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邁街邊蔥蔥郁郁的樹,鮮濃的綠色,每天都彷彿新生。我時常坐在落地窗前看景色變換,好像時間永遠凝固在這片綠意中,不會老去。
我會走上一條長街去趕早上的集市,學會的幾句簡單泰語也派上了用場。
“尼拉卡套菜?(多少錢)”
我選將好了新鮮的蔬菜和牛骨,遞給滿面笑容的阿姨,然後付賬離開的時候還會被吆喝回去塞上一個新鮮的芒果或是小盒的榴蓮。
來自陌生人的好意總讓我覺得忐忑,譬如菜市場阿姨,譬如江琛。但我始終懷着敬畏之心,對待每一份超越我期望的恩惠。
江琛在一踏進門的時候就擰起鼻子“許蓓蓓,今天晚上吃屎麼?這是什麼味道?”
我迅速抹掉嘴角的榴蓮渣,從廚房走出來然後吸吸鼻子“有什麼味道麼?”
江琛瞥了我一眼,將西裝外套丟到沙發上,拿起空調的遙控器,調大了風速。
我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盛飯盛湯佈菜的時候更是小心,生怕盤子會染上榴蓮的味道。江琛輕輕舀了一勺牛骨湯,皺着的眉總算舒展了些。
“味道不錯,但是我不喜歡香菜。”
“哦,我記得了。”我應了一聲,往嘴裡塞了一勺飯,似乎榴蓮的味道淡些了。
江琛正式進入工作狀態,帶回來的公文包裡也是一張張的圖紙,吃過晚飯他拎着包上樓似乎還要熬夜,我看不明白圖紙,卻是看見他在書桌的柔和燈光下,翹起的睫毛。
悄悄地將他明天要穿的襯衫掛到他的衣櫃裡,我又聞到了那好聞的香水味。
大概懷孕的人總是覺得餓,少吃多餐。所以我凌晨一點起來做夜宵的時候被沙發上蜷縮的人影着實嚇了一跳。
電視還在演某個無聊的深夜節目,卻是靜音狀態,只有江琛裹着毯子倚在靠枕上。我小聲喊了句“江琛,你睡了麼?”
迴應我的是他淺淺的呼吸聲,我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想叫他回去睡,卻又怕打擾他短暫的美夢。
“你要煮粥的話,給我也煮一份。”江琛緩緩直起身,按亮客廳的燈。他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望着我的眸子裡依舊漆黑如墨。
仔細想想,似乎自從來到泰國總是很少看見他睡覺。他總是最晚睡的那個,又是最早起牀的那個,就連剛剛我以爲他睡着的時刻,他都會在下一秒鐘醒過來。
我不知道他這樣的作息是否是常態,但即便是再年輕的身體,長此以往也吃不消。
我將碎牛肉末混着稻米放在高壓鍋裡煮,轉身出廚房的時候,江琛已經端了一杯水坐在餐桌上。
路邊遙遠又昏黃的燈落在江琛的眼底,斑斕十色。
他說“你有沒有過連續很久一直做,同一個噩夢。”
噩夢麼?
從被院長領進孤兒院的那一天起,我已經墜進夢的開端,在第一次流產將那個模糊一團的肉球取出體外的時候,我還會流淚。
我會買了烏龜去放生,我會在寺廟裡祈禱,我會在午夜夢迴緊緊咬着被子角嗚咽出聲。
在我第二次躺到冰冷的手術檯上的時候,我彷彿推開夢的深淵,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