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神父遭到綁架的消息最先在北戴河一帶傳開,隨後又迅雷不及掩耳的傳遍整個臨榆縣。一個爲了賑濟難民的神父遭到歹徒綁架,這對許多自詡上流社會的士紳名流們來說,是非常惡劣且不齒的一樁案子。許多有身份有名聲的中國人,甚至表現的比洋人還要激動。
吳承祿是聽吳立可彙報了這件事,他同樣也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雖然洋人是找到袁肅來負責這個案子,可袁肅畢竟不是本地人,其處理不好這個案子尚且有理可說,但最終的罪責肯定還是會落到自己的肩頭上。
再加上吳立可在一旁哎聲嘆息的添油加醋,甚至還扯到幾十年前發生的幾起洋教案,以至於吳承祿心神頗有不寧。
當天晚上,吳承祿便找來麾下的幾名心腹部將,交代他們趕緊去打聽消息,看看究竟是哪一夥人幹出這樣既傷天害理又不合時宜的勾當。若是與他熟絡的人所爲,讓這些人趕緊放人,這件事也就這麼了結罷,就怕不是跟自己熟絡的人所爲,那追查下來肯定要下費苦力。
但不管怎麼說,事到如今即便再勞神費力也要儘快處理好這件案子。
正是因爲有了吳承祿不遺餘力的幫助,吳立可很快託人聯絡上之前來往最爲密切的一路人馬,對方在獲悉情況之後,就在次日下午便派人進城與吳立可和巡防營的將官們見了面。
吳立可等人與城外派來的這人先單獨碰了面,打聽了一下消息,等巡防營的將官離去之後,他才又帶着此人前往賑災總司令行營去見袁肅。
一番通報之後,袁肅、陳文年和剛剛從城關調回來的趙山河在會客廳接見了吳立可一行人。吳立可帶來的馬賊聯絡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穿着典型的關東大馬褂,幾乎不用介紹也能一眼察覺到身上那骨子匪氣。
吳立可介紹此人姓陳,外號“環刀子”,以前是專門幫當家人執行家法,是當家人第一號親信。此次派遣“陳環刀”前來,足以彰顯當家人的重視。
見到袁肅等人,陳環刀像模像樣的拱手行禮,大着嗓門說道:“見過袁爺、陳爺、趙爺。”
袁肅微微頷首回禮,說道:“先坐吧,有勞你這麼快就能趕進城來。”
陳環刀也不客氣,大大咧咧的就在對面坐了下來。
吳立可先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提到這是因爲吳鎮守的出面才能這麼快聯絡上馬賊。並且這些馬賊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他們早在七、八天前就聽所有人要綁架洋人,但是這檔子事絕不是盤踞在山海關附近的幾路人所爲。
“七八天之前就聽說了?這怎麼可能?”陳文年擰着眉頭驚詫的說道。
“此事千真萬確,俺們也是聽附近那些難民說的,這是大買賣,俺們這幾路人都是知道規矩的,洋人碰不得。再說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俺們沒敢急着來通知兩位吳大人。”陳環刀說話底氣十足,看不出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這案子一定另有隱情。”陳文年斬金截鐵的說道。
“那你們可知道究竟是什麼人所爲?據說這些人都是有槍、有馬的,顯然不是一般人。此事現在鬧沸沸揚揚,如果出了任何閃失,只怕終歸是要找一批人來背這個黑鍋。”袁肅面無表情的說道,言語之中帶着很明顯的暗示。
“俺們大當家的就是怕這件事鬧出誤會,所以立刻派小的進城來見幾位大人。實不相瞞,消息是有的,但俺們是不敢碰這一塊兒,所以沒有太仔細的打探。”陳環刀似乎早就料到袁肅會這麼說,他不慌不忙的補充說道。
