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頵找來了當初爲馮弘鐸建造戰船的原班人馬,對這些工匠說:“依照你們當初的標準,給我原樣打造一批戰艦出來。”
工匠回答:“不好意思,造不出來。”
田頵:“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工匠:“之前馮弘鐸是從別的地方引進了結實的木料來造船,所以戰艦經久耐用,可現在你這裡沒有那種木料,我們怎麼做呢?”
田頵大笑:“無妨,無妨!這些戰船我只使用一次,打敗了馮弘鐸之後就不再用了,你們使用本地的木料來建造就足夠了!”
既然東家這麼自信,那就開工吧。田頵的戰艦迅速建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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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戰船造好了,升州的馮弘鐸坐不住了。
田頵造船是爲了打升州,現在船造好了,還要等着對方把刀子揮過來嗎。
馮弘鐸決定先下手爲強,他聽從手下馮暉、顏建的建議,決定玩一把聲東擊西的把戲。
升州大軍傾巢出動,揚言去攻打江西的鐘傳,實際上是要襲擊宣州。
這個計謀太過拙劣,根本騙不了人。
結果老大楊行密出來說話了,他怕田頵在馮弘鐸手裡吃虧,於是出面勸架,讓馮弘鐸回去。
馮弘鐸不聽,大軍浩浩蕩蕩殺向宣州。
田頵毫不示弱,帶着剛建造好的戰船出擊,雙方在曷山展開大戰。
馮弘鐸的戰艦很厲害,水軍也訓練有素,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事實證明一軍主帥的水平在戰爭中能夠起到決定性作用。
田頵竟然帶着剛組建的水軍將老牌軍閥馮弘鐸打得大敗,馮弘鐸損失戰艦、士兵無數,狼狽逃脫。
失魂落魄的馮弘鐸不敢回升州,他想要帶着殘兵東行入海,夾起尾巴去過日子。
這時候楊行密不樂意了。
一方面他怕馮弘鐸去了東海後成爲後患,另一方面也想把對方徹底收歸麾下,於是帶人趕到東塘,挽留馮弘鐸。
楊行密對馮弘鐸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你只敗了一場,何必委身於海島呢?我的府邸雖小,但也有您和您的手下們安身立命的地方。”
馮弘鐸和一幫手下感動得眼淚直流,表示誠心歸順。
楊行密藝高膽大,卸下兵器盔甲,身穿常服,只帶了十餘名隨從到馮弘鐸軍中去受降,並任命對方爲淮南節度副使(楊行密的副手),賞賜甚厚。
這樣一來衆人更加佩服楊行密的爲人了。
馮弘鐸高升了,升州地方長官的位子就騰出來了,楊行密任命自己的嫡系大將李神福爲升州刺史。
在招降馮弘鐸的過程中還有一個小插曲。
當初馮弘鐸實力強橫,水軍橫行淮南,曾經派手下牙將尚公乃去楊行密那裡討要潤州這個地方。
地盤就是軍閥們的命根子,楊行密當然不肯給。
尚公乃就對楊行密說:“您現在不聽從我的意見,恐怕後面敵不過樓船啊!”
現在馮弘鐸投降了,楊行密又見到尚公乃,問道:“還記得當初索要潤州時說的話嗎?”
尚公乃也不臉紅,說道:“我們做手下的都是各爲其主,只恨當時沒有成功罷了。”
楊行密大笑:“今後你能侍奉我如同侍奉馮公一樣,我就沒有憂慮了。”
而不久之後,尚公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對楊行密的忠心。這個忠心,體現在對付田頵的反叛上。
田頵討平了馮弘鐸,自認爲有功,跑到廣陵(揚州)去向楊行密彙報工作,並趁機請求把池州、歙州劃歸自己管轄。
楊行密不同意。
不同意也就罷了,揚州的大小官員見到田頵來了,紛紛向他索賄。
按說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討要一些賄賂也就罷了,揚州的獄吏竟然也來湊熱鬧,向田頵要賞錢。
田頵大怒:“獄吏向我討賞,難道是想讓我下獄嗎!”
人家老田這次到揚州本來是討要封地的,結果封地沒有討到,反而被揚州人訛了一大筆錢出去,真是奇恥大辱啊。
在離開揚州的時候田頵指着南城門發誓:“此生我再也不入此門!”
