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倫是朱溫的侄兒,當初留在昭宗皇帝身邊做護駕指揮使,同時還領着寧遠軍節度使的銜,說白了就是監視皇帝的。
這個人是怎麼死的呢,打馬球摔死的。
朱溫對這個死因報以十萬分的懷疑,他認爲侄子絕對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有人謀殺!
殺人犯是誰呢,肯定是昭宗皇帝啊!
朱溫認爲自己的猜測全對,所以事情的真相就不那麼重要了。
老朱家的優秀子孫們這幾年死得有點厲害,先是朱溫的親子朱友裕,隨後是朱友寧,現在竟然連朱友倫也掛掉了,朱溫表示很痛心。
朱家出人才,但這三個後輩過世之後,老朱家的人才開始斷層了。
朱溫要報仇,但報仇不能衝着皇帝本人去,因爲現在的天下還是大唐的天下,你打皇帝不就是要造反嗎。
那就一步步地來,朱溫先把和朱友倫一起打球的人全抓起來給殺光了。(打球選隊友要謹慎了)
殺光這些人還不解氣,朱溫親提七萬大軍,氣勢洶洶來到河中,威逼長安。
這對昭宗皇帝李曄來說無異於飛來橫禍。
李曄就想啊,我真沒殺朱友倫,就算要殺我也是殺你朱溫啊,朱友倫的死對朕來說百害無一利啊!
但朱溫不聽解釋,他就把兵屯紮在長安附近,也不說話,也沒有進一步行動,只是虎視眈眈地盯着長安城,就問你怕不怕。
昭宗皇帝表示很害怕,關鍵時候他又想到了忠臣李克用,想要移駕晉陽,去尋求庇護。
這一想法沒啥毛病,只要李曄肯去,李克用肯定敢接。但中間有個問題:路被朱溫給堵住了,去不了。
這時候宰相崔胤出來說話了。
這位崔宰相雖然之前和朱溫兩個勾勾搭搭的,但他這樣做也是爲了與太監集團作鬥爭,此人對大唐還是很忠心的。
昭宗皇帝從鳳翔返回長安後,一直努力在編練禁軍,以求自保,而主持整治禁軍工作的人就是崔胤。
這時候昭宗皇帝被朱潑三給訛上了,作爲宰相的崔胤表示要出來說幾句話,他對朱溫說:
“朱友倫真真切切是自己摔死的,跟皇帝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這起兵報仇根本就沒有道理嘛,趕快回去吧!”
朱溫一方面痛失侄兒,根本不聽人勸;另一方面也想借題發揮,順勢把昭宗皇帝給擄走控制起來,爲下一步篡位做鋪墊。
因此這時候事實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朱溫也不可能聽從崔胤的話而乖乖回去。
非但不聽話,反而要把崔胤給搞掉。朱溫衝李曄咆哮道:“我侄兒友倫肯定是崔胤這殺才給害死的,我要讓他償命,陛下你看着辦吧!”
崔胤鼻子都氣歪了,朱溫你是屬瘋狗的嗎,怎麼逮誰咬誰啊,我好心來勸架難道還勸出不是來了?
李曄肯定也不能爲了朱溫的一句話而殺掉宰相,雖然類似的事情他以前也做過,但現在不是還沒到那份兒上嗎對不對。
朱溫不是有耐心的人,他奉行自力更生、萬事不求人的原則,開始自己動手。
他命令侄兒朱友諒帶兵入京,兵圍開化坊,把一大批當朝高官都抓了出來,就地斬首。
被殺的人裡面有宰相崔胤、前宰相張浚、京兆尹鄭元規、皇城使王建勳、飛龍使陳班、閣門使王建襲、客省使王建乂等。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終於朝廷,志在恢復大唐社稷,是李曄手下的得力幹才。
這些人一死,李曄的力量又進一步被削弱了。
然而殺掉這些人只是朱溫計劃的第一步。
朱溫的最終目標是迫使昭宗皇帝遷都。遷到哪裡去呢,洛陽。
爲什麼是洛陽呢,因爲洛陽是大唐的東都,把皇帝遷到這裡來也說得過去。更重要的是洛陽離汴州比較近,便於朱溫玩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
洛陽一直是張全義在苦心經營,這位仁兄自從當年投靠了朱溫之後,一直忠心不二,只顧着埋頭搞發展,把洛陽建設的很不錯。
當年韓建把昭宗皇帝挾持到華州的時候,張全義就收到了朱溫的命令,讓他修繕洛陽的宮殿,準備把天子迎接到洛陽去。
現在洛陽的宮殿也修建的差不多了,朱溫感到時機已經成熟,向李曄上表,請求遷都。
李曄不是傻子,瞬間明白了朱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對朱溫說:“朕在長安呆習慣了,感覺挺好的,遷都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
朱溫不樂意了,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問你一聲只是走個形式而已,你還真敢發表意見吶,美得你!遷都,立刻遷都!
