狠一晃,一股濃重的血腥臭氣撲鼻而來,言幸被這股味道一嗆,差點當場乾嘔。
他看到地上躺着蘇門主的屍體。
蘇夫人手中握着一把長劍,血跡已經在劍身上乾涸,他聽到言幸這句話,回頭道:“師弟,你來了。”
她指着地上的屍體:“諾,你看,他修煉邪術,被我殺死了。”
果然外面的傳言是真的,言幸往地上又看了兩眼,強忍着嘔吐的慾望挪開眼睛:“外面幾家仙門已經來人了,你將門主殺了,豈不是更顯得欲蓋彌彰?”
蘇夫人扔下手中長劍,劍身在地上,發出叮噹一響,她撫着頭髮道言幸面前:“我當然知道,所以才喊你過來。”
言幸察覺到蘇夫人眼神不對,他後退兩步:“你想做什麼?。”
蘇夫人指着蘇門主屍體道:“放火,燒了這祠堂,然後逃跑。”
“只有他化成灰燼,纔沒有人會發現他曾經做過什麼事情。”
言幸道:“你是想將殺人這件事情栽贓在我身上?”
蘇夫人點點頭,她擡頭看着上空結界,以及越來越多的人:“阿幸,你看。人越來越多,再過一個時辰,結界就要破了。”
“若是被發現,你,我還有阿澈,甚至說整個裡竹蘇氏都會玩完,你說對嗎?”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言幸後退:“弒殺門主這種惡名,你竟然要我背在身上,你當真是要致我於死地。”
蘇夫人上前,摸着言幸的臉:“阿幸,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師姐嗎?我還記得你說過,爲了師姐你什麼都願意去做。”
“那時候你才十幾歲,若不是他出現,咱們二人現在早已經成爲道侶。”
“現在不一樣了,你早就成了蘇夫人,而且你這是要我死。”言幸推開蘇夫人:“你可曾想到這樣我會有什麼下場?”
蘇夫人笑了笑,眼下那顆淚痣像是她流下的淚:“當然不一樣,你現在換了人喜歡,自然也就不聽我的了。”
“可惜,你有沒有想過,阿澈若是知道他最敬重的父親偷習邪術,他認爲最慈祥的母親親手殺了他父親,你覺得他會怎麼樣?”
“你不是最愛他嗎?你就想這樣眼睜睜看着他去死嗎?看着他被人唾罵,看到他唯一能夠棲身的裡竹蘇氏不復存在,讓他跟你一起流落街頭遭受衆人白眼,讓他一朝從雲端跌入泥中。”
“他從小活得嬌貴,你覺得那樣的他,能活多久呢?”
言幸看着腳下蜿蜒血跡,沉默良久。
他最終道:“我替你,不就是放一把火嗎?我替你。殺人的罪名我也承擔了,什麼我都替你,只是以後,我與你們裡竹蘇氏永不相見。”
大火從祠堂燒起,藉着秋風,在結界被打開前將整個祠堂化爲灰燼。
蘇夫人看着言幸離開的方向,默默將朱釵摘下,揉滿一地,她跌坐在祠堂旁邊,等着有人來。
我那裡能讓你毀了我兒子,這計劃本就是一石二鳥,哪裡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