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廖長安和吳美萊繼續出席各種國際活動,這場喧鬧日久的案件竟然意外的讓柯恩國際的名聲傳的更開,而廖長安醒過來的‘醫學奇蹟’也更加讓他成爲媒體爭相採訪的對象。
對於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吳美萊,更是被貼上了‘守望’廖長安的標籤,記者看着兩個人緊緊交握的手問道“請問廖先生,支撐着你醒過來的意志是來自於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官方以及預設好的答案,是廖長安溫柔的看向身邊的吳美萊,微笑着說一句“當然是因爲我的老婆。”
很多時候,所有人都逢場作戲,甚至不去拆穿旁人的演技,以求得一種心知肚明。
廖長安卻是笑了笑,看向鏡頭。坐在沙發上的我似乎感覺到他穿過屏幕鎖定住我,他說“我醒過來的時候,也纔剛剛明白真正讓我牽腸掛肚的是什麼。”
吳美萊臉色一僵,卻很快轉換成以往那般得體的微笑,記者們聽不出廖長安的意思,以爲他說的自然是身邊的人。
可吳美萊清晰地記得,那天凌晨四點廖長安醒過來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盡辦法弄到許蓓蓓的聯繫方式,然後打電話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他視立在病牀旁的吳美萊爲無物,即便她因爲看到他醒過來而激動地紅了眼。
她和他頻頻現身在衆人的視野裡,柯恩國際醫院的股票一路飄紅,卻終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願不願意再陪他演這場戲。
廖長安回到別墅的時候,保姆剛好做好晚飯,我拿着他書房裡的書看着,晦澀難懂的醫學術語讓我眼睛痛。他立在沙發後,輕飄飄道一句“如果你這麼無聊的話,明天我們去看海吧。”
我的手抖了一下,如芒刺在背,迅速站起來。“你很忙吧……不需要陪我。”
廖長安繞過沙發,一隻手拖住我的腰,將我帶向餐桌,他的衣服上還有外面空氣裡冰冷的氣息,我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把事情都往後推,你的預產期就在下個星期,總也要擠出時間來陪你。”
我有許多拒絕的話,卻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一句也沒能說出來。這本來就是交易,拿我的一生去換江琛的一生,所以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什麼拒絕的資格。
晚上的時候,廖長安仍舊將我緊緊地桎梏在他的懷抱裡,而我不出意外地噩夢連連。夢裡是消毒水的味道,曾經讓我安心的味道如今變成我噩夢的來源,因爲我看見江琛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裡,他的心臟處破開一個巨大的空洞,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我,似乎在問“爲什麼?”
醒過來的時候,廖長安的臉色不太好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夢裡喊了江琛的名字,但是我已經想念他想到心縮成一團,然後一點一點凝出淚來。
廖長安沒說話,他擡手將我額角的汗水擦去“你需要看醫生麼?最近你總是做噩夢。”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我緩緩起身,走進衛生間,溫水洗去夢境裡的疲憊和痛楚。鏡子裡的我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眼角下是青色的痕跡,我忽然理解江琛眼角下同樣的青色。他也常常因爲自己殺了廖長安而噩夢纏身,似乎清醒過來纔是唯一的解藥。
轉身要出衛生間的時候,我聽到臥室裡廖長安似乎在講電話,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心臟病復發,管我什麼事?我做了僞證放他一馬,難道你還要得寸進尺?”
江琛!
只聽到這一句,我幾乎百分百肯定與江琛有關,我慢慢走出來,似乎每一步都用盡了力氣。廖長安轉身看到我的時候,迅速掛斷了電話,他笑了笑“下樓吃早飯吧。”
“廖長安。”我很久沒這麼喊過他的名字了,從前我每天默唸的無數遍的名字,如今卻沒有半分流暢的感覺。
“江琛怎麼了?”
“江琛?”他的臉色很難再保持笑容,他一直對江琛有敵意,不僅是因爲江琛打了他,險些使他致死,還因爲我親口承認我愛上了江琛。
“許蓓蓓,你別忘了,你既然來了我的身邊,就最好把他忘得乾乾淨淨。你是我的人,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我的!他不姓江!”