朱溫讓朱友諒率兵把城內的百姓往洛陽趕,百姓不走,軍隊便拆了民屋,把得到的木料集中起來,順着渭水漂流而下,運送到洛陽用來修建宮殿。
長安百姓遭遇有史以來的最大的一次強拆,沒地方住了,不走也不行了,這才紛紛遷往洛陽。
百姓一走,長安城就空了,李曄一看,沒轍了,那就從了朱溫吧,帶着何皇后及皇族、百官出城,向洛陽進發。
走到陝州的時候,朱溫從河中趕過來迎駕。
李曄正在氣頭上呢,心想朱潑三你還敢來,來了我就不讓你回去了,提前在行宮埋伏下甲兵,要殺朱溫。
朱溫帶着敬翔來覲見,李曄見到朱溫,忍着一肚子火氣,賞賜給對方酒器及衣物,並將其請入內室,置酒招待。
酒至半酣,何皇后邊泣邊對朱溫說道:“從今以後,大家(指皇帝)夫婦,全仰仗全忠(朱溫)扶持了。”
朱溫剛要答話,敬翔悄悄用腳碰了一下他的腳跟。
朱溫會意,向昭宗皇帝說:“微臣不勝酒力,改日再來覲見聖上。”匆匆告辭。
出了行宮,朱溫問敬翔何故。
敬翔道:“方纔聖上將有所爲,幕後隱隱聽到兵戈之聲,恐怕要對主公不利,還是早點出來的好。”
朱溫以手加額:“今日幸賴有先生在,不然吾命危矣!”
眼見煮熟的鴨子飛走了,李曄也沒有辦法,誰讓朱溫手下人才多呢。爲了安撫對方,李曄任命朱溫管帶左右神策軍及六軍諸衛,以示恩寵。
朱溫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既然感受到了從李曄那裡傳過來的威脅,就要把威脅消滅在萌芽狀態。
朱溫的做法很直接,他不僅收編了天子禁軍,還在李曄身邊安插奸細。
當時李曄身邊還有小黃門(小太監)十餘人,以及供奉在身邊打掃起居、侍奉打球的小兒二百多人。
朱溫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些人召集在一起砍了腦袋,另選了二百多年齡差不多的人充實在皇帝身邊。
李曄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待到後來漸漸明白了朱溫的手段,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如此一來,昭宗皇帝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
昭宗到了洛陽,遷都順利完成。
遷都是一件大事,爲了表示鄭重,朝廷開始改元。這次改變的年號也挺有深意的,名曰“天佑”。
估計李曄和文武百官都認清了朱溫本來面目,感覺到大唐天下朝不保夕,希望老天保佑自己的國祚能夠延續下去。
然而大勢已成,不是改個年號就能解決問題的,大唐的氣運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也就是在天佑元年,朱溫失去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這個人是張惠,朱溫的妻子。
張惠早幾年就病倒了,朱溫當時在打仗,聽說消息後火速趕回汴州看望。
張惠纏綿病榻三四年,在唐昭宗改元的這一年撒手人寰。
這不得不說是對朱溫的一個諷刺。
張惠對朱溫的重要性我們之前也提到過,他是朱溫成就霸業的幕後英雄。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巾幗奇才,在朱溫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撒手人寰。
去世之前這位妻子還在爲朱溫謀劃,她對朱溫提出了兩點要求。
這兩點要求意味深長。
第一點,她要求朱溫戒殺。
朱溫生性殘暴,殺人無數,戾氣很重,這對他的事業來說是很大的隱患。張惠在世的時候阻止了很多殺孽,她怕自己離開之後朱溫無人能管,所以纔有這一要求。
第二點,她要求朱溫戒淫。
朱溫的花心是人盡皆知的,行軍打仗無女不歡,曾經就在軍中把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因爲畏懼張惠,不敢把人帶回汴州。
張惠的眼光很毒,對丈夫的致命弱點看得很透,她怕自己的丈夫因此遭遇不測,叮囑他今後要剋制自己的淫慾。
張惠看得很準,因爲朱溫最後就是死在嗜殺、淫亂這兩點上。
朱溫誰的話也不聽,唯獨聽張惠的,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聽。
非但沒有聽,反而在今後的日子裡變本加厲。因爲張惠一死,他再也不用敬畏任何人了。
朱溫開始放飛自我,我行我素,在殺戮和淫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下面我們言歸正傳,接着從改元這件事往下說。
朱溫這裡一改元,李克用第一個坐不住了,他認爲天佑的年號是皇帝受到朱溫的挾持而改的,做不得數,不予認可,仍然使用之前天覆的年號,並號召天下諸侯起兵勤王。
李克用的號召力還是不錯的,弘農王楊行密、岐王李茂貞、蜀王王建、楚王趙匡凝羣起響應,都表示要聯合起來揍朱溫。
朱溫聽說後表示壓力很大,十分恐懼(王大懼)。
朱溫一恐懼就要殺人,他認爲天下衆多藩鎮之所以敢聲討自己,有三方面原因。
第一,昭宗皇帝威信太高了,這位主子很不安分,老想着恢復李唐基業,是個不安分的因素,最好能夠換一個庸才來做皇帝,這樣好控制一些。
第二,各路諸侯還是很不服帖啊,看來平常裡還是打得少了,以後要多把這些人拎出來敲打敲打,能打死最好,打不死也要讓這些人記住疼!
