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潘矩楹看向袁肅,語氣帶着幾分認真的問道:“既然你是學堂派來的見習軍官,你可有打算什麼時候返回學堂去?”
袁肅毫不猶豫的說道:“卑職於七十九標見習已有三月之久,官長對卑職頗有照顧,如今七十九標經此變故,正是用人之際,卑職斷然不會推辭。再者正值天下大亂,男兒當報效國家,與其在學堂研磨文牘,不如腳踏實地做一些實事。”
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故意挺起胸膛,表現出一副義無反顧的姿態。既然張建功有意排擠自己,自己索性就針鋒相對,毫不避諱的表達出心意。如今七十九標急缺軍官,善後工作又十分複雜,他堅持留下來,就不信潘矩楹會趕自己走!
潘矩楹早年留學東洋,是一個有文化底子的軍人,對比張建功這種土軍官,他對袁肅有文墨的談吐還是很欣賞的。如今當兵的能識字者少之又少,好歹袁肅是軍校高材生,留下來肯定是能幫上不少忙的。於是他讚許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好,既如此,我暫且任命你爲標部二等參謀官,兼軍需官和執法官。”
袁肅立正應道:“卑職遵命!”回答的乾淨利落,與之前張建功獻媚之態形成鮮明對比。
潘矩楹又對陳文年說道:“公達,你是咱們二十鎮的老臣子了,我也不必多交代你什麼。七十九標參謀處仍由你主持,標部的一切文案工作也由你監管。”
陳文年緩緩的點了點頭,似有疲倦的說道:“在下明白。”
潘矩楹交代完畢,最後說道:“眼下七十九標首要的工作就是安撫軍心,之前在開會的時候我已經說過,這件事只會嚴懲黨首和軍官,餘下參與起義的兵士做寬大處理,不過仍然要嚴格控制。除此之外,你們儘快給我擬定一份整編七十九標的方案呈交上來,這件事不可拖得太久,我要儘快上報京城。”
袁肅、陳文年剛要答話,張建功卻點頭哈腰的搶先說道:“潘大人請放心,卑職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事情處理妥當。”
潘矩楹微微頷首,說道:“你們三人要通力合作纔是。”
從會場出來後,張建功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陳文年和袁肅並肩跟在後面。還沒走出營務處大門,張建功就忍不住拿出代理標統的身份對陳文年和袁肅交代了一些話,不過都是之前一些潘矩楹交代過的話,對陳文年和袁肅而言也就是廢話。
二人一言不發,甚至都懶的應聲。
張建功交代罷了,也感到自討沒趣,於是不再多理會陳文年和袁肅,徑自出了大門返回第三營臨時駐地去了。
這時,陳文年忽然轉過身來盯着袁肅,滿是嚴肅的質問道:“袁梓鏡,我本以爲你是一個能幹人,剛纔你爲何要表舉張建功這廝代理標統,他這等陰險小人,爲了貪功誰人都可以出賣,難道你還看不出他嗎?”
袁肅深知陳文年對張建功出賣革命又出賣嶽兆麟之事耿耿於懷,而這一點恰恰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深沉的嘆了一口氣之後,他正色的說道:“陳大人,張建功是什麼人在下心裡清楚的很,但就事論事,眼下能代理標統的人非他莫屬。我知陳大人頗有才能,又熟知標部大小事務,論品性、論資歷都能擔此重任。可我試問陳大人,假使由大人你代理標統,張建功心有不服、處處針對,你當如何處之?”
