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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魏西溏的話,相卿便開口:“若是陛下喜歡,可將樹移到宮中,夏日請太后在樹下納涼,想必也是很妥當。”
魏西溏回頭看他一眼,然後笑了下:“這等百年老樹,豈能隨便隨走?相卿入府中的樹木,自然和相卿有緣,朕可沒有搶奪臣子之物的習慣,何況只是一棵樹?朕宮裡的樹木還是有的,留着它在這院子,替相卿鎮宅吧。”
“臣謝陛下體恤。”相卿走過來的步伐十分緩慢。面色依舊蒼白無血,不過脣色略略有了顏色。
魏西溏便對扶着相卿的小童道:“你家相爺弱成這樣,你二人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扶他坐下歇着?”
“是陛下!”兩個小童急忙扶他坐下,“相爺,小心些……”
相卿嘆口氣,道:“讓陛下見笑了,臣速來身強體健,不想竟讓陛下瞧見如今的模樣,臣有罪!”
“相卿此話莫講,朕知相卿是爲了救一女童才如此,朕回頭倒是要好好嘉獎相卿一番,相卿這樣爲國爲民的人才,實在是叫朕心生敬意,若這天禹百民都能如此,想必天禹的各大牢獄也不會有那麼多人了。”魏西溏自己走過去,在旁邊備好的另一側椅子上坐下,試探着躺了躺,覺得挺舒服,不過又覺得又有些不便。
百年香樟樹下,周圍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直聞的人昏昏欲睡,魏西溏倒是覺得這地方確實適合夏日納涼休息,定能睡的十分香甜。
自始至終,她都不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男子有話可講到同院而坐的地步。
相卿的臉上帶着笑,即便身上帶着上,也是一身鎮定神情閒適,正微微側了身子,低頭握壺,親自沏茶,“陛下請用茶!”
魏西溏端起杯子,說了一句:“既然傷了,這些小事便讓小童去做罷了,何必自己事事親爲?”
相卿依舊淡笑道:“此茶實在講究火候時間,陛下難得親臨,雖是沾了臣身上有傷的榮光,不過臣依舊十分珍惜陛下這趟之行。臣便想讓陛下喝到清爽可口的茶水,若是叫他們沏壞了,想必陛下日後都不願前來左相府小坐。”
魏西溏不說話,低頭認真的喝了口茶,果然一直以來,她喝的最好喝的茶,還是相卿沏的。
只不過她並非無茶不歡的人,若不然只怕會天天叫他入宮沏茶喝了。
魏西溏就覺得相卿此人,似乎天文地理人文情懷琴棋書畫都快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就連茶藝藥理這些他都手到擒來,實在不知道這人就怎會這麼多東西。
今日難得她能耐着性子坐在這裡,便順道問了句:“朕一直覺得相卿雖然來自世外,不過,對這世間的東西幾乎無所不知,朕十分好奇,相卿是如何做到的?可有值得朕請教借鑑的地方?”
相卿略一思索,然後他便笑道:“臣出山之時,其實對世間之事知之甚少,只不過,在外面走了一遭之後才發現,若想在世間存活,便要學很多東西,否則只有一條。這世間本就是個教坊,臣便一邊遊走,一邊閱讀世間史書,認真揣摩觀察這世間與仙山有何不同,天長日久,很多東西便學得一二。再加上臣那時與世間之人相比,似乎懂的多了些,倒是讓人紛紛前來問詢,後來便慢慢懂了。”
魏西溏點點頭:“說來說去,其實相卿也不過是自我提升學識的原因,是朕愚昧,叫相卿笑話。朕知相卿之意,不過是世人懶惰,倒顯得相卿有了國人之處。”
相卿偏頭,看她一眼,既然重新低頭,沏第二道茶,“這一回的味道便是最佳,陛下再嚐嚐。”
魏西溏接過來,慢慢喝了一口,清香入口回味悠長,果真是好茶,她點頭,笑笑道:“好茶。相卿倒是把朕的口味養叼了,他日再去旁人家喝茶,只怕朕半口咽不下去了。”
相卿依舊淡笑:“如此,便是臣的福氣,臣盼陛下時常光顧,臣哪怕日日時時替陛下沏茶,也甘之若殆。”
魏西溏笑了笑,“朕可是記下了,若真哪日這樣來喝茶,不怕相卿耍賴皮覺得朕死皮賴臉纔好。”
