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錢就直說,這喪禮的錢我們大皮一分都不要,全給你們,但也犯不着這麼明搶啊。
我媽吼出,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這些素不相識的親戚,一個個居然痛哭了起來。好幾個七老八十的人,眼淚說掉就掉了。
:朝芬,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呀。
我也想不到場面會變成這樣。這些親戚是怎麼回事?
要錢不成使出這一招。
我爸這個人老實,對這些人一直很順從。這時候居然也說話了。
:大家都坐下吧,孃的靈柩現在還不能出門,不然她老人家死也不會瞑目的。
親戚們問爲什麼?難道這東西就只能你胡大皮來拿?誰知我爸卻說,還得等一個人,那人來了,葬禮纔算完。
等人?我發現我爸說話的時候,居然看着我。
“小正,他在哪兒?”
人羣在議論,都這時候了,還要等誰?
不一會兒,在場的人都看到,一個人從租的飯館門外走了進來,正是中年人。他叼着一根菸,進門檻的時候把煙踩熄。
靈堂之上,中年人站在門口和我爸對視着。
我爸卻一點沒回答,甚至沒有看門口。我在一旁聽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爸說,你可以來上根香,上完你自己就走吧。
親戚之中,有年紀大的居然認了出來。叫道,你是不是二皮喲,朝芬的小兒子。你不是小的時候就死了麼?
人羣七嘴八舌,中年人卻不管不顧,他走到靈像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
:哥,現在這家裡頭,我走不走,你還說了不算。要是娘還沒死,或許能永遠讓我不進這個小家門。但現在她老人家不在了。要想趕我走,得問問他。
中年人指的正是我。
我大腦一片空白,我爸的話,終於變向的承認了中年人就是我二叔。但鄉下的親戚卻說,我有一個二叔胡二皮,在小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二叔,您坐吧。
當我說出這句話,我爸看我的眼神全是震驚,甚至是憤怒。他狠嘆一口氣,再也沒開口。
胡大皮站在靈堂上面,他甚至不敢邁腿走上來。直到我點頭。中年人才踏上了兩邊的座椅,他的眼睛裡,居然含着淚花。
他一把從老家親戚手裡把那個靈柩搶了過來。反覆擦拭幾下,重新放回照片後面。
:你個老東西,我們家的事兒,用得着你管?
接着在靈堂上面一吼。今兒晚上是最後一頓飯,吃了之後全給老子滾蛋,要是走晚了,小心老子去刨了你們的祖
墳。
:胡二皮,你咋回來的我們是不知道。但老家山溝子胡家店,朝芬的侄兒侄孫那麼多。還不都是至親?你想趕我們走就趕?
今兒朝芬的這個靈柩,你是送也得讓我們送,不送也得讓我們送。
這個場面,着實讓我有些看不懂了。這是怎麼回事?中年人以來,葬禮的氛圍頓時變得緊張。似乎這羣鄉下親戚根本就沒想到,我還能有個二叔。
中年人點了根菸,穩穩的坐在上方第二個位置上。其實靈堂最中間的座位,之前一直都是親戚中的一個老頭子坐着的,而我爸從來都是站在旁邊賠笑。根本就沒地方坐。
我猶豫的勸了一下他,
“爸。您坐吧。”
我爸他卻笑了笑。說不打緊,站着也是站着。爭來爭去的沒意思。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口氣對我說話,讓我很不適應。但這一次,我爸卻顯得很是身心俱疲的樣子。甚至有些懼怕。他小聲嘆氣的對我說,兒子,農村的風俗就是這樣,跟你沒關係,你別往心裡去。
二叔先是看了看我,接着纔對我爸說。
:哥,你膽子怎麼這麼小。坐一下又扯不上什麼關係,
這羣親戚被幾個年紀大的慫恿着,羣情激憤。
我看着二叔(好吧,我現在開始叫他二叔了。)把那個靈柩往桌上一放。他若有深意的看着那幾個老頭。
:喲呵,都沒打開來看看。就想要了?我把東西放在這兒,有膽子的,你們自己就來拿。人羣中一個親戚女的也在問一旁的長者。說什麼阿爹呀,您老人家和胡水伯他們幾個爲什麼一定要來這兒給人家送葬?這麼大老遠的趕來,家裡的副業(動物養殖)還等着我們去弄呢。
二叔的這句話,讓我突然反應了過來,難道這些人來,都是衝着奶奶的靈柩?但那靈柩只是個普通的木頭盒子呀。這些老人家爲什麼會慫恿那麼多的親戚要來這玩意?
