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酒之會的主角是蕭敵魯和劉仁恭、劉守光父子。
劉仁恭、劉守光父子唯一可以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對契丹的防禦。
他這個防禦還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防禦,說直白一點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主動進攻。
進攻又不是大舉正面進兵,畢竟劉氏-父子還要留出主要精力來逐鹿中原,分配在北方契丹身上的心思就少了。
心思少了,奸(妙)計卻一點都不少,劉仁恭當政時期專門派人給契丹搗亂。怎麼搗亂呢?
首先,每年秋天派出小股騎兵深入契丹腹地去殺人放火,能佔便宜就佔,佔不到便宜就大肆破壞,讓對方不得安寧。
爲什麼是秋天呢,因爲燕國秋收剛過,糧食充足,吃飽了沒事幹可不就要到北面大草原上去撒歡嘛。
其次,暮秋時節,派人到草原去放火,這個火還不是放一把就完事兒,而是不停地放,把草都燒光。
草沒了,馬啦、羊啦就都沒吃的了,本來草原遊牧民族冬天就難熬,你這缺德冒煙兒的還給人家雪上加霜,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沒錯,就是把你往死裡逼,你還別不樂意,把我惹毛了繼續放火,不光放火,我還抄傢伙殺你老家去。
契丹想進攻報復?不好意思,我劉仁恭在幽州北邊設置了山後八軍,你想突破這道防線,嘿嘿,沒門兒!
爲什麼沒門兒呢,這就要看看山後八軍的原理。
當時在幽州以北七百里的地方有一個渝關,關下有一條渝水連通大海。從榆關的東北順着海岸線有一條路,這條路的狹窄之處只有幾尺寬,旁邊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峰,高不可攀。
劉仁恭就在榆關到進牛口的這條險峻的道路上設置了山後八軍。
這八軍就是八個軍事據點,這八個據點就如同一條鎖鏈,鎖住了契丹南下幽州的道路。
你想突破它,不好意思,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懂不懂?你能爬到據點邊上都要脫層皮,更別提打仗了。
敵人打到山後八軍來很難,幽州往這些地方去也不容易。爲了減少消耗,劉仁恭下令這塊兒地方收上來的租賦也不用往南運,直接供給給山後八軍,這還不算,幽州每年還要運送布匹、棉絮、衣物等物資過來供給這八個據點的軍兵,這些軍兵閒來無事也自己種糧食,打仗立了功還可以升官發財,所以說積極性很高。
有了積極性,就不怕他們不用心打仗。
這些人也真給力,一旦碰上契丹兵入侵,他們就堅壁清野,跟對方死耗,把對方耗得差不多了,契丹兵就開始撤退。
但你來的時候容易,撤回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山後八軍的士兵早在險要的隘口上面等着了,佔據地利圍追堵截,或多或少都要讓對方掛點彩回去,讓他們知道疼。
這樣一來契丹摸準了情況,也就不敢來進攻了。
既然人家能打你,你卻打不着人家,這就很不對等了。不對等你還沒辦法,誰讓你技不如人呢?
技不如人的契丹只能談判,他們主動帶着良馬牛羊來行賄,請求劉仁恭先生高擡貴手,有事兒沒事兒別老往草原上去串門,以此來換取草場的安全。
但是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不是契丹人的風格,他們總要找個機會把場子找回來。
機會很快就來了,劉仁恭上了年紀後不思進取,躲在大安山裡面享清福,幽州的一切事宜全都不管不顧,大有醉生夢死的勢頭兒。
估計這老爺子也沒心思派人到草原上去放火了,所以耶律阿保機就派人打過來了。
當然,幽州有山後八軍護着,打不着,他們只能打平州。
而在平州,他們遇到了劉仁恭的兒子劉守光。
這次和劉守光搭戲的契丹貴族蕭敵魯。
我們知道由契丹建立的大遼王朝有兩個姓氏最爲尊貴,一個就是皇族耶律姓,另一個就是後族蕭姓,而蕭姓屬於述律氏族。
這個蕭敵魯不但是耶律阿保機的頭號支持者,同時也是上文所說的述律後的兄長,阿保機還是他的妹夫,你說牛不牛。
就是這麼一個牛人,被耶律阿保機委以重任,帶兵來打燕國的平州。
守平州的劉守光當時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幹勁兒也很足。他一看契丹大部隊打過來了,很是生猛,打不過啊,打不過那就投降了吧,然後就真的派人去請求投降。
當然,這是詐降。
蕭敵魯沒想那麼多,他認爲小小平州根本撐不住大軍的一次衝鋒,所以對方投降是正常現象,不投降就是傻子,於是就批准了投降事宜。
既然要投降,接下來就是納降。劉守光在平州城外架起帳篷,張羅了牛酒來招待對方。
這是一個鴻門宴,蕭敵魯也不知道啥鴻門不鴻門的,欣然赴宴,然後就被刀斧手給拿下了。
拿下來以後產生了兩個後果。
第一,仗是不能再打了,再打蕭敵魯先生就要玩兒完。
第二,既然不能打,那就談唄。而在談判方面契丹肯定不是劉守光的對手。
攻城的契丹部隊首先決定用五千匹良馬來贖回主帥。
劉守光就兩個字:不行!