“臣求之不得,如何會那樣覺得?”相卿依舊慢條斯理的沏茶,只不過過一會他便會放下胳膊略歇一歇,魏西溏猜着怕是傷處有些痛,要歇一歇才成。
“陛下難得出宮一趟,臣讓陛下嘗些新鮮物件,陛下午時可願留食?”相卿側着身子,偏着頭,神情認真的看着她發問。
魏西溏雖然好奇什麼新鮮物件,不過還是搖頭:“不必,朕答應了王爺,出來時辰不可太長,否則王爺會擔心,稍坐一會便會回宮。”
相卿回正身體,一笑道:“王爺真是好福氣,陛下這樣天下最爲尊貴之人,竟能聽從王爺之言,實在是叫臣詫異不已。”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道:“宮外畢竟不如宮內安全,王爺是個以大局爲重之人,爲了朕犧牲良多,對朕又是一片關切之心,朕聽從一二也是應當的。”
魏西溏的身體往後躺了躺,覺得果然舒服的緊,不由自主讚道:“朕覺得,相卿府上的東西,一直都是稀罕物件,倒是叫朕大開眼界。這是旁人家中瞧不見的。”
“那是,臣府上之物,大多來自招搖山。”相卿含笑答到。
魏西溏半躺着,扭頭看向相卿,好奇道:“你說的那招搖山,真是世外仙山?位於何處?可有凡人前往去過?”
相卿應道:“臣之故鄉,實爲外人不知之處,這俗世之間,旁人不知或無法探知之處,便是他們心之嚮往之處,與常人而言,那便是世外仙境。”
魏西溏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扭頭看向香樟樹的樹頂,“相卿言之有理。那相卿爲何出山?一個人帶着那般多小童世外生活,豈不是更好?又能長生,又能萬人之上,更不必受這俗間各種規矩律法所束,何樂而不爲?”
相卿慢慢扭頭看向她,繼而低頭一笑,道:“陛下所言倒是有些道理。只是……”頓了頓,他才道:“陛下可還記得臣曾經跟陛下說過,臣在夢中,曾見過一個女子?”
魏西溏頓時詫異的扭頭看他:“相卿莫非是爲了這個女子纔出山?不過,你不是說,這個女子在你尚未找到之時便香消玉損了?”頓了頓,她又納悶道:“既然你尚未找到,爲何知道她已香消玉損?”
相卿沉默半響,才淡淡道:“臣有一日行至沙漠,身側也有一羣行商之人路過,而後臣便看到沙漠半空出現幻想,臣心之所向之人,便是那半空的幻想中人,臣親眼所見,她死於非命……”
相卿重新低頭沏茶,待他倒滿一杯茶之後,輕輕推到魏西溏身側,繼續道:“之後臣再多番打聽,她果真如臣所見那般遭親人背叛慘死。而那時臣與她相隔萬里,縱然臣有通天入地之能,也救不了萬里之外的人,更不能叫她死而復生。”
魏西溏捧着茶瞧着他,倒是滿心同情,她倒是知道沙漠中的旅人常有人說瞧見諸多幻想,不想相卿也瞧見過,卻叫他瞧見的是心上人慘死之狀。
“唔,”她的語氣軟了軟,道:“這是朕的不是,竟讓相卿想起曾經這段叫你難受的過往。那個……人是不能復生,還望相卿節哀順變。”
相卿緩緩擡眸,忽而看着她展顏一笑,道:“陛下多慮了,日子過了那麼久,臣早已沒了那種心情。只不過今日陛下提起,臣便藉機說了,臣纔要感謝陛下給了臣這樣一個吐露的時機。”他又問:“那麼陛下呢?陛下貴爲一國之君,不知陛下對過往和將來有何打算?”
魏西溏笑了一下,道:“朕?朕要養國養兵壯大國力,若是能叫這天下一統,那朕便是未來的打算。”說完,魏西溏呵呵笑了兩聲,然後她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一直坐着也會腰痠背痛,還是走走的好。”
聞言,相卿也緩緩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臣便捨命陪陛下,沿着左相府走上一遭吧。”
魏西溏詫異:“你的身體可能受得住?還是算了,朕身體並無礙,即便再躺上一會也沒甚關係,倒是你,若是真是一遭走下來,你傷處愈發疼痛,豈不是朕的罪過?還是坐下吧,朕倒還能承受。”而後便重新坐下,“朕略坐坐便要回宮。”
“臣承蒙陛下厚愛,愧不敢當!”相卿見她坐下,便也緩緩坐下,“陛下可還要再喝兩口?”
