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暫定爲下午與袁世凱的見面,因爲一些突發的國務而被迫拖延到晚上。
袁肅在懷仁堂吃過晚飯之後,才被侍從帶到後院二樓袁世凱的私人書房。剛剛來到樓梯口時,就看見外交部部長陸徵祥和總統府外事顧問顧建章、外事幕僚顧秉鈞三人正沿着樓梯走下來。三人見到袁肅,都微微頷首示意,袁肅也很客氣還了禮。
陸徵祥、顧建章二人先行離去,倒是顧秉鈞在後面故意慢走了一步。等到袁肅準備上樓的時候,顧秉鈞忽然回過身來,向袁肅喊道:“小袁公子。”
袁肅停下腳步,轉而看向顧秉鈞,身爲總統府的外事幕僚,自然會經常出入懷仁堂這邊。袁肅每次來到北京都會到總統府,與顧秉鈞雖然沒有很深的交情,但偶爾也能在一起場合喝一杯酒、閒聊兩句話,所以並不算是生分。
“顧兄,有事嗎?”
“稍微耽誤一下小袁公子一些時間,借一步說話。”顧秉鈞臉色有幾分沉重,語氣也透露出幾分焦慮。他說完這番話之後,閃身來到一旁門廊後面的地方。
袁肅讓帶路的一名侍從官先等候一下,他自己邁步走到門廊這邊。
“顧兄,是不是剛纔與我叔父見面,發生了什麼事?”他推測的向顧秉鈞問道。
“也不知道怎麼的,大總統似乎有一些心結無從放下,唉,實在是叫人爲難。小袁公子最近幾天應該聽說過中日正在秘密談判的消息,對吧?是關於青島這方面的問題。”顧秉鈞先嘆了一口氣,繼而壓低聲音說道。
眼下中日密談還在慎重保密的期間,哪怕袁世凱故意泄露《二十一條》密約,那也是要過一段時間纔會逐漸傳開,所以在談到這件事上還是要小心翼翼一些。
“略有耳聞,但是卻不知詳情。”顧秉鈞之所以敢直接對袁肅說這方面的話,自然是因爲袁肅現在身份地位的不同,不僅是近畿直隸的最高軍事長官,又是中央軍的代言人,更是大總統在軍界唯一的親屬,無論如何可能是有消息來源的。
“唉,在外交上我們這些文人實在無能爲力,日本人提出了極其苛刻的條件,但是似乎是給了大總統閣下額外的好處,以至於大總統現在一直猶豫不決。其實我與陸總長已經談過,日本人的那些條件是萬萬不能接受的,以目前國內國外的形式,青島問題足以一戰。”顧秉鈞煞有其事的說道,而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雖然又壓低了一些聲音,可說話時的神態更顯出一股斬釘截鐵。
袁肅臉色立刻起了一陣變化,難以掩飾一種驚詫的情緒。
本來顧秉鈞突然來找他說悄悄話已經很奇怪了,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顧秉鈞爲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話。而剛纔對方竟然說出“青島問題足以一戰”,更是顯出了一種始料未及又石破天驚。中國自鴉片戰爭至今,接連對外戰爭的失敗,整個民族已經喪失了自信心,別說不敢再輕易對外開戰,就連在自己領土上遇到洋人都要擺出一副獻媚的樣子。
有關青島的問題,外界早已傳出了許多呼聲,熱血青年和愛國志士們自然是高呼着收回青島主權的口號,但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公然說出“不惜一戰”的言辭。因爲中國的貧弱全民皆知,別說英法美俄列強咄咄逼人,就連昔日的小日本現在也得畏懼三分。
有自知之明的民衆只會高呼“收復主權”,只有那些沒有自知之明又懷着一股子愣頭勁兒的人,纔會毫無建設性的高呼“開戰”。只知“開戰”,而不知道如何作戰,除了圖一時義氣和痛快,於國於民又有什麼樣的建設?
而此時此刻擺在眼前的情況卻大有不一樣,顧秉鈞不是一個軍人,也不是一個愣頭的熱血青年,卻是一個從事外交工作的文職人員。別說文職人員理性十足,尤其是從事外交工作更應該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樣的小心,絕不能從口中說出任何一個不切實際的字詞。
可是現在顧秉鈞都說出“足以一戰”,可見日本對於青島的威脅根本沒有外界所盛傳那麼嚴重,也根本沒有歷史上所描述的那麼艱難險阻。
“顧少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深知小袁公子是深明大義之人,如今又是大總統最信任的親從,還請小袁公子稍後面見大總統時,能說服大總統不可再有猶豫,若要一戰,需及早備戰纔是。”顧秉鈞語氣十分鄭重的說道。
“少川兄,之前你們去見我叔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袁肅表情凝重,再次詢問道。
顧秉鈞簡單說了一下剛纔的事情,外交部與外事顧問處臨時接到緊急電報,告知日本已經未經中國允許擅自從朝鮮和本土調集了兩個陸軍師團的兵力,於今日下午三點鐘許從各部駐開赴到朝鮮和旅順集合。臺灣方面也已經傳來消息,日本從臺灣徵募了一大批民夫,隨時爲進攻青島提供勞動力。
經過下午的討論,又到大總統書房這邊密會。可是大總統對陸軍部提出的派遣軍隊從德國手裡接管青島的提案置之不理,反而要求外交部立刻起草青島戰區的外交令辭。
“什麼,大總統竟然要把青島設立爲交戰中立區?這怎麼可以,昔日日俄戰爭,清廷喪權辱國劃出遼東中立戰區,已經是爲我中華民族刻下奇恥大辱的一筆,大總統今日故技重施,豈不是自陷於不義?”袁肅故作驚訝的疾呼道。
“正是如此。剛纔我等已經再三勸說,可是大總統心意已決,堅持不肯聽勸,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總之,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小袁公子了,無論如何,小袁公子稍後與大總統見面,務必要說服大總統收回成命。眼下正是日本軍事分散的大好時機,日寇根本不足爲懼,青島一戰十拿九穩。”顧秉鈞言墾意切的說道。
“少川兄,你且放心,我必以誅心之言苦勸叔父。”袁肅沒有過多的廢話,只是擲地有聲的做出了這樣的承諾,隨即邁着沉重的步子轉身走到樓梯口,頭也不會的上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