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第二營營區離鎮子並不遠,就在鎮子西南方向的郊區,十來分鐘的路程就到了。
自從灤州起義過後,七十九標經過重新整編,之前第二營的士兵被填補到第一營,如今第二營全員不足兩百人,軍官更是少的可憐。
不過袁肅隻身來到大營門口時,卻發現營中佈置的頗有條理,一點看不出有任何散亂的景象。不僅如此,眼下已經是晌午的光景,營中竟然還有一隊士兵在進行拼刺訓練,吶喊聲響亮清澈,可見士兵的積極性十分高漲。
這一幕讓袁肅十分震驚,一方面是萬萬沒想到第二營平日裡會進行操練,另外一方面則是更沒想到操練的內容居然還是拼刺。
雖然說在新式陸軍的標準裝備當中是配有刺刀的,常規訓練項目中也有刺刀訓練。可發展到今時今日,軍隊日益腐敗,很多部隊連槍械都裝備不齊,更別說還能配全刺刀。因此,久而久之刺刀訓練便漸漸無法嚴格貫徹下去,甚至已經有許多軍隊停止這方面訓練了。
事實上直到抗日戰爭時期,在白刃戰時中國軍隊都是遠遠遜於日本軍隊,傷亡比例高達五比一,也僅僅只有西北軍的大刀隊才能與日軍一拼。由此不難看出,拼刺訓練在中國是一種多麼難得的技術訓練。
袁肅原本以爲趙山河治理第一營已經十分出色,軍中紀律嚴明,士兵們規規矩矩。然而何其鞏顯然要更勝一籌,對方能夠將一盤散沙的第二營在短短時日裡調動起來組織操練,不僅僅展現了軍官的領導能力,同時也展現出強大的人格魅力。
要知道如今中國各省的軍隊大部分早已慵懶怠慢,士兵們大多缺乏積極性,別說平日裡不會操練,甚至連保證不睡懶覺都難。而何其鞏竟然能做到這一點,實在是太難得了。
只是回頭又想,他記得上次前來通知伙食改制時,並沒有看到第二營有在進行訓練。只是考慮到當時從第一營出來已經很晚,或許訓練已經結束了,又或許是最近一段時間何其鞏纔開始組織操練。
不管怎麼樣,今天算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經過前門衛兵的通報之後,袁肅在第二營營務處見到了何其鞏。
何其鞏對待袁肅的態度一如既往,一副冷冰冰愛理不理的樣子,就好像從骨子裡已經認定看不慣袁肅了一樣。
不過袁肅依然沒有計較這些,簡單的寒暄一番,二人各自落座下來,何其鞏甚至連吩咐勤務兵倒茶的心思都沒有,擺出一副聽完命令就罷的姿態。
“克之兄,真沒想到二營交到你手裡這麼快就有如此巨大的變化,實在是讓人欣慰。”袁肅不吝讚歎的說道。
“不過就是遵照規章制度辦事罷了。袁大人今日前來有什麼公幹嗎?”何其鞏面不改色,不冷不熱的說道。
“昨日的消息相信克之兄你已經聽說了,標部正在籌備各營剪除辮子的事宜,所以特地來通知一聲。”袁肅保持着和氣的態度說道。
“消息自是聽說了,不過斷辮之事昨日我已經下令了,我們二營全員皆以斷辮。”何其鞏輕描淡寫的說道。
袁肅微微怔了怔,他早就該料到何其鞏在這方面會表現的很積極,本想利用這件事做一番宣傳,不過現在想來也罷,單單標部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足夠了。
傳遞這個通知僅僅是一個開場白而已,他早先準備好了一些說辭,希望能夠說動何其鞏支持自己脫離二十鎮。只是在看到第二營的變化之後,他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想來以何其鞏目前對待自己的態度來看,單純的遊說未必能有作用。
“剛纔我入營的時候,見到有一隊士兵再練習拼刺,克之你可知道拼刺其實是一項很需要技術的訓練嗎?”袁肅以閒聊的口吻不慌不忙的說道。
“莫不是袁大人對這件事有所研究?”何其鞏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有幾分不屑。
“談不上研究,不過倒是專門學習過。”袁肅說道,在前世轉業當警察之前,他可是在軍隊裡面待過一陣子,自然學習過現代化的拼刺技術。
“既然如此,那袁大人可曾看出來,這套拼刺的招式是出自楊健候楊公的門下?”
