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權把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地區全部打爛了,他現在打遍天下無敵手,睥睨蒼天多寂寥,是時候收拾一下最後的那塊硬骨頭朱溫了。
秦宗權兵圍陳州。
陳州的趙犨可不好惹,黃巢當時帶了十五萬大軍打了將近一年都沒有把陳州城打下來,秦宗權能成嗎?事實證明趙犨就是趙犨,他不僅守城厲害,眼光更是長遠。
趙犨在打退黃巢後陷入沉思,很明顯亂世已經到來了,亂世對於梟雄們來說是機遇,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卻是災難。
趙犨自認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和能力,那如何才能保自己一家平安富貴呢,趙犨認爲要依附於有野心、有能力的人。這種人很難找,但趙犨很快找到了,他看中了朱溫。
接下來趙犨和朱溫結成了親家,並且在陳州城內爲朱溫立了生祠,日夜參拜瞻仰。這還不算完,日後朱溫出兵的時候需要糧草供應,趙犨都盡最大能力予以滿足。
趙犨做人都做到這份兒上了,任他朱溫再怎麼心黑臉皮厚也不好和人家動刀子了,所以亂世中的趙犨最終保全了一家富貴平安(與朱溫建立的樑朝同壽)。
現在秦宗權來打陳州了,朱溫肯定不能袖手旁觀,因爲打陳州等同於打朱溫。秦宗權一看我這邊打陳州呢你竟然還敢管,真是活的不耐煩了,那好吧,我直接去打你的汴州。
秦宗權派出了親信大將張晊和自己的弟弟秦賢,兩人帶兵十幾萬,兵圍汴州。
張晊屯兵北郊,秦賢屯兵板橋,寨柵綿延二十餘里,旌旗蔽日,氣勢如虹,大有鯨吞汴州之勢。
朱溫登城而望,映入眼簾的是望不到邊際的軍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朱溫望向東方,眼神有一絲急切,他在等一個人回來,這個人的名字叫朱珍。
公元887年早春二月,朱溫眼看着秦宗權勢力不斷坐大,心裡很是憂慮,當時開了掛的秦宗權就像是一把隨時會揮下來的屠刀,讓朱溫夜不能寐,他要尋找出路。
出路在哪裡呢?出路在山東。
當時朱溫手頭兒兵將有限,根本不是秦宗權的對手,汴州周圍又被秦宗權攪得稀爛,根本招不到兵了,所以朱溫派遣大將朱珍帶人去山東招兵。
歷史上山東的兵源一直很好,山東大漢們不止戰力雄厚,而且性情直爽,還十分聽從指揮,是鍛造紀律部隊的好材料。
徵兵的地方很重要,選什麼人去同樣很重要。
這項工作爲什麼要選朱珍去完成呢,因爲這個人十分善於治軍、選士,他爲朱溫制定了一整套軍制,選將練兵也很有章法。
朱珍曾經爲朱溫挑選了五十多個將領,這些人都很優秀,沒有不合格的(皆可用),可見其選人治軍的能力。
而且後期朱溫軍隊中實行的“跋隊斬”也是出自朱珍的建議。(跋隊斬:作戰中如果有將校戰歿,那麼他所部的士兵就要全部斬殺,以此督促軍兵在戰場上勇往直前。)
朱珍二話不說,帶着人就出發了,他們的目的地是淄州。然而走到任縣的時候有人出來攔路了,攔路的人是齊克讓。
這個人大家應該熟悉,他曾在潼關下面阻擊過黃巢,齊克讓現在依然是泰寧節度使,治所在兗州。
齊克讓這個人認死理,他就想啊,你朱溫好好呆在河南汴州不好嗎,怎麼還把手伸到我們山東地界上來了?徵召我們山東大漢去給你當兵打秦宗權,憑什麼啊,見過不守規矩的沒見過這麼不守規矩的!
齊克讓對朱珍說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山東不歡迎你們。
朱珍說我來都來了空着手回去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您老讓個道兒?