左相府的茶杯小於正常用的杯子,喝了三杯也不覺得喝了多少,聽到相卿問話,她便順勢點頭:“那便再喝上一口吧。”
相卿一笑,親自把杯子遞到她面前:“陛下請用茶!”
魏西溏伸手接過,又慢慢品了下去,喝完,她放下杯子,道:“相卿辛苦,身上帶了傷,還要這樣陪着朕說話,朕倒是過意不去……”話說了一半,她便覺得有些睏乏,伸手撐着頭,使勁搖了搖頭,便道:“許是昨晚上沒睡好,朕此時倒是覺得有些困……”
相卿探身,似乎對她說了什麼,不過魏西溏聽不大清,依舊撐着頭,含含糊糊道:“相卿,朕借你香樟樹一用,小憩一會……”
隨着她話音剛落,她便慢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相卿坐在原地,慢慢方喜愛手裡的茶杯,側目看着在椅上半躺而眠的人,然後他開口:“全部退下,陛下再次清修,陛下醒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否則刺殺陛下論處,殺無赦。”
“是仙尊!”周圍小童眨眼散開,唯有那株香樟樹的枝葉隨着風的吹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相卿緩緩起身,緩緩進屋,而後他取了一個軟枕和一片薄被過來,輕輕放置在她腦後,手裡的薄被也蓋在她身上,沒有立刻走開,卻緩緩在魏西溏身側蹲了下來。
他低頭,視線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手上,他試探的伸手,握住那隻掌心帶了繭的手,肌膚膠貼的地方,能感受到她手上傳來的溫度。
相卿低頭,雙脣印在她的手上,呼吸在靠近那肌膚的一點時驟然加重。
他怔了怔,有些明白,原來這就是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間存在的差別。
一個活生生的人,才能叫他身體出現不同以往的異常,而那具沒有生機的軀殼,寄託的只是他的念想。
原來,一個活着的陛下,纔是他真正向往的。
他緩緩一笑,握着她的手,順着她裸露在外地的肌膚緩緩上滑,直到被衣袖擋住她潔白的手腕,他的手指落在衣袖上,感受着她衣袖下繞着的一圈又一圈的血紅絲。
若是讓她知道他這樣輕薄她,她一定不會猶豫的把血紅絲繞上他的脖子,讓他身首異處才讓她解恨。
他知道,她素來是狠絕薄情的女子,她只做對她自己有利的事,這世上任何人或事,若是膽敢阻礙她的步伐,必然不落得什麼好下場。
她選了一個付錚當她的王夫,並非是因爲當初她心裡非付錚不可,只不過是她自己也知道,相比較這世上其他男子,付錚纔是真正叫她放心的那個人,這是一個薄情多疑的女人,容不得旁人半點不恭。
她的皇位高於一切。
不單他知道,付錚也知道。
所以,那個付錚的男人,總是知道用怎麼樣的東西來打動她,讓她一點一點打開心扉,完全接納。
其實,他也可以的,只要她給他機會,他便也可以。
相卿的手指落在她的臉側,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落到她的臉上時,一陣疾風滑過,相卿的手指猛的縮回,一縷髮絲飄飄蕩蕩落在魏西溏的手臂上。
相卿慢慢擡頭,無鳴手裡提着劍,站在香樟樹後,道:“世人常說,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陛下已有王夫子嗣,還請仙尊自重!”
相卿慢慢起身,看着無鳴,冷笑:“魏護衛的身家地位水漲船高,纔敢對本尊無禮。你倒是忘了,你當初是如何出山尋得守護陛下的時機!”
“無鳴不敢忘。”無鳴垂眸應道:“無鳴職責所在,還請仙尊恕罪。”
至於其他,無鳴便是懶的多說。
睡覺他是守護星一族?誰叫他此生使命便是守護陛下?
“哦?”相卿冷笑,“想必無鳴是忘了,守護星一族與本尊,可有過何種約定,莫非,無鳴是要打破平衡,與本尊爲敵?”
