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繼而又默然的思索了一陣。他心裡是很清楚,歷史上的二次革命前前後後僅僅交戰十多天便結束,甚至在國內根本就沒有許多人認真看待過這件事。之所以能夠引起一陣所謂的轟動,一方面是國民黨人的造勢聲張,另外一方面也的的確確是一次南北政治上的大摩擦。
至於第二鎮和江防營在南京的情況,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北洋軍還是會發動總攻。
張勳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是基於對前清的愚忠,所以並不會全心思的在乎這一兩塊地盤的問題。再者,江防營在徐州經營多年,張勳的根基已經扎穩蘇北一帶,若是倉促的跟馮國璋在爭取蘇中,那顯然是不理智。
而淮安所在地並不在張勳的勢力範圍之內,同時距離南京也有相當的距離。
正是因爲有這樣的地理便利,再加上目前江蘇省內混亂的局勢,這才使得袁肅認爲有機可乘,而且還是有很大的機會。
“趙復甄是今日凌晨出發嗎?”過了一會兒之後,袁肅開口向陳文年詢問道。
“是的,一團跟第二鎮第四輜重營今晚出發。中午總鎮發來的命令是讓我們趕往沿海地區加以戒防,只派遣少量部隊負責津浦線所經過的鄉鎮一帶的護衛工作。”陳文年點了點頭,隨即又把總鎮詳細的安排做了一番介紹。
“津浦線過了山東、徐州,大部分鐵路是在安徽省內。淮北雖然沒有這條線路,不過距離最近的宿縣也僅僅不到五十里。”袁肅若有所思的說道。
“都督,馮大人的命令交代的很清楚,我部必須開赴江蘇沿海。即便能夠派遣一支部隊前去津浦線安徽段駐防,也遠遠到不了淮北那個方向。淮北距離徐州只六十多裡,這一段鐵路一直由張勳的江防營在看着,我們實在是無法尋到合適的藉口。”陳文年勸說的說道。
他自然是猜得出來袁肅心中的意思,正是巴不得要找到任何一個可用的機會去搶佔地盤。雖然有總鎮的命令負責津浦線鐵路的維穩和護衛任務,可一方面淮北不在線路之內,另外一方面淮北又是倪嗣沖胞弟倪毓棻名義上的轄區,再一方面還與徐州江防營有所瓜葛,實在是一個很複雜的地頭。
按照袁肅的邏輯來揣測,最有可能就是私自派兵進佔淮北。不得不說這是十分冒險的舉措,一旦引起了任何一方的不滿,不僅很難向上面做出交代,同時還會給總鎮、陸軍部等高層授予把柄,實在是得不償失。
最壞的結果還不是這些,而是一旦引起多方面的反對,就算袁肅是大總統侄子也難以爲繼,說不定還會因此給大總統本人添麻煩。萬一再鬧成當初在灤州那會兒的危急關頭,那可就不僅僅是“得不償失”這麼簡單了。
“事在人爲,公臺,今時非比往日。”袁肅頗有深意的說道。
“照我說,就算要關心這個問題,眼下還是先着手淮安方面。正所謂柿子撿軟的捏,總不能連淮安都沒有弄到手,就先想着怎麼去弄淮北了吧。”陳文年語重心長的說道。
“既然有總鎮的命令,淮安不算是什麼難事。現在淮安駐部是哪一支?”袁肅問道。
“王耀庭第三旅一支輜重營負責駐防淮安,另外還有山東第五鎮的一支工程隊。第三旅主力部隊昨日已經開抵鎮江了。”陳文年說道。
“讓趙復甄派一個營先到淮安,就說是臨時休整。一團再分出一部跟第二鎮輜重營南下,他本人帶領剩下的人遵照總鎮命令趕赴港城。”略作了一番思索,袁肅果決的說道。
“這樣行嗎?都督,王大人他本人可還在淮安呢。我建議不如我們晚些再行動。”陳文年略有幾分疑慮的說道。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南京那邊說打就打起來了,以第二鎮和江防營的兵力,還真是不好預料戰事會進行多長的時間。王耀庭他遲早是要去鎮江的,現在總鎮那邊的注意力都放在南京那邊,上下哪裡敢有差池。”袁肅語氣堅定不移的說道。
“將第一團一拆爲三,會不會”陳文年多一個心思的說道。
“唉,正是四分五裂,纔會省的他人懷疑我們別有用心。放心吧,等江蘇這邊平定下來之後,總鎮和江防營都忙着善後,到時候我們便能趁機合攏隊伍,上面根本無暇顧及我們這邊的。”袁肅不疾不徐的說道。
“如此,我稍後便去擬訂電文。”陳文年微微頷首應答下來。
“明日我們這邊出發,我帶領第三團前往港城和鹽城,一邊是爲了遵從總鎮的命令,一邊也可以在側翼照應一下淮安這邊。至於第二團那邊,我覺得還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照應,索性就由你跟着第二團吧。”袁肅緊接着又說道。
“都督的意思,是我帶着第二團走津浦線?”陳文年問道。
“沒錯。我知道你對取淮北有所顧慮,但是剛纔我說過,今時非比往日,你難道還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嗎?”袁肅突然改變話題,意味深遠的說道。
陳文年凝神思索了一陣,他雖然沒能全然明白袁肅的意思,但是從動身開拔之前在灤州召開的軍事會議上,再結合這段時間的耳聞目睹,多多少少還是可以猜出一些涵義。
最淺顯的道理,那就是袁肅現在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員,手下不僅有一個正規番號的混成旅,還有兩個關防團。比起那些有資歷有身份有系統的北洋老一輩的將領們來說,不僅更有實力,而且也更有底氣。