齊克讓表示打死也不讓道。
那就只能往死裡打了。
雙方在孫師陂這個地方打了一仗,齊克讓沒打過,灰溜溜跑回兗州去了。
朱珍打完了人跟沒事兒人一樣繼續趕路,他一路上不斷招兵買馬,只用了十幾天就召集了一萬多大兵。
朱珍是個軍事上的天才,他不僅會招兵,更會帶兵。
當時朱珍手下有一個叫張仁遇的偏將對朱珍說:“爲了更好的管帶軍兵,今後遇到有違反軍令的人,請允許我們先斬後奏。”(軍中有犯令者,請先斬而後白)
張仁遇提出這種要求的動機我們不得而知,也許他是爲了加強軍官對士卒的管理,但朱珍從對方的要求中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
我們說過朱珍很會帶兵,他當然知道下放專殺之權的利與弊。這樣做短期之內肯定會迅速整頓隊伍的紀律,而這對一支新招募的軍隊來說尤爲重要,但長遠來看卻不利於軍隊的管理,因爲一支軍隊只需要一個聲音說話,這個人就是一軍主帥。
朱珍的反應很冷冽,他只說了一句話:“偏將也想要行使專殺之權嗎?”(偏將欲專殺邪?)
說完便下令將張仁遇當衆斬殺。
朱珍的這一舉動震懾了全軍將領,卻得到了士兵們的擁戴,使朱珍迅速贏得了軍心。
緊接着朱珍迅速制定了一整套的軍規,確保了自己對這支軍隊的絕對控制,在今後的作戰中這支軍隊將帥們甘心聽命,士兵們勇往直前,發揮出極大的戰力。
朱珍的徵兵工作進行的很順利,畢竟前面有齊克讓的例子擺着呢,山東境內的大小軍團們很識趣地都把他們當成空氣,視而不見。
但也有不識趣的,那就是平盧節度使王敬武的青州兵。
王敬武這次想要給朱珍來一下狠的,讓對方長長記性,省得以後老是到山東來撒野。
爲此,他派出了步騎二萬大軍,在金嶺驛立起三座營寨,擋住了朱珍的去路。
我們先來看一下雙方力量對比:首先青州兵佔主場,出動了兩萬名裝備優良的步兵和騎兵部隊,力量上佔絕多優勢;反觀朱珍,他本就人生地不熟,戰場也是對方選定的,帶領的還是一萬多新徵來的大兵,而且這些人還沒有配齊裝備,這場戰役怎麼看都是要打輸的樣子。
對於這場必贏的戰爭,王敬武卻並沒有把事情做絕,他奉行先禮後兵的原則,打算先跟對方打打口水仗,如果能把對方勸降那就最好不過了。這種做法說得文雅一點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對朱珍說:“我們山東人普遍好客,但你做客的方式不太友好。這樣吧,你把吃進去的兵源都吐出來,我放你回去。”
朱珍表示吃都吃了,再吐出來挺難受的,要走就帶着徵來的兵一起走。
王敬武說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不講道理的人是要捱揍的。
朱珍說誰揍誰還說不定呢!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不打一場就對不起觀衆了。
雙方接下來打了一場遭遇戰,青州兵打得很憋屈,他們本以爲自己兵器、鎧甲都很優良,人數上還佔着優勢,一頓飯的功夫就應該能把對方解決掉。
但一開戰他們就傻眼了,對方好像不是來打仗的,更像是來搶東西的,朱珍的軍隊不要命地往前衝,搶馬匹、搶武器、搶裝備,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別人搶光了。
朱珍就是朱珍,他三戰三捷,一口氣打掉了對方三座大寨,獲得軍器、戰馬無數。青州兵被打哭了,狼狽不堪地逃了回去。
這一仗下來朱珍的軍隊裝備換了一茬,士兵直接武裝到了牙齒。既然打仗都可以賺錢,那就再打一場唄。
接下來朱珍率領軍隊主動出擊,追着王敬武一路打過去,攻下了對方轄區內的博昌縣,綁架了一大批俘虜後才罷休。
朱珍現在心滿意足了,徵兵工作很成功,順帶着還搞了幾場實戰演練,更新了一批軍械物資,更重要的是揚眉吐氣了一把,現在到了回去的時候了。
開拔,目的地,汴州!