“無鳴不敢!”他依舊垂眸道:“無鳴從不知守護星守護對象會與仙尊同時而現,無鳴權衡之下,依舊認定無鳴職責更爲重要,否則,守護星一族也無存在必要,若是連自己的主子都守不住,還叫什麼守護星?無鳴還請仙尊體諒,守護陛下是是無鳴天命,不敢懈怠。仙尊切莫爲難無鳴,無鳴不願與仙尊爲敵。”
相卿緩緩走到他身前,緩緩繞着他走了一圈,“如此倒是本尊的不是。”
無鳴依舊提劍而立,“望仙尊不讓無鳴爲難,若是陛下醒來知曉仙尊所爲,想必也會震怒……”
相卿笑,在他面前站定,問:“那你以爲本尊出山遊雲,甚至帶上了你,因何而來?”
無鳴垂眸不語,只是手裡的劍沒有半分放鬆。
相卿又道:“你口口聲聲爲了陛下,那你可曾想過,陛下真正想要的是又是何物?”他伸手一指東方,道:“東方,大豫,這纔是陛下心之嚮往,你能做到?”
無鳴避開他的逼迫,道:“無鳴只爲守護陛下,陛下心之所向,並非無鳴能爲。”
“所以,廢物便是廢物。”相卿笑道:“你守護星一族,又守護得了幾代帝王?你們若能守護得了,又豈會出現朝代更迭君主換代?你們不過是一羣自欺欺人的廢物罷了。”
無鳴依舊垂眸,半響才道:“仙尊言之有理,只是,守護星一族心眼兒並不活絡,認定的事便是如此,無鳴在陛下必須在,無鳴不在,陛下也要在,無鳴但求無鳴活着一日,便能護陛下一日周全。還望仙尊體諒無鳴苦衷。無鳴不能讓任何人在違背陛下意願之時傷害陛下,仙尊恕罪!”
相卿看了他一眼,依舊面上含笑:“罷了,你這樣死心塌地護着陛下,倒是叫本尊高看一眼。既然如此,本尊便不爲難你,不過,往後你便給本尊記着,別忘本尊面前湊,本尊怕一時忍不得,要了你命。”
無鳴應道:“無鳴只隨陛下而行,護陛下週全,不敢頂撞仙尊。”
“那你便記住這話,護着陛下週全,陛下之外的人,在本尊的府中,與你並無半分關係。”相卿笑了笑,回頭看了還在安睡的女子,偶爾轉身立刻院落。
無鳴待相卿離開後,便提劍走到香樟樹的另一側,依舊守着不動。
天禹皇宮內,付錚正陪在皇太后的說話,身側的兩個搖籃裡,分別躺了曦公主和墨殿下,兩個小東西睡的呼呼香,越來越朝着圓滾滾的方向發展。
皇太后一邊跟付錚說話,一邊輕輕晃着搖籃,笑着說:“面兒一回去,這宮裡就顯得特別安靜,哀家就不習慣。倒是讓錚兒你見笑了,哀家這年紀也一天天大了,自然不如你們年輕人。”
付錚笑道:“誰說太后的年紀大了?太后分明還是豔麗明媚的美人,恐怕是這世間最爲年輕貌美的皇奶奶了。”
皇太后笑的不行:“錚兒就是嘴甜,你倒是說說,陛下是不是就是因爲你這一張會說好的嘴,才讓她非要嫁給你的?”