但是在他看來,單憑這一點仍然不能成爲肆意而爲的根據,畢竟人在屋檐之下,不能因爲個頭強就敢拆了屋檐。退一步說,一旦招惹了多數人的反對,這些人聯合起來對付他們的話,到頭來反而還不比這些人合起來有優勢。
不等陳文年開口說話,袁肅在略微停頓之後緊接着又說道:“公臺,之前我們是爲了拼一把,所以才做出了過火的行動,以至於惹出了很大的麻煩。然而現在不一樣,我們不僅有了自己的基礎勢力,除了資歷之外,我們與鮑霆九、王耀庭,甚至王懋宣沒什麼差別。”
陳文年原本準備說話,但聽到這裡卻又欲言又止。他在盤算着袁肅的話,自己到底該如何去理解,又該如何去回答。
當然,他身爲第一混成旅總參謀長,並不是時時刻刻要跟袁肅叫板,自己之所以叫板無非是提供另外一個方向的思路,以免讓袁肅失去更宏觀的思量。
頓了頓之後,袁肅又說道:“他們或許有一個響亮的職銜,但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實力,誰的兵多誰就有實力。王懋宣堂堂山東軍務會辦,職位僅次於山東都督,可是他手中只有一個旅的兵力,而且還不是滿員滿編。再看看現在山東的情況,儼然就是靳都督一手遮天,王懋宣根本就不是副職,簡直就是一個打手下的角色。”
陳文年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說道:“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但有時候不是什麼事都能靠兵力來解決,若當真如此,之前中央也就沒必要邀請宋先生北上了,直接發兵進攻,一鼓作氣將南方彈壓即可。”
袁肅微微的笑了笑,語氣平穩的說道:“公臺,你說的也是有道理。我所說的實力,是我們今時非比往日的其中一點,但也是最根本、最實在的一點。另外一方面我不知道公臺你有沒有考慮進行,那就是咱們北洋內部其實頗有分化。或許我從我們的角度上看不出什麼,但是仔細揣摩一下,之前國府派我南下迎接宋先生在北京轉車時,總統府派來送行的李大人,與我們的那番談話。”
陳文年轉了轉眼睛,再次點了點頭說道:“沒錯,確實如此。”
袁肅說道:“在外人來看,大總統所器重的無非是段總長和馮都督。可偏偏實際的情況卻大有出入,正是因爲之前的器重,以至於現在段、馮二人羽翼豐滿,可以挺着腰桿向大總統來叫板了。這對於大總統來說是什麼樣的意思呢?”
陳文年早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北洋內部矛盾重重,看似是中華民國最強大的政權,可五臟六腑顛倒錯綜,當真是外強中乾。”
袁肅加重語氣說道:“不僅是外強中乾,而是我的叔父在眼下這種大局勢之下,他會如何去面對。別的不說,哪怕我叔父依舊對我不是很信任,可在段、馮二人面前肯定還是需要一個外援,哪怕不是自己的親信,但只要能夠分化段、馮二人的實力,單憑這一點就足以取得我叔父的支持。”
陳文年恍然大悟,嘆聲說道:“原來如此。不管怎麼說,都督你是大總統的侄子,袁氏當中也就只有你手握軍權,大總統不扶持你還能扶持誰?”
袁肅笑道:“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此次我們趁機佔取淮安和淮北,只要把腳跟站牢固了,再加上我叔父在幕後推助,勢必能成大事。比起段、馮這兩位老重臣,我們的根本還算薄弱,我叔父非但不會有所猜忌,相反還會大力扶植,直至能夠與那些老一輩的人相抗衡。”
陳文年臉露欣然之色,笑着說道:“這還真是一次四兩撥千斤的作爲。”
袁肅說道:“關鍵還是要見縫插針。當然,話是這麼說,可任誰也猜不透我叔父的心思,再加上段、馮這兩位老狐狸各有自己的小算盤,也不是我們說能佔便宜就能佔便宜的。所以這次事情還是要小心一些,該做好的地方一定不能出差池。”
陳文年正色應道:“我明白。”
隨即,袁肅又向陳文年交代了一下轉入淮北的方法,可以藉口第一混成旅的軍糧因爲列車安排檔期不足的原因,所以只能送到濟南,再由濟南改由馬隊輸送南下。而馬隊南下勢必要經過淮北,所以便派遣一支部隊在淮北駐防接應。
當然也可以利用其他藉口,甚至多重藉口。比如運輸軍糧物資的馬隊在南下時遇到麻煩,需要派遣軍隊去接應。又或者部隊剛剛到達淮北時出現逃兵現象,有人私自竊取軍糧逃走,故而要派遣專門人員前去調查和追捕逃兵。
總之理由前後一定要連貫,而且要做到滴水不漏。
陳文年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他倒是沒想到,袁肅居然能夠想出這麼多鬼點子。
不過即便是有了藉口理由,也需要真槍實彈的配合一下,必須調派一支輜重部隊脫離津浦線,改由馬隊運送到淮北去。
這一切都必須連夜安排,畢竟明日下午第一混成旅便會開拔出發。
【鮑貴卿(18671934),字霆九,遼寧省海城縣(又說爲大窪縣西安鄉小窪村)人。天津北洋武備學堂工程科畢業,曾任黑龍江、吉林督軍、陸軍總長等職,1915年,爲皖督倪嗣沖所忌,解除兵權,出任北京陸軍講武堂堂長。張作霖就任奉天督軍後,他因與張作霖是同鄉並有親姻關係,1917年6月,張作霖向北京政府推薦鮑貴卿署理黑龍江。7月26日,北京政府正式任命他爲黑龍江督軍,暫時兼署省長加陸軍上將銜。從此,成爲奉系軍閥中的重要一員。在任職兩年的時間裡,採用“招標”的辦法,賣x官x鬻爵。下野後寓居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