田頵負氣回到宣州,這時候他又有了用武之地,因爲浙江的錢鏐出事了。
這次事情出得有點大,錢鏐的老巢杭州被人給圍了,圍城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手下的第一戰力,武勇都。
……………………………………
武勇都是當初錢鏐收編的蔡州軍團散兵,這些人打仗勇猛,但也難以節制,運用好了是手裡的一把利刃,運用得不好可就要吃苦頭嘍。
錢鏐手下的行軍司馬杜棱就曾經規勸過錢鏐,他說:
“武勇都的這些士兵都是狼子野心,將來必定成爲大患,還是用我們本地人來代替他們吧。”錢鏐不聽。
現在,武勇都反了。造反的原因還要從一棵大樹來說起。
錢鏐是臨安人,小的時候經常和家鄉的小朋友們在一棵大樹下面玩耍。
那時候的錢鏐已經展現出了突出的指揮才能,他在大樹下發號施令,調動小夥伴們玩戰爭遊戲,很是神氣。
後來錢鏐打下了兩浙的地盤,衣錦還鄉,大宴家鄉父老。
爲了擺闊氣,他把家鄉的山林都用錦緞覆蓋住,並冊封幼時玩耍的那棵大樹爲“衣錦將軍”。
接下來錢鏐在臨安故里大興土木,營造豪宅、宮殿,把家鄉建設得富麗堂皇,並把家鄉改建成衣錦軍。
衣錦軍建成後錢鏐經常光顧,儼然成爲他的行宮。
這一次,錢鏐又帶了一班隨從到衣錦軍去度假,臨走之前命令武勇都右都指揮使徐綰帶領部衆疏浚護城河。
這樣一來武勇都的人馬就開始發牢騷了,他們都是一羣兵大爺,打仗不要命,不打仗就惹是生非欺男霸女,現在讓他們去做民工,到護城河裡去挖泥,這不是欺負人嗎。
士兵的怨言被節度副使成及聽到了,他跑去對錢鏐說:“武勇都士兵怨氣很重,不要再讓他們挖護城河了,把徭役都免除了吧。”
錢鏐不聽。
到達衣錦軍後,錢鏐大辦酒席,宴請諸將。
武勇都右都指揮使徐綰提前安排軍士,想要在宴席前殺掉錢鏐,可惜計劃失敗了。
好在錢鏐對此沒有絲毫察覺,照舊飲酒作樂。徐綰坐不住了,聲稱不勝酒力,提前退席。
錢鏐感覺這個人不合羣,既然不合羣,那你就回去吧,於是下令讓徐綰帶領軍兵先回杭州。
徐綰剛到杭州,軍隊譁變,開始在杭州周圍燒殺搶掠,徐綰視而不見,並不制止。
這已形同造反!
既然武勇都右軍反了,左軍也不會閒着,武勇都左都指揮使許再思帶領麾下兵馬前來匯合,雙方合兵一處,開始攻打杭州。
杭州城內是錢鏐的兒子錢傳瑛駐守,他帶領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人展開防守。
杭州城裡也有能打的人,牙將潘長帶領兵馬出城主動攻擊,打了徐綰一個措手不及,迫使對方撤退到龍興寺駐紮。
不得不說徐綰和許再思這兩個人有點迷糊,正所謂擒賊先擒王,他們放着身在衣錦軍的錢鏐不去抓,反而帶兵攻打城高池深的杭州城,真不知道這哥倆兒當時是怎麼想的。
既然你們不去抓錢鏐,人家就會過來抓你們。
杭州城被圍攻,錢鏐很快接到了消息,火速趕回,命令節度副使成及豎起自己的旗鼓與徐綰作戰,自己則微服出行,在深夜裡乘坐小舟翻越城牆進入城內,玩了一把偷樑換柱的手段。
錢鏐登上城牆,發現打更的小兵正在倚着更鼓睡覺,大怒,心想怪不得我能這麼容易翻進城來呢,原來是因爲你這個值班的人在睡大覺,要你何用!當即親自動手,斬殺了這名小兵。
小兵睡夢中魂赴黃泉的同時,衆人終於發現錢鏐進城了,錢傳瑛、馬綽等人都來迎接。
錢鏐開始指揮守城事宜,並傳檄四方,命令轄區各州派兵平亂。
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帶兵從新城趕來救援,正巧看到徐綰正在堆積木柴燒杭州城的北門。
杜建徽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精神,提前幫對方放了一把火,在柴禾被運到北門之前就給燒光了。
雖然放了把火,但是也沒怎麼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作用發揮得不明顯。