付錚一臉冤枉的表情:“太后可千萬別這麼說,若是讓陛下知道還得了?陛下可不承認她是個喜歡聽好聽話的軟耳根子人。”
皇太后笑道:“怎麼着?這世上還有誰不喜歡聽好聽話?哀家倒是覺得正常,不過,哀家更覺得你跟陛下,是因爲你二人自幼感情就好。”
搖籃裡的小東西哼哼唧唧,皇太后趕緊搖了搖,嘀咕一句:“這睡覺都不老實,還要告訴皇奶奶她要人哄,曦兒以後肯定是個能磨人的。”
付錚笑道:“女兒家,嬌氣就嬌氣些,錚兒以後好好待她就是了。”
皇太后其實覺得她幾個女兒都好命,除了魏青蓮遇人不淑死於非命外,其他幾個都嫁了如意郎君。
雖說魏紅衣開始心有所屬,所幸她看事情看的清,從未有過其他非分之想,出嫁以後便放下其他所有心事,安安分分和韓曲過自己的小日子。
韓曲官位不高,也算是個不上進的,只要日常守着自己的一畝二分田他就滿意了,和二公主兩人的小日子過的真正滋潤。再加上如今又添了兒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傳到皇太后耳裡的話,那真的都是好話。
當初出嫁的時候,皇太后還怕她被韓家人欺負,特地撥了四個地位身份高的嬤嬤陪嫁,如今嬤嬤回來傳話,都說二公主和駙馬恩愛有加,成婚至今未曾拌過一次嘴。
魏靜思倒是天天跟裴宸吵架,不過,說吵架,不過是魏靜思自己一個人跟空氣吵,她說什麼,裴宸都不吭聲,再生氣了,裴宸就拿了鞭子給她,讓她抽幾鞭解恨,結果魏靜思又下不了手。
這一對跟二公主比,分明就是越吵感情越好,裴家的人都是有眼色,別說魏靜思的性子容不得人家欺負,就算是她好欺負,裴家也不敢欺負和女帝感情深厚的二公主。
再論陛下的王夫,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付錚,這孩子打小她就喜歡,那時候付錚就對她家池兒照顧有加,雖然那時候她不知池兒的女兒身,不過也知道付錚對自己孩子小,待知道魏西溏的女兒身份之後,付錚對她的態度就愈發明顯了。
如今這二人一路走到現在,皇太后可是親眼看到他二人的感情是越來越好的。
若是當初成婚的時候還少了夫妻恩愛的感覺,那如今絕對稱得上是琴瑟和諧。
付錚一邊幫皇太后剝瓜子殼,一邊道:“太后,今年寒冬太后可想過去往哪裡禦寒?太后若是想好了,錚兒便要知會陛下一聲提前準備。”
皇太后就慢慢捏着瓜子仁吃,笑呵呵的說:“這個呀,哀家倒是沒想過,冬日得過年吧,宮裡過年的不能沒人守着,哀家打算就待在宮裡,哪裡都不去,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倒也不錯。”
付錚點頭:“太后所慮極是,那等陛下回來,錚兒便跟陛下說了,前兩日陛下還問起這事,錚兒倒是忘了來問了。”
“又不是甚大事,不打緊。”皇太后問:“是不是到膳點了?怎今日陛下還不過來用膳。”
魏西溏出宮,付錚是要替她打掩護的,要是讓皇太后知道她又出宮,還不得擔心死。
付錚笑道:“太后不必擔心,陛下早些時候給錚兒說了,說今日事務繁多,不叫人打擾,臣早已讓御膳房備下膳食,準點送過去了。”
話是這樣說,不過心裡也有些不高興,陛下不是說出去看一眼就回來?怎麼待到這麼久?還是她從左相府出來以後,多日未曾離宮,自己跑去玩了?
若是因爲他現在陪着皇太后,定然會出宮去尋。
付錚不喜歡相卿,就如相卿厭惡付錚一般,這兩人註定相看相厭。
面兒回家去了,皇太后又覺得無聊,用膳都沒人陪着,付錚便在宮裡陪皇太后用膳,直到皇太后午後休息,付錚才得空。
一問陛下回宮沒有,結果竟然說沒回來,付錚這臉色就好看了,陛下怎麼還不回宮?
什麼話沒說,親自出宮去找,一面派了人在集市上找,自己直接殺到左相府。
貼身侍衛敲門,一個小童開門:“來者何人?”
“這是我家主子,前來尋早上來探望左相大人的公子。”
小童一看到是付錚,略頓了頓,道:“公子稍等,容奴才回稟我家相爺。”
侍衛有些發怒,竟然讓王爺在門外等候,付錚倒是搖搖頭:“無妨,等等吧。”
小童急忙去稟報相卿,小童在客房外站住,小聲道:“仙尊。”
“何事?”門裡傳出相卿略顯沙啞的嗓音,“本尊不是傳了話,不得任何人打擾陛下歇息?”
小童急忙小心道:“仙尊,門外王爺尋來了,說要來尋陛下。”
“哦?”相卿從半垂的帷幔中擡頭,帷幔掀起的一角能清晰看到女帝沉睡的面容,相卿有些無趣的冷哼一聲,偶爾他緩緩站起身,俯身慢條斯理替她整理身上略顯凌亂的衣衫,直到完全服帖,才從帷幔中擡頭,“既然是王爺來了,那自然要好好款待一番纔是。”
“是!謹遵仙尊之命!”
