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一點,在來的火車上時袁肅與蔣百里已經做了一些討論。離開北京返回灤州之前,陸軍部和總統府軍事參議處都找過袁肅談過南下河南的事情,大致上的意思就是袁肅的部隊是第一支帶着正式中央軍番號入豫的部隊,所以政治上的意義遠遠要大於軍事戰略上的意義。綜合起來而言,中央那邊的意思就是“寧可按並不動”,也萬萬不可“丟人現眼”。
不難看出,在中央政府看來,袁肅麾下的部隊是遠遠不如張錫元、何豐林的部隊,畢竟張、何二人是老資歷的北洋宿將,而且單單從帶兵的時間上都要比袁肅多得多,簡單一句話那就是此二人走過的路比袁肅吃過的鹽還要多。
但是在火車上袁肅與蔣百里的討論,卻一共總結了三個軍事走向,其一是遵照中央政府的命令,採取保守的姿態坐鎮鄭州,等到省內民軍勢力消弱之後再另選機會行動;其二則是按照袁肅一開始的計劃,專心經營向華中腹地的跳板,在河南開拓一片地盤出來;再者就是積極參與圍剿民軍的軍事行動,爭取一戰打出名聲來。
此時在臨時旅部指揮所內,袁肅並沒有把自己的計劃全部說出來,只是當着所有軍官的面強調中央政府的命令,以及中央陸軍第三旅調派到河南省內的意義。他要求各團各營全面做好戰備工作,保持最佳狀態,隨時準備出兵作戰。
之後,則又與各團瞭解了目前第三旅的情況,包括各項戰略物資、後勤物資的儲備,以及目前軍中士兵對河南民亂之事的看法。大體上第三旅的軍備物資分爲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第三旅自行帶來的一部分物資,另外一方面則是開封都督府承諾提供的後勤供應。爲此,袁肅要求旅部立刻成立一個後勤小組,趕赴開封都督府常駐,隨時協調物資的供應問題。
至於軍中士兵們的情況,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雖然貪生怕死是所有人的本性,要讓這支新建的部隊有精忠報國、視死如歸的心態,顯然是不可能的,最起碼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的。第三旅大部分士兵是淮北本地人,因爲鄭州與安徽相隔的不算太遠,所以這些士兵情緒上並沒有不合適。
根據各團團長的彙總,這些士兵都是剛剛完成訓練不久的新兵,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所以對戰爭沒有很大的印象。
對此袁肅表示很欣慰,哪怕這些新兵只是因爲“不知無畏”,但也能表現出與河南省內的各路部隊截然不同的一面,因而要想做出一番表面工作顯然是輕而易舉。
在介紹完省內和第三旅內部情況罷了,袁肅便讓各營營長先回去,只留下團部以上的軍官召開進入主題的軍事會議。
第三旅三個團的團長都是之前第二團提撥起來的軍官,算得上是袁肅的老部下,儘管從資歷和能力上這些團長有很多地方不夠格,然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今後在崗位上一邊指揮一邊摸索學習。
關上指揮所會議室的大門,袁肅正式開始討論此次第三旅的軍事走向,部隊已經集合到了鄭州,今後到底是保守還是積極,總得先確定一個綱領思路纔是。在場的軍官都不是外人,蔣百里是認同袁肅積極發展少壯派實力,所以不會不贊同更爲獨立和積極的行動方針。
事實上在第三旅出兵之前,旅部和各團都已經猜出袁肅的目的,所以現在的討論幾乎沒有什麼太多爭執的地方。他們這些軍官追隨袁肅,沒有什麼大的信仰和目標,無非就是希望能夠平步青雲、獲得更多的個人利益。之前二次革命,淮北和淮安建立兩個警備司令部,已然彰顯了袁肅拓展勢力地盤的野心,也已然表現了追隨袁肅可以獲得列土封疆的機會。
倘若真的要遵守中央政府的指令,只是在鄭州按兵不動,那顯然是放着眼前大好的肥肉不去吃,非但如此,還要眼睜睜的看着別人慢悠悠的搶着吃去。換做是誰只怕也不會願意。
所以會議才一開始,衆人便認爲應該選擇更爲積極的軍事部署方針,不管是專心的拓展地盤還是出擊民軍,只要有利可圖,都比坐守鄭州要好的多。
當然,即便實在積極進去的方面,衆軍官還是更傾向於安全一點的單純發展地盤,畢竟第三旅都是一羣初出茅廬的新兵,河南省內的民亂如此嚴重,好幾路政府軍都被挫敗,讓第三旅的新兵上陣多多少少是有讓人慎得慌的地方。
