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海龍王

我們之前說過,十國的開國君主大多都是社會的建設者,錢鏐也不例外,下面這一章我們先來看看他的一些趣聞軼事。

錢鏐治理兩浙很有功績,至於與民休息、鼓勵農桑、召集流亡等常規的爲政舉措我們就不多說了,我們先從錢鏐的一個綽號說起:海龍王。

海龍王這個名號是百姓們叫出來的,爲什麼稱錢鏐海龍王呢,因爲他治海、治湖功績甚偉。

唐末、五代十國的時候,海洋經濟還是天方夜譚,雖然當時也存在海上貿易,但體量不大,靠海不見得是什麼優勢,反而要遭受海水的侵襲。

浙江地處我國的東南丘陵地帶,轄區大部分是矮山丘陵,耕地嚴重不足,靠海的地方倒是有一些平原,但常年被海水來回沖刷,成了鹽鹼地。鹽鹼地能種啥,種草都活不了,更別提糧食了。

錢鏐主政浙江期間,爲解決土地稀缺及灌溉不易的難題,召集大批民工、軍隊修建捍海石塘。

捍海石塘裡面雖然有個“海”字,但主要指的是江堤,這個江不是長江,而是錢塘江。見過錢塘江大潮的朋友應該明白,這江水之兇猛,海水之浩瀚可不是玩的,在這個地方修堤壩,難。

那時候可沒什麼挖掘機這種大型工程設備,更沒有鋼筋混凝土這種稀罕物,江水一波又一波地來了又去,你怎麼造堤壩呢?

古人的智慧是無窮的,錢鏐把裝滿石塊的巨大竹籠固定在江邊,中間填充土壤,外圍用成排的木樁進行固定,在錢塘江沿岸修建了長達三十三萬八千五百九十三丈的捍海石塘,保護了江邊農田不再受潮水侵蝕。

不僅如此,捍海石塘還具有蓄水、灌溉的作用,確保了周邊農田的常年豐收。

我們都知道錢塘江大潮十分洶涌,現在是浙江的著名旅遊景點。五代時期的錢塘江大潮要比現在洶涌的多,錢鏐在建造捍海石塘的時候,河堤多次被潮水沖垮,百姓們都認爲這是潮神在作怪,不肯再出力了。

那個年代惹怒了神仙可是大事情,只要百姓們心理上的彎轉不過來,你拿皮鞭抽也沒用。

封建迷信害死人吶。

破除封建迷信的方法是裝神弄鬼,簡單說就是以毒攻毒。

錢鏐解決問題的辦法很妙,他調來了一萬名弓箭手,對着江頭一聲大喊:“潮水啊潮水,你若是再敢來,就休怪我錢某人手下無情了!”

潮水如期而至,錢鏐萬箭齊發,箭如同飛蝗般射向潮頭,然後潮水轉向,走了個“之”字跑走了。

這就是有名的錢塘湖射潮,至今爲止錢塘江上還有錢王射潮的雕塑。

百姓們驚呆了,哇塞,錢公太牛了,竟然敢射潮神,問題是他還射贏了,你沒看到潮水灰溜溜跑走了嗎,錢公威武!

然後大家修築捍海石塘的幹勁比以前更足了。所以說,封建迷信用對了方式,也能轉化爲生產力(戲言)。

其實錢塘江大潮的形成以及其“之”字形的走勢,取決於潮汐現象、地球自轉、地形結構等多方面的原因,跟潮神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錢鏐肯定不懂這些道理,但是他肯定通過觀察摸清了潮水的規律,所以纔敢上演射潮這齣戲來調動百姓積極性。至於說射的準不準,射沒射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邊射了,那邊潮水轉向了,這就是水平呀。

在建立捍海石塘的同時,錢鏐還下大力氣疏通內陸湖網,並將湖水與大運河連通起來,爲了保持水路暢通,他專門建立了撩湖軍、撩水軍,負責日常疏通水路、修築河堤,使得轄區各大城市灌溉無憂、航運通暢,貿易十分繁榮,大大促進了轄區經濟發展。

說完了經濟我們來說下社會治理。錢鏐用法是十分嚴厲的,他有一名寵妾鄭氏,有一天鄭氏的父親犯了法,按照當時的規定需要被處死。

鄭氏慌了,向錢鏐哭訴求情,周圍的人也都來說好話:妾雖然不是妻,但也是自己的面子,你殺了他爹,那不是讓自己面上無光嗎。

錢鏐大怒:“怎麼能夠因爲一個婦人來亂我的法度!”一紙休書休掉了鄭氏,斬殺其父以正典刑。

我把人休了,那就不是我的面子了吧?好吧,算你贏。

在這裡我們來做一個假設,如果是正妻的父親犯法,錢鏐會怎麼做呢?我認爲不用等人求情,錢鏐會自己主動把事情抹平,而且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爲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來看下面的小故事。