那個老阿爹說,胡二皮,你真的給我?
我看二叔點點頭,樣子不像作假。結果這老人家戰戰悠悠的走了過來。把靈柩的普通的蓋子打開。一開始是驚訝和欣喜。
我心裡着急,我叫你一聲二叔,你可不能隨便的就做主了呀。
他卻在一旁告訴這個老人家,說您再看清楚點。這東西,即便是給了你,你敢要麼?
我發現這個老人家的表情突然變得更加驚訝,似乎從這個普通的靈柩裡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
我湊過去往裡面看。這玩意裡頭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東西?
老頭嚇得說話都哆嗦了。帶着一部
分親戚居然就那麼走了。
剩下的也沒留多久,靈堂變得空了起來。不過這些人走了,也算是去了我媽心裡一個心病。我媽在二叔旁邊轉來轉去。
:大皮,你別說,這個二流子跟你真的長得好像。你怎麼沒說過你還有個兄弟?
我媽張羅着吃飯,二叔卻根本不上桌子,只是端個碗蹲在門口。期間我媽還偷偷的告誡我爸,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娘不在世了就來了。你可得小心點,萬一是來分家產的呢?結婚的時候,你可沒說你還有個兄弟。你看看人那樣子。活脫脫一白眼狼。
:不,你看他那蹲着,跟個看門狗一樣。
我說媽,我們不就一套二手的小區房麼?犯得着?我媽呸了我一句,
“現在房價這麼高,你爹胡大皮這種二貨玩意又不會持家,你懂個屁。”
一頓飯下來,我媽一直在商量怎麼敢二叔走的事兒。我爸只吃飯不說話。等到吃完了。看中年人出去了,我爸叫住了我。
這麼多年來,就這一天,他跟我平心靜氣的說了好幾句話。我爸甚至發了我一根菸。他告訴我,小正,我們家在城裡生活,就是個平常家庭。
他是什麼意思?
結果他對我說:今天晚上,你這個二叔肯定會叫你出去。你要記住,千萬別跟他走。要是你碰到了你這個二叔,他拿你奶奶的那個靈柩讓你往裡面看。你千萬往朝那裡面看哪怕是一眼。
我問爸,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多年不抽菸的他卻也點了一根菸,把桌上的半杯白酒一飲而盡。
:很多事你不知道,他是我弟弟沒錯,只是當年,在二皮他五歲的時候,我是親眼看到他摔死的。
:那麼,你認爲現在這個人,還會是我弟弟?
我只覺得一股冷汗冒了出來,我問他,到底出過什麼事兒。我爸眼睛瞪着血絲,他告訴我,他和二皮當時都還小,有一次農村有人家裡修房子。結果他們上去玩。
我爸陷入了回憶,似乎這回憶讓他想起來就害怕。
:那時候家裡窮,媽他管的又嚴,但凡闖禍就會打我和二皮,我歲數雖然大,但媽似乎特別的嫌棄二皮,他挨的打被我多。有一次有人家蓋房頂,旁邊是個高崖,我和二皮爬上去玩。二皮突然看到了個稀奇東西,我記得清楚,那是一塊手錶。我們農村不可能有那樣的手錶呀。二皮才幾歲,哪裡經得住那樣的誘惑,順着房頂爬過去撿。
我是看着他摔下去的,他大聲的叫哥,我卻沒有辦法。從房頂一直摔倒高崖下面,死的時候,他手上還帶着那塊手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