陳文年本沒有想過由自己代理標統,在他看來只要不是像張建功這樣的小人就行。不過袁肅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心裡還是有幾分欣慰,畢竟好聽的話誰都願意聽。
他正準備回答袁肅的問題,可是話到嘴邊時突然又醒悟過來,如今七十九標遭受重創,不僅缺乏軍官,而且麾下一營、二營一盤散沙,唯有第三營從始至終跟着張建功。如果張建功不服氣,他根本不可能按照正常程序來管制對方,就像統制潘矩楹與四十協協統範囯璋一樣,只要手裡握着足夠的兵權,全然不把上司放在眼裡。
他詫異的看着袁肅,沒想到對方一個年輕人竟能如此敏銳的看透這一點。
袁肅見陳文年沉默不語,臉色又快速變化,知道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繼續說道:“陳大人,我之所以舉張建功代理標統,只是希望能儘快穩住七十九標的大局。至於張建功是否有能力統率七十九標,日後可以另外再議,眼下他只是代理標統,這個位置究竟由誰來坐,我們說的都不算。”
聽完袁肅的話,陳文年總覺得這幾個月來自己小看了這個見習參謀官,姑且不論對方帶兵的能力,只說爲人處事的態度和洞悉遠近的眼光,當真是異於常人。就目前而言,他對袁肅的印象雖然很模糊,但在感覺上認爲這個年輕人算得上正派,日後倒是可以多有來往。
之後二人一起走出營務處,經過一夜的折騰大家都很乏累,現在又有這麼多部隊留在灤州城內,做什麼事都礙手礙腳,很多事甚至無從插手。索性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約定明日一早再仔細商議整頓七十九標的事宜。
臨別之前,袁肅向陳文年詢問了趙山河的去向,得知趙山河之前一直在廢墟里尋嶽兆麟的屍首,現在可能已經尋到了,所以帶人去城外安葬。他暗暗嘆息了一番,如今還能有像這樣古樸忠誠的人物,實在是難能可貴。
辭了陳文年,袁肅沒有返回宿舍休息,他甚至都不確定自己之前的宿舍現在是否還歸自己,整個標部大院都讓七十八標的人佔據,稍微還算完整的營房一律都被徵用而去。
他直接來到標部軍醫處,這裡是標部營樓唯一完好的地方,除了牆壁上有一些彈孔和燻黑,其他一切都正常,似乎起義士兵攻打營樓的時也考慮到事後需要有人來處理傷員,因此沒有破壞軍醫處。
此時軍醫處一副人滿爲患的景象,不少傷員只能安置在屋外的地上,甚至地面上連一塊草蓆或者單布都沒有。受傷的大部分是巡防營的士兵,他們昨晚第一時間馳援進城,自然是與起義軍拼的最兇。
袁肅之前帶進來的警衛隊傷員大部分已經不在,只有那兩名重傷的士兵正靠在軍醫處門外的一顆枯樹下。他快步走過去慰問了一番,又問了一下其他傷員的去向,原來那些輕傷者都已經簡單處理完畢,然後被要求到標部大院外面休息。
他再次好言囑咐了這兩名傷員,並且承諾會盡快安排營房讓他們休息。
儘管只是簡單的幾句慰問,但是卻給兩名傷員帶來了極大的溫暖和鼓舞,再沒有哪一個軍官能像袁肅這樣關心士兵,哪怕只是客套的探望也是對士兵的一種重視。
隨後,袁肅來到軍醫處,詢問了關於林伯深的情況。老軍醫昨晚一直在照顧林伯深,林伯深因爲失血過多尚且在昏迷之中,不過並無生命之憂,今天凌晨時剛被送到營樓後院的醫用帳篷裡休息去了。
袁肅總算安心下來,於是又去了一趟營樓後院,這裡一共有四頂帳篷,安置的是傷勢垂危的傷員和一些受傷的軍官。他在其中一頂帳篷裡找到了林伯深,對方臉色蒼白,緊閉着雙眼,呼吸顯得很虛弱。
想想現在也無處可去,他索性留在這裡照顧林伯深,順便還能用自己懂得的急救常識協助軍醫處處理傷員。
當天傍晚,在軍醫處忙碌了一整天的袁肅實在睏意難耐,就在林伯深所在帳篷裡湊合的睡了一覺。這一覺睡的很沉,無論周圍是什麼聲音都沒能干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