現在的汴州大兵壓境,朱溫正站在城頭上望眼欲穿等着他回去呢。
朱珍不負所望,及時趕到了,此時秦宗權的軍隊還沒有合圍,朱珍這邊順利地進城,對方還不知道。
朱溫十分高興:“朱珍回來,我大事有成了!”
我們說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現在朱溫手下添了一支生力軍,而秦宗權的軍隊竟然還不知道,這絕對是一個搞突襲的好機會。
朱溫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要帶兵主動出擊。
接下來要回答一個問題,敵兵太多了,先進攻誰呢?
朱溫和部將們商議,認爲第一戰要保守一些,應該撿軟柿子來捏。敵軍現在分兩個地方駐紮,張晊屯紮在北郊,秦賢屯紮在板橋,兩個人裡面還是秦賢弱一些,那就找他來練手吧。
汴州兵猛將和精兵盡出,衝着秦賢的大營猛砸過去。
砸過去之前我們先來看看秦賢的工作狀態。
秦賢屯兵在那裡已經很長時間了,從來沒有見汴州兵主動出擊過,所以上至將帥,下至兵卒都有所懈怠。
秦賢甚至和張晊達成了戰略共識,他們認爲汴州城裡的軍隊根本不夠自己的大軍塞牙縫的,這是一場必勝之戰,所以還是等主將秦宗權來了再開打,讓主帥見證一下他們兩人率兵攻城的風采。
然而,這個風采是註定沒法展示了,丟盔卸甲、狼奔豕突的慘狀倒是可以友情展示一下。
秦賢今天一覺醒來感覺天氣挺風和日麗的,他決定帶着手下去打打獵,但還沒來得及出發就感覺到大地轟隆隆震顫了起來,難道是地震了?
是騎兵!
經驗豐富的秦賢做出了判斷,他迅速點兵列陣,在秦賢的眼中汴州城內軍兵有限,他們敢於主動出戰多半是虛張聲勢。
但到了臨陣對敵的時候秦賢傻眼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烏泱泱的騎兵,他們人數衆多,裝備精良,而且步調一致,先是一陣慢跑節約馬匹體力,到了弓箭射程範圍之內就開始猛然加速,發動衝鋒。
緊隨騎兵之後的是十幾個步兵方陣,他們隨着戰鼓的節點前進,配合十分默契,鎧甲兵器閃爍着耀眼的寒光。
是精銳,而且是如此多的精銳!
對方的步騎總兵力至少在兩萬以上,這是秦賢的初步判斷。
他感覺不可思議,根據前期的可靠情報,汴州城內的軍兵不會超過萬人,而且還都是一些老弱殘兵,朱溫什麼時候爆出了這麼多精銳,難道他會撒豆成兵不成?!
秦賢猛地搖了搖頭,他不去思考這個煩人的問題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對陣迎敵。
到現在爲止秦賢還是有底氣的,因爲他手下有將近十萬軍兵,就算戰力比不上對方,單靠人數也能把對方耗死。但是秦賢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兵貴在精而不在多。
雙方前鋒一經接觸,蔡州軍團立刻崩潰。
如果說蔡州軍團像一個體積龐大的雪球,那汴州軍就像是一把燒得通紅的利刃,毫無阻力地將雪球洞穿,幾個來回後將對方殺成一灘雪水。
秦賢極力約束手下的軍兵,想要集結力量再戰,但軍兵亂成一團,呼啦一聲作鳥獸散。
戰場上關鍵時刻能夠考察出一支軍隊的優劣程度,能夠臨危不亂列陣死戰的是精兵,擅長憑血氣之勇打遭遇戰的是強兵,只能夠打順風仗的是庸兵,順風仗都不能打一觸即潰的是一羣烏合之衆。
現在秦賢手下的就是烏合之衆,他們沒有想着怎麼樣去迎敵,而是爭搶着看誰跑得更快。
汴州軍以騎兵衝鋒,步兵方陣隨後,向秦賢所部猛烈掃蕩,接連攻克對方四座營寨,斬殺一萬多人。
諸將中表現最突出的是猛將牛存節,他奮勇爭先,一個人就攻克了兩座營寨。
秦賢敗了,落荒而逃。
打走了秦賢,接下來就輪到張晊了。但是在打張晊之前還要解決掉一個人,這個人的名字叫做盧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