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一片雜亂,我最喜歡的花瓶也變成散落的碎片,亦或是蒼白的殘骸。
江琛和那人拉扯着,一旁的警衛也參與其中,終於在一擊電棒中,那人尖叫一聲,軟軟的倒了下去,然後露出江琛白色睡衣上,鮮紅的血跡來。
我是強撐着腳步來到江琛身邊,我幾乎看到他額角閃亮細密的汗珠和微微皺起的眉。
“你哪裡流血了?”我說的很小聲,卻已經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氣。
他擡起手臂,露出左手被劃破的那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涓涓的冒着血。
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給我安全感“不疼。”
三個警衛將那人用手銬拷好,正在向外拖着,跟在我身後的那個警衛則走上前去詢問江琛要不要立刻去醫院之類的話。
天花板的燈光一直在晃,我倒下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全身的衣服已經溼透了,黏黏的貼在身上很噁心。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個警衛回頭用泰語在我耳邊念着,但聲音卻彷彿越拉越遠。
“小姐,你也流血了,是哪裡受傷了麼?”
然後是江琛第一次,露出緊張到驚恐的表情,他一把緊緊抱住我倒下的身體,我聽到他胸腔裡的迴音轟鳴作響“快送她去醫院,她是孕婦!”
白色的拖鞋已經染了紅色的斑駁血跡,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花。
自己像是漂浮在大海上,不斷有浪捲過來,淹沒我的眉毛。我看到天空和海水的顏色混在一起,分不開的藍。
醒來的時候toie正在牀邊剝芒果,桌子上是他切好的一塊一塊的芒果粒,整齊的像是機器切割的一般。
我笑了笑“toie,好久不見。”
自從他與那個外國人在酒吧街頭吵架後,我真的很久沒有再看到他。他愣了一下,水果刀險些切到自己的手,我在心裡暗暗後悔自己的莽撞。
然後是toie紅紅的眼,他說“tarat,你放心,醫生說你劇烈運動險些引起流產,好在送來的及時,孩子保住了。”
我轉過頭看了一下病房,似乎是雙人間,柔和的燈光伴隨着,我最愛的消毒水的味道。我慢慢地撫上小腹,那裡溫熱的跳動似乎在提醒我,它沒有離開。
爲廖長安打掉那兩個孩子的時候,陪伴我的是冰冷的走廊和自己封閉的房子。我一次一次試着讓自己徹底對他死心,卻又固執的,無比熱切的希望留下我們最後的一絲牽絆。
toie還要說什麼,房門忽的打開,納卡和江琛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他手臂上也纏了紗布,裹得格外細心。望了我一眼,然後默默地坐在沙發上。
納卡則保持着一貫天真熱情的微笑,她坐到牀的另一側拉上我的手“蓓蓓姐,原來你已經懷孕三個月了,我們都不知道……還好這次沒事。”
她的眼神飄忽,似乎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問出來。
我不自然的瞥了下嘴角,沒說什麼。這種事情本來就是私人的事,關係好到可以告訴的時候,我自然全盤托出。我一向親疏有別,而親近的的實在太少。
toie拿手機滑動着,網上正在傳播昨晚發生的入室搶劫的事情,那個人已經招供,他在寧曼路的別墅區已經埋伏了很多天,終於發現了昨晚我和江琛忘記鎖上落地窗這個機會。
好在沒有暴露我的身份和照片,只提及‘中國籍孕婦’兩個字,我抗拒着每一個曝光的可能,大概是在心底期待着恐懼着廖長安找到我。
如鯁在喉。
我苦笑了一下,他會找我麼?
江琛起身“我去買午飯回來。”
納卡也拎上牀邊的提包,笑的有些勉強“江琛,我和你一起去。”
江琛輕聲嗯了一聲,算作答允,然後拉開了病房的門。
toie始終靜默着,在病房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纔再度開了口。
“你的孩子是江琛的?”
我呵呵的笑出了聲,一副無可奈何地樣子“你怎麼這麼說?”