廖長安終於爆發了,他從來不是能隱忍什麼的人,而事實上從他出生到有今天的成就,他也不需要爲了誰去隱忍什麼。
以前的我,恐怕在他斂起眼眸的下一刻就已經繳械投降,我怕他,我愛他,這是個永久循環的題目。可是如今,他的憤怒反倒讓我覺得不可怕了,甚至我能感覺到他的憤怒是因爲他的膽怯。
他害怕我了。
我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中的原因,但是既然他害怕我,我就有了達到我目的的資本。
“剛剛那個電話是江叔叔打來的吧?”我沒像他一般歇斯底里,反倒冷靜異常“廖長安,我必須去看江琛。”
江琛在清邁的時候,心臟病突發的畫面還在我的腦海裡盤旋,他蒼白的臉色和紫色的脣是我再也不想看到的場景。我必須去看他,即便我用自己的自由換了他的自由,可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用處?
廖長安輕聲哼了一下,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衣角“安心備產吧,江琛不會有什麼事的,江一鳴肯定花了大價錢給他兒子最好的救治手段,你又何必擔心?”
我慢慢走到牀頭,櫃子上放着保姆送來的蜂蜜水,金屬的湯匙看起來閃閃發亮。我拿起湯匙,放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我看到廖長安驚變的臉色,一字一頓“我必須去看江琛。”
廖長安的眼睛裡全是失望,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失望,至少我從來沒對什麼給予過希望。他轉過身,似乎並不受我的威脅“許蓓蓓,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不信你爲了一個外人……”
“啊!”
我將湯匙重重的戳向自己的小腹,強烈的痛楚蔓延開來,我禁不住喊出聲,雙腿間忽的一股熱流涌過,我知道羊水已經破了。
我在心裡默默唸着。寶寶,不要怪媽媽,你還記得那個給你取名字叫做芒的叔叔嗎?媽媽也很想他,媽媽想去見他,而只有這樣才能直接去醫院,逃離這個囚籠。
我不是什麼善良的人,肚子裡的生命曾經對我來說不過是討好廖長安,或者讓他對我愧疚的手段。我從未覺得自己會是一個好的媽媽,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照顧一個小小的生命,教他走路,說話,用勺子。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可是因爲江琛,他拿着給寶寶買的小衣服時微笑的模樣,他搖晃着奶瓶,仔細看說明書的模樣,他輕輕牽着我的手,說孩子的名字叫做‘芒’。
因爲他,我纔對自己肚子裡這個孩子有了不一樣的期待。江琛不在乎他是廖長安的孩子,而我也似乎忘了肚子裡的寶寶和江琛沒有半點血緣關係,我只是沉浸在江琛給我的生活裡,有了希望,而且是永遠不會失望的希望。
腹痛襲來的時候,我的愧疚也同樣讓我痛不欲生,我不知道寶寶會不會出意外,但如果真的來不及看到江琛,我也會後悔一輩子。
我站在懸崖邊上,無論怎麼做,都沒辦法全身而退,唯有進。
廖長安自然知道我做了什麼,湯匙彎曲了形狀,落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幾乎血紅了眼“許蓓蓓,你他媽的贏了!”
他一把把我抱起來,衝下樓的時候我已經滿身大汗,保姆尖叫一聲,看着廖長安抱着我走出院子。他從來不開車,可是現在他把我放到車子後座,自己拿了鑰匙發動了車子驅車而去。
感受到車子的高速行駛的時候,我看了看廖長安的背影,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因爲太過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我該慶幸這是清晨,沒有到港城的上班高峰期,所以到達醫院的一路上都通行無阻。廖長安抱着我放到急救室的時候,醫生很快做出了診斷“產房準備,如果孕婦清醒的話可以選擇助產,如果出現其他情況,要迅速剖腹。”
醫生說的很對,因爲我的眼前已經因爲劇痛和汗水而模糊,我被推着走進產房的時候,看到廖長安笑了笑“你說巧不巧,江琛也在這家醫院,許蓓蓓,如果你能活着出來,一定會見到他。”
他分明是笑着的,我卻看到他落了一滴淚水,剛好砸在我的手心裡,一片溫熱的觸覺。
慘白的手術燈光照進我的眼睛裡,我聽到有人在說“產婦陷入昏迷了,準備剖腹。”
我明明聽見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像在廖長安的懷抱裡做的無數個噩夢一樣昏昏沉沉。
但是我知道,廖長安一定守在產房外面,他會不會像我當初流產之後一樣,低着頭蜷縮着,在無數等待灼心的時刻,慢慢的蛻變出,像是巨大的斷翅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