錢鏐的夫人是吳氏,很受錢鏐寵愛,她後來成爲了吳越王妃。這位王妃和錢鏐同鄉,都是臨安人,王妃有個習慣,每年的春天都要回老家住一段時間。

錢鏐太寵愛自己的妻子了,簡直一天都離不開,但妻子回孃家他也不好說什麼,所以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王妃回來。

有一年王妃在孃家住的時間有點長,錢鏐眼看着春色將老,妻子還沒有回來,忍不住給對方去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很有名: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意思是說,愛妃呀,路邊的花兒都開了,春色已老,夏日將至,你可以慢慢地回來了。

每當看到這裡,心裡莫名地感動,錢鏐分明是十分急切的想見到妻子,但又不好催促的太明顯,又要小心地顧忌到妻子的感受,所以用了“緩緩”二字。

十分體貼的男人,也是一個有溫度的王者。

錢鏐同時是一個十分開明的人。有一天他微服出行,也許是考察的比較認真,所以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

按照常理來說,城門關了就關了唄,叫開就是了,誰還能攔着國王進城呢。錢鏐也是這麼認爲的,所以他讓人喊城:“錢王回來了,快開城門!”

沒想到守城的門吏很牛,他回了一句:“職責在身,大王回來了我也不會開城門的,你們在城外住一宿吧,明早再來!”

遇到這麼一個死腦筋,錢鏐也沒有辦法,只有屁顛屁顛的換了一個城門入城。然而錢鏐並沒有苛責那名門吏,反而在第二天召見了他,並加以重賞。

錢鏐剛剛事業有成的時候十分奢靡,他在老家臨安建了很多豪宅,並想着衣錦還鄉,因此大張旗鼓前呼後擁的回家看望自己的老爹。老爹看到他也不打招呼,轉身就走。錢鏐就問啊:“老爹你這是玩的哪一齣啊,不認我這個兒子了怎地?”

老爹就說啦:“我們家世代都是窮苦人,你現在做了兩浙之主,位子雖然高了,但是敵人也多了,不能得意忘形啊,否則大禍臨頭之日,我們全家都要被你連累!”

父親的話對錢鏐觸動很大,之後他時時自警,用滾圓的木頭做枕頭,被稱爲“警枕”,錢鏐工作疲倦了就靠着枕頭休息,睡熟了頭就會從枕頭上滾下來,人也就醒了。

他還在房間裡設置了一個粉盤,夜裡有什麼好的施政想法就在粉盤上記下來,免得白天忘記。錢鏐如此謹慎做事,勤勉施政,吳越政治經濟得到很大發展。

錢鏐最高明的一點是在治家上,他留下的錢氏家訓被世代傳承,使得浙江錢氏家族歷代人傑輩出,一直到現當代仍然是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

我們所說的錢氏家訓由“武肅王八訓”、“武肅王遺訓”組成。其中武肅王遺訓是錢鏐臨終時對子孫列出的十條告誡,從這十條內容中我們可以看出錢鏐這個人眼光之犀利、精準,思維之長遠、超前,治家之明審、持重,治政之仁愛、寬民。

在這十條家訓中錢鏐要求子孫要忠孝持家,親愛骨肉,對待管內軍民要以仁愛爲主,心存敬畏,不得無厭徵收,貪圖逸豫,他要求在管內廣設養濟院、育嬰堂,做到老有所養,幼有所教。

更重要的是他要求子孫與中原政權搞好關係,無論今後中原哪個王朝主政,都要第一時間通好,以此保證吳越的安全。

最重要的是錢鏐竟然預見到了未來,併爲子孫謀好了出路,他認爲分裂的國家終將會統一,要求子孫“要度德量力而識事務,如遇真君主,宜速歸附”,“免動干戈,即所以愛民”。

意思是說如果今後出現了能夠統一全國的政權,子孫們就不要抵抗了,直接主動歸附,以免老百姓再受戰亂之苦。

今後的錢氏子孫確實一直遵循錢鏐定下的治國之道,善事中原政權,直至趙宋王朝出現,吳越國最後一任國王錢俶(錢鏐的孫子),主動納土歸宋,避免了無義之戰。

有關錢鏐的故事還有很多,錢氏家訓的內容也十分豐富,我們這裡不再一一贅述。下面的時間我們去認識另外一羣人,見識另外一個國家,在這個國家講述完畢後,我們將回到北方中原地區,去見識一下李克用與朱溫主導的爭霸戰爭。

行文至此,五代十國的風雲畫圖正在慢慢展開,今後羣雄逐鹿的畫面,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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