然而和杜建徽相比,另一路援軍就有點悲催了。
湖州刺史高彥派遣兒子高渭帶兵馳援杭州,剛走到靈隱山,被徐綰事先埋伏好的軍兵殺了個措手不及,全軍覆沒。
武勇都作爲兩浙最高戰力的優勢體現出來了,這路兵馬一旦叛變,基本上無人能制。
徐綰、許再思二人攻城甚急。
若是以前的杭州城,早就被叛軍攻破了。
這時候的錢鏐應該慶幸自己之前把杭州城大修了一遍,當時錢鏐在杭州城牆的基礎上修建羅城(突出在城牆外的高樓,用於加固城牆,並增加打擊角度和攻擊面)。
這些羅城修得有點多,多到什麼程度呢,用錢鏐的話說就是:“十步一樓,可以爲固矣。”
意思是說我每隔十步修一座高樓,這樣總算是堅固了吧。
這時候錢鏐手下的掌書記羅隱出來說話了,他說:“依我看,樓向城內的方向修建更堅固。”
意思是說羅城不向外凸出,而是凸出到城內來,這樣做有個好處:羅城上的人可以打敵軍,敵軍卻打不到他們。
錢鏐一聽,感覺很有道理,於是就按照羅隱的建議來修建。
當時錢鏐翻修杭州城主要是防着楊行密的,未曾想先給叛軍用上了。
事實證明杭州城翻修的很成功,羅隱的建議也很正確,徐綰、許再思兩個人帶着武勇都的兵馬在城外折騰了半天,硬是沒有打進來。
但是老被人圍着打也挺憋屈的,所以時間一久,有人勸說錢鏐放棄杭州,退保越州。
這是一個餿主意,因爲這樣一來,兩浙的地方就不再屬於錢鏐了。
杜建徽聽完這個建議後握劍而起,大聲呵斥道:“杭州如果守不住,大家與城同殉而已,怎麼能夠逃跑呢!”
既然不逃跑,那就要拿出退敵的對策。
這時候錢鏐手下的第一大將顧全武已經被楊行密放回來了,錢鏐害怕徐綰等人攻打越州,於是派遣顧全武去退敵。
顧全武說:“越州不值得我去,要去我就去揚州。”
錢鏐問爲什麼。
顧全武說:“徐綰等人成不了氣候,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們向宣州的田頵求助,如果雙方聯手,我們就危險了。”
旁邊的杜建徽聽明白了顧全武的意思,對錢鏐說道:
“我贊成顧全武的意見,要想避免徐綰與田頵聯手,就只能去求救於楊行密。”
這裡面的意思有點繞,我們來掰扯掰扯。
武勇都在打杭州,但憑藉他們那點兒本事根本打不進來;
打不進來他們就要找幫手,現成的幫手就是田頵;
爲了不讓田頵來幫忙,錢鏐就要想辦法,想到的辦法就是去找楊行密;
楊行密是田頵的老大,又是錢鏐的死對頭,找他能起作用嗎?
答案是:能!
因爲有一句話說得好:世間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錢鏐和楊行密是死敵,但是在特殊情況下敵人之間也可以合作——當他們面對共同敵人的時候。
這個共同的敵人就是不安分的手下們。
武勇都在造錢鏐的反,讓他頭疼不已。
楊行密也很頭疼,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手下田頵也要造反。
如果田頵在造反之前又把錢鏐給吃掉了,楊行密最後還能壓得住對方嗎?
最優的選擇就是保住錢鏐,防止田頵勢力坐大。
於是乎,共同的敵人(田頵)出現了,合作的前提也就有了。
錢鏐和他那幫子手下人就是因爲看清了這一點,纔想要去找楊行密。
錢鏐說既然你們的意見都統一了,我也沒啥意見,那就辛苦全武同志去一趟揚州吧。
顧全武說我一個人去沒啥意思,還要帶一個人去。
錢鏐問他想帶誰。
顧全武說把你的兒子借我一個用用,留在楊行密那裡當人質,這樣成功的機率大一些。
錢鏐一聽,心裡不是滋味,心想我已經混到這步田地了嗎,竟然需要拿兒子去換自己的江山。
但不是滋味歸不是滋味,形勢緊急,這是唯一能夠採取的方案。
索性錢鏐的兒子比較多,有三十五個(有的說是三十八個),放一個出去也不至於太心疼。
錢鏐挑了一個兒子錢傳璙扮作顧全武的僕人,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