衆人圍在地圖臺前,先是沉默後是提意見,提完意見之後又是沉默。
袁肅自認爲自己對河南省內的環境很不瞭解,無論是民風還是目前民亂髮展的趨勢,又或者是地理氣候環境之類的問題,所有已知的消息都是道聽途說,而且僅僅只是一個大概的內容。他看着地圖思索許久,就個人而言最理想的地盤首當其選的是信陽,其次是南陽,再其次是許昌。
然而目前張錫元部能夠控制的地方尚且只是許昌,據說信陽同樣亂得不行,好幾路地方軍聚集在信陽城內,連大門都不敢貿然進出。不僅如此,因爲信陽是河南最南方的城鎮,雲集了湖廣、豫南一帶許多民間勢力。比如豫南第一大霸張慶,人稱“老洋人”,手下幾千號死士,不僅連當地官府要客客氣氣對待,就連白朗起義的民軍也要禮讓三分。
拋開那些自成一體的地方軍系統,單單這些民間勢力就夠讓人頭疼,袁肅要想佔領信陽爲根據地,只怕也是一件很大的軍事工程。
至於南陽,一方面是何豐林部隊的駐紮地,另外一方面又是民軍氾濫成災的西南山區,若是挺進到南陽那就等同於要跟民軍正面交鋒,完全有悖於之前所討論的方向。袁肅並不是畏懼民軍,而是他本人對山區作戰很沒經驗,手下的部隊又都是新兵,真要在西南山區與民軍撞上了,那鐵定是要吃大虧。
許昌就更不用說了,張錫元的司令部就設置在許昌,此人儼然已經擺出將鄭州和許昌據爲己有的姿態。之前要部是中央政府和開封都督府的雙方面命令,張錫元甚至都部想讓第三旅進駐鄭州。
“我認爲我們不應該只侷限於把方向定在豫南,根據我們手頭上的資料,豫南的情況是最爲複雜,各方勢力都有參雜其中,當真要南下的話一定會費很大的功夫。”這時,蔣百里不疾不徐的開口說道,他的臉色顯得很是篤定,說話的語氣更兼有一種胸有成竹。
在場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齊齊的投向蔣百里身上,大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在等待着蔣百里接下來的話。
“商丘是河南東部最大的城鎮,又是銜接安徽和豫北地區重要的交通樞紐。從情報的顯示已經第三旅親自經歷過的實地探查來看,商丘雖然有民軍出沒,但絕對不像預想中的那麼嚴重。該地的民軍很有可能北上轉移,也有可能就地解散了一部分,哪怕還有剩下的民軍盤踞,也都是強弩之末。”蔣百里繼續說道,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
“先生,您的意思是讓我們取商丘?”戴鳳翔很是疑惑的問道。他雖然贊同蔣百里剛纔的推論,但是這與袁肅所提出的思路似乎有南轅北轍的嫌疑。
“百里兄,商丘離開封百餘里,離安徽也是百餘里。在西邊有河南都督府,在東邊又有第十四師。姑且不論這個地方對我部發展的需要,就算我們拿下商丘,也勢必會陷入河南都督府和第十四師的包夾之下,多少是有所不利的。”袁肅說出了他個人的見解。
“我明白袁都督的意思,十四師此番入豫顯然也不希望空手而歸。他們勞師動衆在河南和安徽交界鏖戰這麼久,如今只佔了幾個邊境的小縣城,當然算不上是得償所願。再者安徽現在是倪都督坐鎮,新官上任自然是容不下他人的部曲,勢必想盡辦法要排走十四師。其實商丘、毫州兩地的情況最近幾個月明顯有所緩和,但十四師遲遲不肯採取大規模的反擊行動,已經說明有一些問題了。”蔣百里正色的說道。
大家都明白蔣百里的意思,在外帶兵也是一門需要門道的事情,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真的一下子把敵人全部消滅了,那作戰部隊就沒有用武之地。別說中央下撥的經費會迴歸原來狀態,於是無從獲利,只說辛辛苦苦打完仗,屁都沒撈着,任誰心裡都不會感到痛快。
換言之,商丘的情況其實十四師高層是心知肚明的,無非是故意賴着不走罷了。
稍微停頓了片刻,蔣百里接着又說道:“但是,曲師長畢竟人在中央,而且段總長和保定軍校那邊都需要他去打理,應該說曲師長對在河南霸佔地盤的想法並不是很強烈。依我推測,他也只是能撿便宜便撿便宜,不能撿便宜也無可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