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關上門,所以沒看見江琛冷冷的將納卡推開,也沒看見納卡僵直着身子,轉身走掉。
但如果那時候我即便看到了,也不會有什麼變數。
我約莫着時間出來,果然沒看見納卡,大概她已經回去了,於是拎着衣服上了二樓陽臺。門鈴再度響起的時候,我沒猜到是阿卜,所以立在門後猶豫着要不要開門。
江琛從沙發裡擡起頭“是誰?”
我笑的有些無奈“阿布阿勒,那個警衛。”
他哦了一聲,繼續埋下頭去,這樣的回答讓我捉摸不透他的喜好,但是門鈴還在響着,我估摸着阿卜不是這麼無理取鬧的人,他大概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畢竟那天我的態度和憤怒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
開門的時候,我仍然沒什麼笑容,他卻是直接喊了我的中文名字“許蓓蓓?”
我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的?”
我的泰語名字是tarat,他應該只知道這個,而其他知道我名字的人和他並無交集。阿卜顯得有些興奮,他說“你來泰國的時候是不是丟了錢包之類的東西?”
我恍然間想起那個被劃得破爛的錢包,裡面的身份證,銀行卡和所有貴重的東西。也就是那時候江琛好心收留了我,否則我現在或許早已經露宿街頭。
阿卜看我若有所思的模樣,大概已經有了答案,他說“我有一個警官朋友,他託我在華人區打聽一個華人,警方抓獲了一個犯罪團伙,截獲了很多贓物,其中就有你的銀行卡和身份證之類的東西……”
阿卜笑了笑,他的眼睛裡似有歉意,急於要彌補那天的冒犯。
“我帶你去認領吧。”
江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身後,他聽不懂阿卜說的話,以爲阿卜在糾纏我,所以眼神裡是明顯的敵意。我忙着解釋,卻忽略了心裡不知道是不是在高興“江琛,我錢包裡被偷走的那些東西找到了。”
他怔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嗯了一聲,然後說“好啊。”
好啊,我身懷有孕,住在他的家裡總也引起別人誤會。他和納卡也終於要契合,終成眷屬,我的存在更加不方便。
這個時候離開,本來就是最好不過的安排。
我轉身向着阿卜點了點頭“我們這就走吧,我需要帶什麼東西麼?”
阿卜搖搖頭“不需要。”他看了看江琛,繼續說“你的朋友似乎不喜歡我?”
我也轉頭看了一下江琛那副冰塊臉,笑了笑“他也不喜歡我。”
我和江琛說了接下來要和阿卜一起去警署的事,江琛看了阿卜兩眼,然後抿了抿脣“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知道,他大概是對阿卜不放心。反倒是阿卜,聽說江琛要送我們去,驚訝的雙手合十表示感謝,江琛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清邁府的警察署在古城的帕辛寺附近,沿路是喧鬧的集市,夜色起的時候更是美食和叫賣聲的海洋,阿卜興致勃勃的說“我家就住在前面不遠處,我喜歡這裡的熱鬧。”
我點了點頭,但說實話,我不喜歡。
曾經的我,不喜歡。那時候我沒有交際圈,除了工作掙錢,買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之外,能讓我覺得平靜的像是死水的生活裡,唯一的喧囂,大概就是廖長安的出現了。
他帶我接觸到這個繁華世界,給我買時尚好看又昂貴的衣服,教我怎麼做一個女人,而不是素面朝天的屍體。
我的世界裡開始有了顏色和聲音,然後活了過來。
這大概也是我如此依賴他的其中一個原因。
江琛停了車,然後轉過頭來“到了。”
古城的建築大多保留當地的質樸氣息,即便是莊嚴地警署也添了幾分民居的味道。警察局裡很安靜,穿過走廊的時候,我看到有不少犯罪嫌疑人蹲在角落裡,隔着堅實的籠子,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凡是犯罪之後,所看到的世界,都開始天翻地覆,我一直相信這句話。
阿卜領着我們穿過辦事處,來到清邁警署專門設立的旅遊案件的部門。他和其中一個胖胖的警官說了幾句,那人便向我望了幾眼,他招招手“到這邊來登記一下。”
江琛沒跟過來,我填好信息之後看過去,他站在門口,像是生病了一樣,臉色蒼白的不像話。
時隔兩個月,我拿到了自己丟失的東西,他們告訴我銀行卡沒有盜刷的跡象,讓我放心。我點了點頭,向他們說謝謝,然後快步走向江琛。
從一開始踏進警署他就有些不對勁,如今更是雙手冰涼,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我探了探他的額頭,常溫,難道又吃草莓了?