袁肅並沒有聽說過楊健候的名號,不過他隱隱約約記得清末民初時有一個楊門太極世家,其楊門太極拳、劍、刀等招法風靡一時。著名的奉系將領李景林正是楊門太極的門下,後來也是由李景林綜合了太極劍的一些招式,演變成一套很實用的軍用白刃戰戰術。
“呵呵,實不相瞞,我倒是沒有看出這些招式。這麼說,這些訓練的招式全部是克之兄你教導的?真沒想到克之兄你竟對武術還有研究?”
“以前在關外時閒暇無事,鑽研過一二,僅僅是略懂皮毛罷了。既然袁大人說專門學過,那還請教袁大人指點一二。”何其鞏說話的語氣有幾分心不在焉,好像根本就沒有打算誠心請教袁肅似的。
“其實我所學過並非是招式,而是一種理論。克之你可知道白刃戰時最重要因素的是什麼?或者說,怎麼樣才能打好白刃戰!”袁肅不動聲色的問道。
“士兵齊心,技術嫺熟,更兼勇氣。”
“你已經說到點子上來了。從戰略角度上來說,打好白刃戰最好的辦法那就是不要打白刃戰,因爲一旦敵我陷入白刃戰,戰略層面的指揮已經失效,或者說從一開始的戰略佈置就是錯誤的。當然,當白刃戰不可避免時,最重要的是勇氣,其次纔是技巧。”
“你這是什麼道理!有勇氣卻沒有技術,到頭來只能發揮一股蠻勁,不僅無法保全自己,甚至還會連累同袍。”對於袁肅這種謬論,何其鞏毫不客氣的反駁道。
“我以實戰舉例,甲午戰爭時期,清軍近乎三倍於日軍,然則清軍與日軍展開陣防戰時,敵人距離本陣三百步,清軍尚且可以開槍開炮;當敵人進本陣兩百步內,已有三成以上的士兵開始後撤,其餘士兵則全部膽戰心驚;當敵人近本陣百步,幾乎已無清軍敢上前應戰,潰逃者九成以上,剩一成並非不逃而是逃不掉。”袁肅慢條斯理的說道。
“袁大人你想說什麼?這與拼刺又有什麼關聯?”何其鞏疑惑不解的問道。
“清日之戰清軍並非沒有與日軍白刃肉搏的先例,只是基本上每次都是以慘敗收場,因爲在白刃肉搏展開之前,清軍士兵早已失去繼續作戰的勇氣。在戰場上日軍可以一人之力對付清軍數人,爲什麼能夠如此?難道日軍有三頭六臂嗎?就算清軍實力再不濟,正所謂一拳難敵四手,衆人合力圍攻一人,也足以打得日軍抱頭鼠竄。”
“袁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不過話又說回來,甲午之前清軍早已腐化不堪,兵士怕死、將領無能。只是此一時彼一時,袁大人你所強調的勇氣爲重僅僅是站在側面說正面,要想讓士兵們在白刃戰時力壓敵軍,終歸還是要有本事纔是。”
“試問克之兄,擁有熟練拼刺技術的士兵難道就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嗎?白刃交戰往往發生在一瞬之間,而在這一瞬之間必須有一股爆發式的底氣才能推動士兵拼命廝殺。”
聽到這裡,何其鞏一時竟然無法反駁袁肅的話,但是這不代表袁肅說服了自己。相反他愈發覺得袁肅的話是一種詭辯,若真照對方所說的勇氣爲重,那乾脆每天晚上讓士兵去亂墳崗睡覺訓練膽量得了。
只不過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一來畢竟袁肅是長官,二來自己根本沒心思再與袁肅辯駁下去,他巴不得袁肅早點把話說完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