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夥後的楊師厚只做了一件事:派遣手下人到洛陽,命令袁象先配合均王朱友貞起事,並派馬步都虞候朱漢賓帶兵屯駐滑州,作爲外應。
袁象先是朱溫的外甥,時任左龍虎統軍、侍衛親軍都指揮使,乃是直接掌管京城禁軍的頭號人物。
這個人是楊師厚的嫡系,沒有不聽命的道理。隨後趙巖也趕回洛陽,與袁象先秘密商量起兵的具體方案。
這時候,造反的導-火索出現了——龍驤軍叛亂了。
龍驤軍本來是樑軍中的精銳部隊,但是在柏鄉一戰中被晉軍打殘了。
殘掉的軍隊就不再是軍隊了,而是散兵遊勇、打家劫舍的土匪。
對於這些散兵,朱友珪很嚴厲,再加上前不久三千龍驤軍劫持主將劉重霸佔據了懷州,公開和朝廷叫板,朱友珪就更不待見這些人了,抓住之後,一律滅族。
這樣一來,一竿子打死了一幫人,凡是有龍驤軍背景的軍兵,都惴惴不安。
恰在這時候,朱友珪下了一道詔令,命開封的龍驤軍趕赴洛陽。具體去洛陽做什麼呢,沒說。
這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一番,感覺還是不去的好。但不去也不行啊,抗旨不遵,到頭來還是個死。
這時候朱友貞開始挑事兒,他立馬向朝廷上了一道奏表,說龍驤軍首鼠兩端,不肯出發。
言下之意,軍隊已經有了二心。這樣一來,朱友珪即便當初沒有殺意,現在也有了。
這時候龍驤軍的頭目們去見朱友貞。
沒辦法呀,他們不想去洛陽,又不能抗旨,那就只能找這位王爺想辦法。人家是王爺嘛,跟皇帝是一家人,總歸有辦法的。
朱友貞當然有辦法,他拿出了朱溫的遺像,嚎啕大哭,邊哭邊對這些將領說:
“先帝帶着你們征戰了三十多年,纔有了今天的大梁江山,未曾想如今卻被奸賊所弒,你們作爲先帝的忠臣,難道還能逃得了一死嗎?”
這話說得有水平,先給對方戴了一個忠臣的高帽,又說朱溫被奸賊所害,奸賊害了朱溫下一步就要害你們,讓你們看着辦。
怎麼辦還用看嗎,肯定是殺奸賊啊。但是誰是奸賊呢,朱友貞沒說,大家都心照不宣。
最後朱友貞給大家指了一條明(冥)路:
“你們如果能夠自發地去洛陽報仇雪恥,那就能轉禍爲福了。”
大家一聽,好主意,但是這幫子殘軍沒有趁手的兵器。
朱友貞說你們沒有我有呀,刀槍劍戟、斧鉞刀叉全都搬出來了,把這羣龍驤軍殘兵武裝到了牙齒,向洛陽進軍。
這羣大兵人數不多,但是精神頭很足,竟然高呼着“萬歲”去打洛陽。只能說朱友貞的鼓動能力太強了。
他們最後還真就殺到洛陽邊上去了,朱友珪大驚,組織軍隊迎敵,京城亂成一片。
但凡任何事情,只要一亂,那就可以渾水摸魚了。
這天一早,袁象先帶了數千名禁軍,殺奔皇宮去摸魚,這條魚是大梁目前最大的一條,朱友珪。
朱友珪本來就沒有什麼根基,現在更沒有人爲他效死,大家眼見亂兵到了,一鬨而散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既然大家都在跑,那就跟着跑吧。
朱友珪帶着妻子張氏在僕從馮廷諤(殺朱溫的那個)的陪同下一起跑到皇宮北門城樓下,想要出城。
就在將要踏出宮牆的那一刻,朱友珪反過味兒來了——出了城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一死!
