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袁肅不禁哭笑不得,對方該不會以爲自己剛纔在偷窺吧?他故作平靜的說道:“恰纔路過,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好奇就向院子裡看去一眼,請張小姐不要誤會,我並無冒犯之意。”
張涵玲有一些生氣,微微嘟着小嘴,揶揄的說道:“你既然來了,連聲招呼都不打,莫不是涵玲有什麼地方不待見嗎?”
這下反而輪到袁肅一臉疑惑,他勉強笑了笑說道:“我只是碰巧路過,正要去前院取馬趕在天黑前回城,因而未曾顧及禮數,還請張小姐原諒。”
張涵玲表情漸漸有所舒展,輕輕的點了點頭之後,語氣文靜的問道:“袁大人是來見我伯父的嗎?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袁肅見這位大小姐似乎沒有生氣了,於是坦然的說道:“是的,來與張大人關於加強灤州治安的事宜。之前發生的事情,是我等失職,只是目前我們軍中十分混亂,因此需要軍民協作共同保衛灤州。哦,說到這裡,張小姐的傷勢可好些了嗎?”
他目光落在張涵玲的腳上,不過很快又意識到這樣不禮貌,隨即趕緊擡起眼睛。
張涵玲幽怨的嘆了一口氣,眉宇間很快擰起一股傷心,她低沉的說道:“我的腳無礙,對虧家父沒有爲我裹小腳,要不然就不好說了。不過,我伯父可就不好了……”說到這裡,她再次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把話說完。
袁肅頗受感染,同樣傷感的說道:“請張小姐放心,我等一定竭盡全力將賊人逮捕歸案。”
張涵玲緩緩的搖了搖頭,並無信心的說道:“希望如此吧。”她說完這句話,一時間彷佛陷入情緒的悵然之中,只是癡癡的低頭看着手中的那個小盒子,沒有再繼續說話。
袁肅不禁尷尬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張涵玲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再找話題,更重要的是自己現在真的有些趕時間回城去。趁着這陣沉默之際,他不經意的又把目光投向了張涵玲的腳上,只見那精巧毛絨小靴子不算太大,真的很難想到像對方這樣封建世家出身的女孩兒會沒有裹腳。
張涵玲回過神來,看到袁肅竟然盯着自己的腳,俏臉變的又羞又怒,嗔道:“你作甚要盯着我的腳,難道你也像那些老頭子、老婆子那樣愚昧迂腐,認爲大腳的女孩不好看是嗎?”
袁肅沒有料到張涵玲情緒變化的會這麼快,看來自己確實踩過界了,他連忙說道:“張小姐誤會了,在下並沒有這麼認爲。在下只是覺得若不裹腳,以張小姐的身高反而顯得更加勻稱……”
不等袁肅把話說完,張涵玲愈發生氣起來,甚至惱怒的跺了跺小腳,小胸脯因爲情緒的波動起伏不定,情急之下甚至連眼圈都有幾分紅潤起來。她緊緊的咬着嘴脣,就像是被人欺負了似的,叱道:“你,連你也嫌我長像竹竿一樣高,你,你太可惡了!”
袁肅楞了一下,仔細將張涵玲的話重新整理了一下,隱隱約約察覺到問題所在。他對歷史風土人情並不是很瞭解,也不清楚清朝末年的審美觀念會對女孩子身高有反向要求,不過或許是這個年代的男人更喜歡小家碧玉,因此不太喜歡高個子的女孩子。
只是他並沒有認爲張涵玲不裹腳以及個子高是壞事,豈不說自己身高好歹是一米八出頭,對方最多也就是一米七多一點點,在自己面前還矮一個頭,再者以現代人的審美觀念,都喜歡身材修長的美女。
理清楚頭緒之後,他苦笑了一陣,語氣由衷的說道:“張小姐,你真的誤會了,第一我同樣是反對給女子進行裹腳,這不僅是毫無道理並且愚蠢的惡性傳統,更是對女子身體嚴重的摧殘;其二張小姐身材挺拔修長,非但不是難看,相反更顯得亭亭玉立、秀麗可人。若說個子高不討人喜歡的話,那我豈不是註定處處碰壁了嗎?”
聽完袁肅這番認真的言語,張涵玲微微怔了怔,隨即俏臉上浮起一片紅暈,自己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異性如此直接的讚美,再加上之前的誤會,一時間又是害羞又是歉意。發呆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開口復問道:“你,真的這麼認爲嗎?”
袁肅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說道:“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張涵玲很快露出了一個快樂的笑容,隨即又恢復到平靜的表情,似有而無的說道:“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想,那就好了。”
袁肅暗暗忖道: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莫不是這位小美女已經有心向人了?