相卿伸手,分別掛起牀榻兩側的帷幔,撩開最後一層薄紗,看着依舊安睡的容顏,略略微怔,偶爾他重新坐在牀榻邊緣,盯着那臉細細看着,良久之後,他伸手,輕輕撫在她的臉上,低低自語道:“臣,還是覺着,陛下原本的面容更爲絕色些……”
而後他低頭,雙脣落在她的脣上,良久擡頭,道:“臣盼陛下有朝一日,能爲臣展顏而笑。”
隨即,他直起腰,低聲喚道:“陛下!陛下!”
魏西溏擰了擰眉頭,覺得有人一直在喚自己,她有些錯亂了時空,有一瞬間不記得自己身在何處因何緣由,還以爲自己要早朝,柯大海在叫起,便迷迷糊糊的問:“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未時三刻了。”
魏西溏緩緩睜開眼,入眼處不是她熟悉的花團錦簇似得牀幃,而是單一的白,飄飄灑灑,如今這一看倒是別有味道。
只是,她猛的睜大眼睛,驀然從牀上坐起,“這是哪裡?朕怎會在這裡?”
然後她扭頭,看到牀榻幾步之外站着相卿,這才慢慢想起自己原是來探望相卿的傷病的,不想竟然在香樟樹下睡着了。
魏西溏緩緩吐了口氣,用手揉着額頭,道:“朕這是睡迷糊了……”然後她起來,坐在牀沿,看到自己被脫了鞋的腳,愣了愣。
她還未開口發問,相卿已經開口道:“陛下是,臣叫府上女童替陛下更衣。”說着,他退後一步,伸手便轉出兩個孿生的女娃娃,一起上前替她更衣梳洗。
魏西溏原本就被人伺候慣了,見是兩個女娃娃,倒也放下心來。
左相府外的付錚被兩個小童引進內殿,遠遠的便看到香樟樹下的長椅子上,半躺了一人,付錚走近便認出是陛下,他回身對身後的人道:“你等候在這裡。”
他身後跟着的侍衛便退到了後面,付錚自己走了過去。
香樟樹下躺着的人已然睡的很香,身上被蓋了薄薄的錦被,一看便是入睡很深。
付錚看着她這般毫無戒心的睡在這裡,略略有些不悅,陛下怎會這樣莽撞,就這樣睡在臣子院中,陛下可是忘了自己是個女兒身?
“陛下?”付錚在她身側蹲下,心裡再不悅,出口的語氣卻是十分和善,輕聲喚道:“陛下?!”
熟睡的人還是沒有半點反應,付錚嘆了口氣,低低一笑,然後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和臉頰,半蹲起身體,低頭去吻她的脣。
這是每回魏西溏賴牀時,他最常對付她的招式,這一吻便是不叫她從口中喘氣,一憋她就回醒,醒來還沒法子生氣。
果然,他一堵過去以後,那睡着的女子便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付錚擡頭,看着她笑道:“陛下,該醒了!”
誰知女子醒後,看到付錚的第一件事並非欣喜,反而是一臉驚恐,發出刺耳的尖叫:“啊——”
“付錚!”魏西溏的冷峻的聲音在後方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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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錚茫然的轉身,突然發現魏西溏站在身後,而那他再扭頭,竟然發現剛剛那個自己看着陛下的女子,竟然長着完全不同與陛下的面容。
他就像突然清醒一般,發現自己剛剛竟是對着陛下意外的女子做出那般輕薄別人的行爲,他失聲叫道:“陛下,你怎麼會在那裡?”
魏西溏被氣的瑟瑟發抖,她咬着牙,問:“那你以爲……朕在何處?”
付錚指着那個尖叫的女子,詫異道:“陛下不在這裡,那她……”
“這話,該是朕問你纔是!”魏西溏咬着牙,視線看向那個女子,怒從心起,咬牙道:“這女子是何人?”
早有小童過去,壓着那女子跪在地上,那女子哭道:“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只是一時睏乏,便在這裡歇了一下,相爺饒命,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醒來之時便看到此人對奴婢行不軌之事……求仙尊替奴婢做主啊!”
相卿看了眼那女子,對魏西溏道:“陛下,此女是臣在招搖山之時的奴婢,臣平時對她確有縱容,只不知她膽敢在陛下在時這般放肆,是臣管教家奴不當,害王爺一時情謎意亂,叫陛下難做。”
付錚沒有看他,只對魏西溏道:“陛下,臣並非左相大人以爲那般,臣確實一時將她看成陛下,纔敢有此放肆之行。”
魏西溏臉色緊繃,卻未曾說話,她只是再次看了眼那女子,打量了一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咬牙道:“此女天生一副狐媚樣,即便你一時情迷意亂,朕也體諒你一二,何必找尋那般多借口?莫說你一時歡喜,哪怕把她納回去,朕也替你備下新房,叫你再當一回新郎也無妨!”