也是哈,自己手頭又沒兵,出了宮還有城,城外面還有鎮(藩鎮)、還有國(大梁),且不論自己出不出的去,即便是能出去,自己又能到哪裡去呢。
弒父篡位的惡名已經名滿天下,自己站在人間至高的位子上還不能保全自身,到哪裡不都是一樣嗎。
朱友珪發現,普天之下已經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既然這樣,那就死在皇宮裡吧,最起碼還能保存最後的一點體面。
朱友珪命令馮廷諤殺掉自己和妻子,隨後馮廷諤也自殺。
馮廷諤,他對朱友珪來說倒還是個忠僕。
朱友珪死了,整個洛陽城卻亂成了一鍋粥。
城裡面的軍隊、城外進來的軍隊鬧成一團,大家也不打架了,開始比拼另一項技能——搶劫。
各部軍馬十餘萬大軍開始光天化日之下打砸搶燒,他們搶富戶、搶百官、搶百姓、搶皇族,不管你身份、學歷、階層高低,一律一視同仁,搶光爲止。
在這場大暴亂中,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杜曉、侍講學士李都被亂兵殺死,宣政使李振、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於兢被打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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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至於其他人,大家自行腦補去吧。
暴亂持續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才安定下來,這倒不是亂兵大發慈悲,實在是因爲他們搶累了、搶夠了,需要休息。
袁象先和趙巖並沒有管亂兵的事兒,他們派人護送着傳國玉璽到開封去,迎接均王朱友貞前來即皇帝位。
朱友貞只回了一句:“開封(汴州)是我朝創立基業的地方,何必到洛陽去呢。”
意思是說他要在開封登基。
開封就開封把,你現在是老大,說啥就是啥。
朱友貞在開封即位,改年號爲乾化三年(朱溫的年號),追廢朱友珪爲庶人(平民),恢復博王朱友文的一切官職和爵位。
至此,在位243天的朱友珪主導的一場政治鬧劇結束了,大梁朝又恢復到了還算正常的軌道上。
對於朱友珪這個人,歷朝都不承認他的皇帝身份(當然,別說是他,整個大梁朝的合法地位還有很多朝代不承認呢),主要是其弒父殺兄的篡位手段跌破了人類的道德底線,而且這個人前前後後除了禍國殃民確實也沒幹什麼好事。
然而五代十國的歷史畫卷纔剛剛展開,之後跌破人類道德底線的事情多得是,究其原因,還是我們之前提到過的武夫亂政、禮教崩壞、社會階層被打破重整等等各類因素。
大梁的動亂告一段落,在此期間,北方晉國滅燕的戰爭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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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劉守光的燕國控制着兩大藩鎮,一個是幽州,另一個是治所在滄州的義昌。
劉守光把義昌節度使的位子給了兒子劉繼威,這個劉繼威本事不怎麼樣,卻把乃父劉守光的貪淫、暴虐學了個十分。
有一次劉繼威大概是想學習一下朱溫,到了自己手下大將都指揮使張萬進家裡去做客,做客就做客唄,他還做出感覺來了,在張萬進家裡白晝宣淫,糟蹋人家的妻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萬進是個糾糾武將,他可沒有張全義的耐性,盛怒之下把劉繼威一刀兩斷,現場給斬殺了。
殺了節度使不是小事,要立刻思考對策。
張萬進隨即把大將周知裕叫到了家裡,原原本本告訴了他這件事情,問怎麼辦。
周知裕說還能怎麼辦,殺都殺了,你就來做節度使唄,我支持你。
結果兩人聯手,義昌就變了天,成了張萬進的義昌,跟劉守光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了。
滄州能夠脫離老劉家的統治也是好事,這個家族從爺爺輩劉仁恭那裡開始就沒有做什麼好事,民心盡失,這也是張萬進能夠造反成功的原因。
造反雖然成功了,但他還沒有獨立,實力太弱了,想獨立也獨立不成呀。
既然獨立不成,那就要認個新主子,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則,他同時向當時的朱溫和李存勖稱臣。
向兩個人稱臣,這不就是貳臣了嗎,貳臣不好當,所以在看準形勢之後,張萬進徹底投降了朱溫。畢竟滄州離朱溫的勢力範圍要近一些。
劉守光失了兒子又失了義昌,心裡肯定不好受。
但不好受的事情還在後面——晉國大將周德威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