“不然他爲什麼對你格外的好?”
toie眼睛裡漫過一片浪潮,他繼續說“剛開始我也懷疑過你們是情侶的,只是江琛和你差別太大了。他雖然冷漠,卻不是無情……tarat,你雖然對誰都有禮貌,適當的溫柔,可你其實是無情的人。”
我是無情的人麼?我縮了縮肩膀,這病房裡的空調似乎吹得大了些,冷意散入四肢百骸。
toie又向門口望了一眼“納卡早上趕來的時候一直在旁敲側擊的問江琛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我驚訝於toie的漢語水平已經能夠駕馭‘旁敲側擊’這個詞,卻在下一秒聽到他說“江琛不回答。”
孩子當然不是他的,他的沉默讓我也很費解。
我笑了笑“怪不得納卡欲言又止,孩子不是江琛的,她可以放心了。”
我知道我的這個回答會引來toie的疑問,但是我願意告訴他,因爲我直覺他會懂感情的負累和難堪。
“孩子的爸爸還在中國港城,我和他有了……分歧,我來這裡,他永遠不會找到我。”
只這一句,toie沒有往下問,他的眼睛裡是那天在酒吧門口一般的絕望,他笑了笑“tarat,如果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你還沒有結婚的人選的話,我娶你吧。”
在清邁,嬰兒的出生要有一系列的證件,而找個當地的人結婚,無疑是最簡便的選擇。
toie的眼神似乎穿過牆壁看到了遠方,他搖了搖頭“反正我也沒有了……”
他沒再說下去,就好像我只說了一句他就能懂一樣,他沒有說完,我也知道他要表達的那些微妙晦澀的情感。
好像兩個同病相憐的人,相互慰藉着取暖,得以生存。
江琛和納卡回來的時候,她的臉色還不是很好看,大概還沒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江琛自然而然的坐到牀邊,toie和納卡拎着水壺出去,我想納卡回來的時候應該就會換個表情。
粥的香氣很快隨着江琛的動作,飄進我的嗅覺裡。他輕輕攪動着湯匙,睫毛下的青色更重,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和許多個失眠的夜晚一樣沒好好休息。
toie說我面前這個人對我格外好,甚至達到會讓他誤會的地步,可我實在想象不出,這些細枝末節的好都隱藏在哪裡,而我又是不是應該去主動打開感情接收器,主動地去發現不一樣的感情痕跡?
江琛把碗遞到我的手邊“雖然情況還算穩定,但是還是在醫院裡多住一些日子吧,家裡在裝修。”
裝修?我接過粥碗,溫度正適宜。
江琛繼續說“落地窗外加了防盜的護欄,玻璃換成了防震防彈的……”
聽起來是有些麻煩,雖然亡羊補牢,但總算以後也放心些。我哧溜哧溜的喝着粥,沒看到江琛眼裡的突如其來的溫柔。
納卡和toie回來之後,果然回到了她以往的狀態,大約toie透露給她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不是江琛這個重要的信息,至於我的事,她向來不八卦,便也沒多問。
納卡的眼裡只有江琛,甚至晚上要留下來照顧江琛,因爲江琛的手臂受傷。我也知道了,雙人間病房的另一位是江琛。
toie見納卡要留下,便也準備留下照顧我,江琛卻是眼神一凜“我不需要。”
他看了看我,我也只得尷尬的笑了笑“沒什麼大礙,toie和納卡你們就先回去吧,人多反而影響休息。”
納卡有些委屈,又有些依依不捨的看着江琛“我去叫護士按時給你換一次藥,晚上睡覺別碰到這隻手……江琛,不然我還是留下吧?”
納卡的熱情換來的是江琛的面無表情,toie拉住納卡往外拖“那我們先走了,明早上班之前再來看你們。”
門關上的時候,我看到江琛的肩膀一低,大概是吐了口氣。
我笑了笑“納卡照顧你是應該的,談戀愛的都這樣,放心不下對方。”
一直以來江琛和納卡出雙入對,在l公司,或是在我和toie心中,早就把他們當做情侶來看。不過江琛這麼傲嬌彆扭的性格,大概他是不會主動承認的。
我說完話又笑了笑,江琛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伸手拿起牀邊的一本雜誌,左手保持不動,右手則稍顯費力的翻着,似乎根本沒聽到我這句話。
“沒有。”
在我把手裡的水杯放到桌上的時候,對牀傳來了他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幾乎忘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然後看見江琛放下手裡的雜誌,轉過頭來看着我,一字一頓道“我沒有和納卡談戀愛。”
呵呵……我乾笑了一下,自己似乎又過分關注了這件事。不知道是因爲納卡當着我的面央求我幫助她這個原因,還是別的什麼,一向不喜歡涉足別人事情的我,竟然在江琛面前連連冷場。
江琛說完這句話,幽幽的又低下了頭,他似乎蹙眉思考什麼,然後驀然又擡頭說道“今天送你進急救室,是我籤的字,在丈夫那一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