這話說的咬牙切齒,聽的人都知道她現在是何心情,付錚直接在她面前跪下,聲音冷靜的回答:“臣對陛下情義蒼天可鑑,若是臣有半分二心,叫臣天誅地滅不得好死,若陛下不信,臣願以死明鑑,求陛下靜心一二,略做思量,若臣真對旁人有一點心思,又豈會在左相府院中陛下捉個正着?”
魏西溏早已被氣的胸脯上下起伏,伸手一指那女子,怒道:“一個個都死了,還不把這狐媚王爺的賤人拖出去亂棍打死?留着她再叫王爺分心?”
付錚跪在地上未動,相卿只微微掀起眼眸掃了那女子一眼,只往後退了一步,也未開口。
院外的護衛聞風而動,直接進來將那呼天搶地大呼饒命的女子託了出去。
那女人被拖走,不過魏西溏的氣卻並未消失,看着地上的付錚,她又氣又急,最後氣急敗壞道:“起來!若是你在再宮外待着,想必就真的要揹着朕找一兩個女子養着了。”
說完,她氣鼓鼓的轉身大踏步便走,臉上真正無半分好顏色。
“陛下!”付錚想想她在氣頭上,還是忍下話。
在原地站了下,付錚擡頭看向相卿,說了一句:“左相大人不虧是世外仙尊,做的一出好離間。”
相卿看他一眼,笑了笑,道:“本相倒不知王爺此話何意,王爺揹着陛下做下這等事,還有振振有詞強詞奪理,倒是叫本相另眼相看。”
付錚冷笑一聲,道:“左相自然知道本王的話是何含義,只不過,左相大人倒是輕視本王與陛下的情義,怕是要讓左相大人失望了。”
說完,他對相卿一抱拳,轉身跟着魏西溏一併朝外走去。
相卿站在原地,“哧”一下輕笑出聲,然後他擡腳,施施然跟隨而上,兩側小童見狀,急忙過來攙扶,讓他以一副重傷在身的姿態出現在女帝面前。
“臣恭送陛下回宮!”相卿行不得大禮,只輕聲說了一句。
魏西溏在轎前停下,依舊是冷着臉,回身說了句:“今日之事,朕聽不得任何閒言碎語,若是讓朕知道有人傳出半個字,休怪朕翻臉無情!”
“臣遵旨!”相卿緩緩跪在地上,周圍頓時跪下一片,“恭送陛下回宮!”
付錚伸手去攙扶她入轎,結果魏西溏直接繞過他的手,自己坐了進去。
付錚還是不語,沉默的跟在她身後,尾隨左右,直到回到寢殿。
魏西溏下轎,付錚跟在後面,開口:“陛下!”
兩人同時入殿,付錚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陛下!”
“你別碰朕!”魏西溏對他大喝一聲,付錚偏偏沒有鬆手,他認真道:“臣對陛下的心意,臣不信陛下到現在還心存疑慮。”
魏西溏抿脣,眼眶微微發紅,半響,她才壓低聲音道:“朕現在有些亂,也不想聽你說這些。你叫朕靜靜,等朕冷靜下來,朕再找你,可好?”