他覺得談話再次陷入了一個困境,不管張涵玲先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這種私人問題自己可沒有辦法多追問。
停頓了片刻之後,他果斷的說道:“時候不早了,這雪也好像下得小了一些,就不多叨擾張小姐,我先告辭了。”他說完,正要轉身離開。
張涵玲忽然開口叫住:“你不是對剛纔的音樂聲很好奇嗎?”
袁肅回過頭來,看到張涵玲已經離開石亭,正向踩着雪向這邊走來。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實在搭配的太協調,張涵玲一身白衣映着雪景,就像是一位偏偏仙女似的。
不一會兒,張涵玲站在了袁肅面前,她探出自己的手,將那個小盒子遞上前去。
袁肅還認得這個小盒子,正是他初次到張府時那個王隊正意圖竊走的音樂盒,自己早該想到那機械音樂聲就是音樂盒的。他沒有去接音樂盒,只是呵呵的笑了起來:“原來是西洋人的發條玩意兒,我還記得初到貴府時,正是因爲這個音樂盒引得張小姐生氣了。回想起來,我真是要再次向張小姐賠個不是。”
張涵玲抿着小嘴笑了笑,隨後說道:“那是,這個音樂盒對我很重要的。不過你這個人也挺有見識的,居然認識這個東西!”
袁肅好奇的問道:“請恕我冒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音樂盒應該是一個對張小姐很重要的人送給張小姐你的吧?”
張涵玲詫異的看了袁肅一眼,不過卻沒有追問袁肅是怎麼知道的,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又是幽怨又是甜蜜。她顯出幾分癡情的樣子,低低的說道:“你猜的沒錯,這個音樂盒是我表哥送給我的,你和他同姓呢。”
袁肅不禁再次猜測起來,既然張涵玲是張鎮芳的女兒,他依稀記得張鎮芳是袁世凱的表弟,難不成張涵玲說的這位表哥是袁世凱的某個兒子?
等了一會兒,張涵玲見袁肅不說話,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袁肅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隨即問道:“張小姐,你說的這位表哥可是袁宮保的公子?”
張涵玲臉上立刻露出驚奇的表情,疑惑不解的問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莫不是認識袁四公子嗎?”
袁肅失笑了一陣,沒想到真讓自己猜對了,他沒有直接回答張涵玲的問題,而是說道:“其實袁肅是我的學名,我本名袁克禮。”
張涵玲起初依然不解,不過再她將“袁克禮”繁複叨唸了兩遍之後,頓時恍然的說道:“你認識袁宮保?”
袁肅不帶情緒的說道:“袁宮保是族中叔父。”
張涵玲頗有興致的追問道:“這麼說,你真的認識袁四公子?”
袁肅不打算欺騙張涵玲,他搖了搖頭說道:“雖然袁宮保是我族中叔父,但族中子弟衆多,叔父未必所有人都認識。我幼年家道中落,自然也沒有機會與叔父家中來往,因此並不認識叔父家中的公子。”
張涵玲慢慢的點了點頭,不過臉上仍然露出真摯的笑容,說道:“原來是這樣。不過,不管如何,既然你與袁宮保是親戚,那你與我也應是親戚了。”
袁肅心中有幾分感動,常言道“樹倒猢猻散”,但凡家道中落者親朋巴不得斷絕關係,沒想到張涵玲居然還很樂意跟自己攀親戚。他不置可否的說道:“張小姐居然看得起我這個窮當兵的,倒是讓我無地自容啊。”
張涵玲正色的說道:“你既願意駁斥裹腳之說,爲我們女子說公道話,我又怎麼會看不起你呢?再說,上次要不是遇見你,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袁肅微微嘆了一口氣,認真的說道:“這件事我也有責任,身爲軍官未能治理好手下這是失職。不過還請張小姐能寬容一些時日,我保證一定整頓軍紀,絕不會再縱容士兵做出任何傷風敗俗、仗勢欺人的事情。”
張涵玲看這袁肅十分鄭重的面孔,帶着微笑點了點頭,說道:“希望你能說到做到。跟你談話之後,我發現你好像不是很壞的樣子。”
袁肅哭笑不得,反問道:“是嗎?這麼說,張小姐以前認爲我很壞了?”
張涵玲並不遮掩,直接說道:“第一次見面時,我確實認爲你是壞人,不僅仗着手裡有槍勒索大戶人家,還包庇手下偷東西。不過,現在看來你改善了很多哦。”
袁肅沒有辯駁什麼,只是開玩笑似的說道:“那就借張小姐吉言,我儘量不做壞人好了。”
張涵玲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看着袁肅眼神也變的歡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