江琛把我的手拿掉,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卻有些有氣無力“快走吧。”
阿卜也跟他的朋友告別,來到我的身邊,看着江琛的模樣他也有些緊張“你的朋友怎麼了?”
我搖搖頭“先出去再說吧。”
江琛回到車裡喝了半瓶水,才漸漸平穩過來。我沒再問他忽然失常的原因,就好像很久之前的那天晚上他做了噩夢驚醒,卻也不願意對我透漏半分。
他不想說的,我就不問。
車子驅動的時候,我看到阿卜盯着江琛,露出怪異的表情。
那天晚飯,我儘量做的豐盛,我將自己銀行卡里的錢取了出來,大致算了一下花費,準備還給江琛一萬塊。
我知道有些人情是還不清的,但錢卻是通用的。
比如廖長安就用錢來彌補他不能陪我的虧欠。
從港城離開的時候,我已經有了一筆不少的存款,和廖長安出去,自然不用我花錢。而更多的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沒什麼心思花錢。如今細細算下來,在清邁省吃儉用,即便帶着孩子也足夠我未來幾年不用發愁了。
晚飯的時候,沒有人動筷子。
我把信封裝好的錢推到江琛面前,卻沒去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冰箱裡的菜有很多都是可以直接加熱吃的,我密封好了,不會壞。衣服分類整理好了,在你的衣櫃裡。你要記得襪子放左下角的抽屜,領帶放右下角的抽屜,不要弄混。”
我敘敘的說着,從我和江琛認識以來說的所有的話似乎都不及這一個晚上的話多。“阿卜說華人社區裡有很多兼職保姆,你可以去找一個做的飯菜合你口味的……”
終於,所有的我能想到的都說完了,我擡起頭,對上江琛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說“江琛,我要搬走了。”
江琛的眉毛動了動,卻又像是我看花了眼。
紅燒肉的香氣沒能留住熱度的消散,香菇的汁水凝固,我起身拿起盤子“我去熱一下……”
“許蓓蓓。”江琛忽的出聲,甚至他的左手動了動,如果不是傷口還沒有完全長好,我甚至感覺他會按住我的手。
“你能不能別走。”
這似乎是我預想的亦或是期待中的答案,我聽到自己微微嘆了口氣,卻又不明白自己是在猶豫什麼。
我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笑了笑“阿卜說,如果我打掉孩子,他不會介意和我在一起。”
江琛的臉色變了變,大概雄性的想法自古都是一樣的,新的獅羣首領會殺了曾經首領年幼的子嗣,然後將剛剛失去的孩子的母獅收入生殖圈。
阿卜說他不在乎,可是我還沒說我願不願意呢?
“這個孩子,我準備自己撫養長大,江琛,你是知道的。”從初遇的那天,在酒店裡我就說的清楚。“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還需要人照顧,沒辦法再照顧你了。”
我端着盤子走向廚房,身後似乎傳來一句“如果我……”
我怔了怔,知道那是江琛的聲音,卻猜不出他要說的話。他是一個善良的人,願意收留素不相識的我這麼多天已是難得,如今怎麼能挺着肚子拖累他?
紅燒肉重新在微波爐裡冒出滋滋的油光,我的胃口自從懷孕後一直很好,如今肚子更是咕咕的叫了起來。
重新上桌後,我便先動了筷子,江琛看了看我,也夾了菜到碗裡。
白天的時候他繃着紗布去游泳池遊了一圈,好在納卡給他換了藥,大概完全癒合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裡。
江琛默不作聲,吃完了一整碗飯,然後上樓。桌子上的信封他沒有拿,我悄悄地放到了他的門口,然後下樓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的衣物不多,大多數竟然還是江琛給我買的,我想過給他留下,但他留下也沒什麼用處,於是塞進了自己的箱子。
心裡還在默默地算着:還他的錢裡也抵得過這幾件衣服。
儘管我知道,江琛不在乎。
這一晚我睡得不踏實,意識半清醒着睡了一夜也沒再等到那個深夜裡給我蓋被子的人。我捏着被子睡了一晚,一睜眼到了天亮。
我做好了早餐,照例去敲江琛的房門。
“江琛,早餐做好了。”
我將門口的信封撿起來,看來昨晚江琛沒再出來過,這信封還是放到茶几上去吧。
我轉身要下樓,然後聽到門裡傳來的虛弱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許……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