“先說來聽聽。”袁肅說道。
“這次關外發生災情的地方多是奉省和熱河省交界之處,那個地方早年就活躍着很多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聽說以前這些人乾的都是打家劫舍、攔路搶x劫的活計,不過後來發達了,不少人也就漸漸轉行從良,有的買地買宅,有的往來x經商。然而就是這次鬧災荒,迫於無奈,之前那些從良的行家們又重操舊業了。”陳環刀煞有其事的說道。
這些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理解,兩省交界的地方往往是兩省都懶得管,但凡發生什麼重大問題必然是相互推卸責任。只怕這次鬧災荒的情況,之前也是因爲兩省互不理會,以至於才釀成今時今日的禍患。
“聽你這麼說,這次綁架案應該是那些人所爲了?”陳文年頗有懷疑的問道。
“陳爺,適才俺已經說了,這些都只是道聽途說的消息,可靠不可靠俺們沒辦法打包票。不過,俺們當家的說這件事未必是空穴來風,因爲就在前陣子,俺們有幾個兄弟還曾經在鎮子上見過一些以前走江湖的老熟人。”陳環刀不亢不卑的說道。
“你們認識?就是你們所說的那些已經退隱江湖的人嗎?”吳立可連忙說道。
“是的,不過並沒有見到本人,而是他的一些手下,這些人俺們也是認識的,早些年俺們大當家與他們還有過交情,這兩年也有買賣上的往來。”陳環刀點着頭說道。
“此人是何人?”袁肅冷聲的問道。
“真名俺們不清楚,但江湖上都稱其爲餘三爺,這幾年做的是各式各樣倒賣的買賣。這位餘三爺手下有一批槍客,用的都是好槍,前幾天在鎮子上遇到的就是餘三爺手下帶頭的幾個槍客。不過畢竟許久沒有交際,所以俺們這邊的人沒跟他們打招呼。”陳環刀說道。
“餘三爺!吳大人,你可識得此人?”袁肅向吳立可問道。
吳立可凝神仔細尋思了一陣,隨後緩緩的搖了搖頭。
“袁大人,余姓可不是關外的大姓,下官着實是不認識此號人。”
袁肅沒有多想什麼,畢竟一路人有一路人的圈子,江湖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這方面的事情可不是什麼情況都能摸個透。從陳環刀的這番話來判斷,很顯然眼下這個“餘三爺”是很值得懷疑的,災情發生在餘三爺的老家,這麼巧又在前幾天遇到了餘三爺手下的槍客,而且綁匪能跟難民這麼快打成一片,顯然是有鄉里鄉親的關係。這些種種都能說明問題。
但話又說回來,這一切都只是陳環刀的片面之詞,有可能綁匪就是陳環刀的這路人,爲了混淆視聽才編出這一堆謊話。再者既然鬧災荒的地區不止餘三爺一個人物,說不定在鎮子上碰到的那幾個槍客只是巧合,幹這個勾當的另有人在。
總而言之,陳環刀的話現在僅僅是給了一個模糊的方向。
一陣尋思之後,袁肅再次開口問道:“照你們這麼說,你們也應該並不知道這些人藏身在哪裡了,是嗎?”
陳環刀乾淨利落的搖着頭說道:“確實不知道。不過,若袁爺有需要,俺們倒是可以幫袁爺代爲打聽,畢竟這裡是俺們的地盤,還是有幾分耳目的。”
聽到這裡,吳立可近乎迫不及待的說道:“你們當真可以打聽的到?”
陳環刀坐直身子,有板有眼的說道:“這次外來的人綁了洋人,這可是壞規矩的大事,俺們當家的,還有‘西祥子’、‘一點白’那兩幫的人都覺得,要是這件事鬧大了,俺們三路人只怕也會吃不了兜着走。更何況,眼下兄弟們混這口飯原本就沒往年子那麼容易,自然要跟城裡的老爺們打好關係。”
吳立可陰了兩天的臉色總算露出幾分喜氣,連忙頷首的應道:“所言極是,所言極是,你回去之後大可告訴你們當家的,只要能幫我們辦好這件事,這份人情咱們就算是認了,今後不管有什麼事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