第三,朝廷中還有很多忠於李唐的勢力,這些人以公卿士大夫爲主,雖然無兵無權,但掌握着輿論制高點,話說脣槍舌劍也是殺人利器啊,自己如果想要有所作爲,一定要把這些人解決掉。
不得不說朱溫的總結問題能力還是很強的,這三個問題都在點子上。既然問題找出來了,那下一步就是解決問題,而問題要一個一個的來解決。
第一個問題很好解決,不就是換個皇帝嗎,把舊的殺掉,新的換上不就行了。
朱溫決定要廢舊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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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要殺李曄還有其他的一些理由。
當初宦官劉季述主導過一場廢舊立新的鬧劇,他把李曄關了起來,改立李曄的兒子李裕爲皇帝。後來昭宗反正,有人勸說他把李裕給殺掉。
李曄可一點也不糊塗,他說:“篡位之事是劉季述所爲,吾兒李裕還是個孩子,關他什麼事呢?”
因此重新冊封李裕爲德王。
後來朱溫把昭宗皇帝從鳳翔迎了回來,看到李裕眉清目秀,丰神俊朗,很是不凡,十分厭惡。爲什麼厭惡呢,在朱溫看來皇室裡不能出人才,一旦出了人才就會擠壓亂臣賊子們的發展空間,自己作爲亂臣賊子第一人,怎麼能夠坐視這樣的人才長大呢,所以要除掉對方。
朱溫對當時的宰相崔胤說:“德王李裕被劉季述擁立過,怎麼現在還活着呢?你跟天子彙報一下,把他殺掉吧。”
崔胤很聽話,立刻向李曄上奏,建議殺掉李裕。
李曄不聽,反問崔胤是誰指使的。
崔胤很實在,說是朱溫讓我這麼做的。
李曄大怒,找來朱溫責問。
朱溫一看被揭穿了,打死也不承認,反而倒打一耙,說皇家的事情我怎麼敢多嘴呢,這是崔胤老匹夫在誣陷我呢!
朱潑三犯起混來無人能制,這件事到這裡也就應該不了了之了。
但是壞就壞在皇帝李曄很記仇,這次被朱溫脅迫遷都,他又把這件往事翻了出來,向身邊的人唸叨。
而這個身邊的人叫做蔣玄暉,蔣玄暉還有一個身份,他是朱溫的死黨。
李曄對蔣玄暉說:“德王李裕是朕的愛子,朱溫爲什麼想要殺他呢。”
蔣玄暉立馬想朱溫告密,說:“皇帝現在還在爲以前的事情記恨着大王呢,大王可要小心了!”
朱溫一聽,拍案大怒,心想我早就想着換個皇帝玩玩了,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你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皇帝要換,立刻換,馬上換!
換皇帝是一件大事,一要避嫌,二要找對人。
爲了避嫌,朱溫以攻打李克用爲藉口,帶兵離開了洛陽。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我都不在洛陽(作案現場),皇帝死了總不會算到我頭上了吧。
下一步就是要找人來完成這項工作了。
弒君這件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首先做這件事的人不能是正人君子,最好是心狠手黑的陰謀家;
其次必須是朱溫的嫡系,因爲這種事只有交給自己人來做才放心,否則容易出大亂子;
最後做這件事的人必須有能力,能夠擔當大任,否則偷雞不成蝕把米,以後朱溫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朱溫手下的人才很多,他很快找到了符合以上三個條件的人選,而且一次性找出了三個。
這三個人都大有來頭,一個是軍界大佬氏叔琮,一個是能文能武的朱友恭(朱溫養子,原名李彥威),第三個是陰謀專家蔣玄暉。
這三個人的搭配很有學問,氏叔琮的作用是爲弒君活動提供絕對的武力支持,朱友恭是朱溫加在軍方的一道保險,同時也是應對突發情況的機動力量,而蔣玄暉則是這一行動的幕後策劃者,統籌各方行動的大腦。
這是一個黃金組合,也是萬無一失的組合。
組合完畢,那就開始弒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