付錚愣了愣,偶爾他點點頭,鬆開抓着她的手,後退一步:“臣失禮,請陛下恕罪。”
魏西溏再次點點頭,偶爾她擡腳入了內殿。
付錚守在外頭,她不出來,他便不走。
晚些時候,魏西溏換了一身衣裳,才從裡面出來,嘴裡道:“朕去御書房,你不要跟着。”
付錚站在原地,良久他嘆了口氣,伸手撐着頭。
無鳴候在距離距離御書房不遠的地方,遠遠看到付錚走來,他垂眸看着地面一動不動。
付錚走到他面前,問:“今日之事,本王不信你什麼都不知道。”
無鳴垂眸,看着付錚的靴子,他站定不走,無鳴在沉默良久之後,才道:“出自招搖山的人,皆身懷絕技,仙尊也不例外。仙尊懂玄黃之術,會障眼之法,俗人若是談起,一說那是妖術,一說那是仙術,仙尊若是用了此法,無鳴也不能躲過,眼中所見都是自己認定的幻想,想必這也是王爺今日言行異常之緣由。至於其他,恕無鳴無能,並不清楚。”
付錚得到無鳴口中的答案,然後他便回了書房,翻出《尋仙者錄》的冊子,提筆在中段添上一段話:仙者,皆身有常人不知之技能,如玄黃之術,如障眼之法,直叫人被迷住心魂,眼中所見皆爲虛像。
他想了想,想到剛纔分明是因爲陛下的那聲“付錚”才讓她醒過神來,就連樹後站着的無鳴也如夢初醒。
他有寫下一段:若外界橫插,或許能叫被迷住心魂之人驟然心神迴歸。
頓了頓,又寫道:自醒之法又或許是*之人……
覺得這段是自己臆想,並不妥當,便提筆劃掉。
正打算撕掉這也重寫,有宮女進來:“王爺,兩位殿下醒了,一起哭着,太后請你過去瞧上一瞧。”
如今皇太后覺得宮裡那些御醫奶孃都不如付錚做的好,他每回都能哄的兩個小東西一會就不哭,且還知道他們哭到底是餓了還是渴了,最最瞭解這兩個小東西的心思。
付錚被這一岔開,便放下筆,匆匆把冊子放回原處,朝太后寢宮趕過去。
魏西溏自打生了孩子,孩子其實她帶的少,主要是付錚看護的更多,人家帶他還不是很放心,倒是讓他練出了帶孩子的本事。
她今天一天心情都不好,心神不寧的,最明顯的反應便是問什麼時辰了。
她拿過一份奏摺,是朝裡的御史參了戶部尚書一本,說他管家不嚴,弄的家裡原配夫人和小妾大打出手,戶部尚書還寵幸小妾,尚書府的小妾風頭竟然還蓋過了原配夫人,如今鬧的滿城風雨的。
魏西溏原本心裡就發堵,如今瞧見這個,頓時被氣的直哆嗦:“混賬東西,真是丟了我天禹的朝臣的臉面,這種人配當什麼尚書?”
當時就把戶部尚書召進宮,奏摺砸到他的臉上,罵道:“瞎了狗眼的東西,丟人丟到朕面前來了,回去把你的家務事給朕收拾好,別污了朕的耳朵,一個不知哪裡來的小妾,也能迷住你的心竅,寵妻滅妾的蠢事你也做得出來?混賬!”
戶部尚書哪裡知道御史把這事都給寫上去了,偏偏今日叫陛下給逮着了,這給他鬱悶,這命真是苦到家了。
把戶部尚書攆走,她擡頭看了看門外,問:“王爺現在何處?”
“回陛下,王爺原本在書房,後來太后派人傳了王爺,王爺便去了太后那邊。”
魏西溏吐出口氣,手裡的東西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半響她扔下筆,站起來朝外走去,“朕也過去瞧瞧。”
走到半道,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太監一邊跑一邊咧着嘴笑,竟然一頭撞到了魏西溏的身上,小太監當即被嚇傻:“陛下饒命,奴才不是有意的!”
魏西溏今日真正火曜,見什麼都不順眼,直接說了句:“打他十大板,叫他長長記性,看看下次還敢這樣冒失。”
小太監頓時嚎道:“陛下開恩啊,小介子不是有意的啊!”
魏西溏頭也不回的走了:“二十大板,看他還敢嚎的這麼難聽。”
陛下這火氣,十丈之內切勿靠近。
皇太后和付錚正分別抱着兩個小東西的在逗弄,曦公主和墨殿下正“咯咯咯”被哄的笑的開心。
門外一聲通傳:“陛下駕到!”
付錚抱着小墨兒,擡頭看了眼殿門口,便看到魏西溏走了進來。
她臉上帶着笑,對皇太后道:“兒臣見過母后。”
皇太后笑着:“你快過來瞧瞧,我們家曦兒是不是越來越好看了?哀家瞧着真的越來越好看了。”
魏西溏笑道:“母后說的是,朕也覺得曦兒越來越好看了。來,叫朕抱抱。”
皇太后把曦兒交給她,一邊叮囑:“陛下小心些,曦兒可是有些調皮。”
魏西溏抱着兩個小東西,笑道:“朕知道,曦兒可是比弟弟調皮多了,是不是呀?”
小曦兒吧唧小嘴,時不時笑出聲來。
付錚一手託着小墨兒,站在一邊看着她的神情,這分明就是告訴他,她不想讓皇太后知道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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