開玩笑,這麼一個大頭,甚至是巨頭,難道才賣這個價?太低了,這麼好的敲竹槓機會肯定要好好利用,正所謂不用白不用,用了不白用,好不容易做回強盜,肯定要有強盜的樣子才行。
攻城部隊沒辦法了,回頭向契丹之主耶律阿保機彙報。
阿保機大驚,蕭敵魯可不是一個人,這個人身後是一個大型部落,而這個部落是耶律阿保機的鐵桿支持者。
可以這麼說,沒有蕭敵魯,阿保機先生的位子就不穩。
蕭敵魯,這是耶律阿保機的政治根基。
爲了保根基,什麼條件都可以談,多大退步都可以讓。
讓來讓去就成了這麼一個樣子:結盟,永不犯邊,每年固定時間到燕國來送禮。
喪權辱國啊喪權辱國,契丹這次虧大發了。
當然,盟約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不成?送禮、結盟都沒問題,永不犯邊怎麼可能呢,人家契丹就是靠搶劫發家的,你不讓他搶,那不就違犯人家天性了嗎。
所以呢,這個邊還是要犯的,只是頻率和規模沒那麼大,畢竟這一次契丹被劉仁恭父子給收拾怕了,有了心理陰影。
看到沒,對付狼的最好辦法就是打服它,花錢買平安是買不到的。
當然,契丹多年不犯邊還有其他原因。他不僅沒怎麼犯劉仁恭,也沒怎麼犯李克用,因爲這一階段契丹的軍事重心在自己的大後方,也就是北、東、西這幾個方向。
這幾個方向有誰呢?突厥、渤海國、党項、奚、女真等少數民族,耶律阿保機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收服、打壓這些地方勢力上,自然沒有多餘精力來南下犯邊。
總體來說,這時候的契丹還是比較弱小的,他還沒有染指中原的野心和實力,充其量只是在北邊從事搶劫事業的有組織的犯罪團伙而已。
這個團伙打燕國不成,開始打河東李克用的主意。
劉仁恭父子都打不過,還想打李鴉兒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朱溫篡唐前夕,耶律阿保機率軍三十萬(虛數)進犯河東,兵臨雲州。
李克用當仁不讓,親自到雲州坐鎮,一番又拉又打又忽悠下來,兩人非但沒打起來,反而拜把子成了兄弟。
歃血爲盟之後李克用安心了,專心對付南邊的朱溫。沒想到耶律阿保機絲毫沒有做兄弟的覺悟,在李克用專心南下的時候在背後猛捅對方刀子。
這樣一來可把李克用惹毛了,臨終的時候給了兒子李存勖三支箭,其中一支就是讓李存勖去教訓契丹。
正所謂老子命短收拾不了你,兒子照樣能滅你!
李克用不喜歡說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之類的話,沒意思,人家從來沒有來世報仇的習慣,向來是今世仇今世報,不帶過夜的。
李存勖做了晉王之後也沒直接找耶律阿保機麻煩,因爲需要算賬的人比較多,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燕國劉仁恭父子和大梁的朱溫身上了。
既然要先找這兩家算賬,那就要把北邊的契丹給哄住,所以李存勖小朋友扮豬吃老虎,稱呼耶律阿保機爲叔父。意思是說您和我爹拜把子的事兒我還認,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應該和睦相處。
這一招也起了作用,在李存勖滅燕、伐樑的時候耶律阿保機確實也沒怎麼在後面搗亂。
你若因此認爲他是個乖寶寶那就錯了,一方面他是在別的地方擴充地盤,解決後方問題;另一方面是在整章建制,理順內部的統治秩序。
正所謂管理體制、文化認同是一個政權能夠長久發展的根本,馬背上可以打天下,治天下卻必須依靠人才。
人才從哪裡來呢,進口而來,出口人才的國家就是桀燕。
人才的代表人物是韓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