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牆角靠近了宋軍關押百姓之處,張仲曜先安排牙軍營看住了四面路口,然後百夫長朱導帶兵拍門,半晌,才聽見裡面有人不耐煩地吼道:“王老三麼?來啦來啦,急什麼?”此刻除了據守南城的建雄軍外,太原城中有組織的抵抗幾乎沒有,所以這股數百人的虎捷軍不虞有他,看守門戶的軍兵也不細細盤查便輕易打開大門,一見門外站着數百軍士,大部分雖然穿着朝廷制式軍袍,卻全不認識,不由得愣在那裡。
朱導懶得與他囉嗦,將那開門地軍兵推在旁邊,一面帶着衆牙軍魚貫而入,剛剛進入院落,便見幾具婦人的屍首軟軟地被綁在幾株槐樹之下,兩名虎捷軍士卒正將幾名婦女從看押百姓大屋中拉扯出來,那幾名婦人都是抵死不從,幾名軍漢一邊打,一邊指着那綁在樹上的屍首高聲恐嚇道:“他奶奶的,再不識擡舉,這便是下場!”兩側廂房之中,亦傳來高聲喝罵與婦人嘶喊之聲,院中尚站着三百多個虎捷軍軍士,本來全都望眼欲穿地那廂房中正在施暴的同袍快些完事,許多軍卒早已急不可耐的將褲帶解開,用雙手提着,只待前面完事兒便要提槍上陣。突然間大門口又闖入了一彪人馬,虎捷軍軍卒全都轉頭看了過來,有的手忙腳亂地忙着將褲帶繫好,有的帶着敵意的抽出了腰間橫刀,有的則高聲罵道:“這裡的婦人都是虎捷軍的,先來後到的規矩懂麼,要找女人往城中別去尋去!”
張仲曜帶着安西牙兵進入遠落後,並不答話,前排軍士抽刀舉盾,後排軍士取出隨身早已上弦的短弩對着前面措手不及的虎捷軍。陳德越衆而出,環視周圍醜態不堪入目地虎捷軍軍卒後,虎目圓睜,厲聲喝道:“吾乃安西節度使陳德,陛下有旨善待河東百姓,汝等竟敢劫掠婦女肆意淫辱,可知犯了大罪麼?”不管趙炅心中如何看待太原士民,但至少在面子上,朝廷在接受劉繼元投降的旨意中便闡明瞭善待河東及太原子民的恩德,爲了體現天恩浩蕩,更有河東免稅三年之意。而衆軍在城破後大肆洗城,劫掠婦女,趙炅則採取了選擇性無視的態度。
“少拿官家壓人,殿前班已將晉陽宮中妃嬪都帶到御營給官家享用,各位將軍享用北漢大官兒家眷的也有不少,咱們兄弟也是打仗流血的,難道就不興玩兩個敵軍眷屬?”一個虎捷軍校尉一邊提着褲子,一邊從廂房中鑽了出來,朱伯朝五短身材,草草披在身上的軍袍下面露出縱橫交錯的刀傷箭疤,甚是嚇人,滿臉鬍子,一雙陰鶩地三角眼不住地打量這陳德,隱隱帶着挑釁地意味。陳德縱然官居節度使,也管不到虎捷軍的事,再說,這個安西節度使的底子,禁軍中軍官都清楚。
聽他出言不遜,陳德雙眉一豎,他與張仲曜事先商量,打了快刀斬亂麻,以勢壓人的主意,便喝道:“好個目無朝廷,以下犯上的悍卒。若是縱容了,朝廷王法,官家顏面何存!來人,將這狂徒拿下,交給軍法官問罪,將這些被劫掠的婦人統統給我放了。”他話音剛落,早有準備的牙軍便一擁而上,三拳兩腳將猝不及防的朱伯朝按倒在地,反剪了雙手拖到陳德這邊,其餘牙軍則紛紛以刀劍弓弩逼住蠢蠢欲動的其他虎捷軍軍卒,防止他們狗急跳牆。
虎捷軍原本也是禁軍中精銳,但這夥軍卒急於行樂,身邊軍械不全,又忌憚着陳德乃是朝廷的節度使,若要與他爲難,自己吃虧的可能到是多些,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城中婦人多得是,也不差這幾十個,首先出頭的朱伯朝當場被安西軍牙兵拿下,對面百多柄強弩對着,唯有眼睜睜看着安西軍將扣押在院落中的數百建雄軍眷屬帶出。
李久言與娟兒被安西軍軍兵帶出之後,見陳德站在院中朝他們注視過來,娟兒高興地喊道:“陳大哥!”拉着李久言便跑到陳德面前,她初遇陳德時尚且還是孩童,如今年方及笄,模模糊糊有了男女之別的意識,原本想要撲到他懷中,奔到陳德面前,卻又扭捏站在當地,一雙明眸滿溢着喜悅之意,注視着久別重逢的陳大哥。
陳德亦微笑着朝她與李久言點點頭,安慰性地拍拍娟兒的肩膀,小姑娘身量長高了,又對李久言拱手道:“李老丈,別來無恙!”旁邊地虎捷軍軍卒見狀,方纔恍然大悟,抓錯了這安西節度使的故人,他要救人,便索性搬出陛下的旨意,將這一夥建雄軍的眷屬全都給救了,那被按倒在地的朱伯朝更大聲叫道:“陳德,這數百人皆是太原賊寇建雄軍的眷屬,你假公濟私,私通劉繼業,誤了大事,曹將軍必定放不過你!”陳德笑道:“若是曹將軍有話說,吾在官家那裡和他打御前官司便是。”五代軍中規矩,縱兵洗城間發生的種種事情,向來是既往不咎,如果陳德將這些建雄軍眷屬安然帶出,曹翰事後也說不出什麼。
出了這間大宅,方纔和李呈祥等百多個建雄軍軍卒會合,適才陳德擔心虎捷軍生疑,引發不必要的衝突,才命李呈祥帶着這些建雄軍在宅院後面相候。家人團聚,還來不及唏噓,牙軍營李舜便上來秉道:“大人,虎捷軍打着曹翰的旗號。五千多人正飛速從西面趕來,”陳德沉聲道:“曹翰是不肯吃虧的人,呈祥速帶這些老弱婦孺回南城避禍,吾留在這裡阻他一阻。”
火燒眉毛,李呈祥無暇謙讓,當即帶着老弱向南退走,張仲曜指揮三百安西牙兵排好陣勢,弓弩在前,刀盾居中,最後是手持馬槊的騎兵壓陣,打出了安西節度使陳德的旗號。不多時,便見大隊虎捷軍氣勢洶洶而來,當先將領正是曹翰,他搖搖望見陳德旗號,不待上前搭話,便大聲令道:“安西軍陳德勾結劉繼業,謀反作亂,十惡不赦,先將他拿下!”話音剛落,前隊便將數百弩箭朝着安西軍的軍陣射了過去。
原來這曹翰得到手下報告之後,初時大怒,繼而大喜。他心知朝廷對陳德和安西軍的顧慮,但卻不能容忍陳德早先對曹氏宗族的羞辱,眼下卻正是一個下手將他除去的大好時機,陳德是河東舊將,與劉繼業勾結乃是理所當然之事,現下太原城中亂成一鍋粥也似地,殺了陳德,誣陷他造反作亂也好,或者藉口他被亂兵所害也好。因此,兩軍相接前,曹翰便遠遠地派出虎捷軍迂迴到陳德所列軍陣的後方,自己大張旗鼓,氣勢洶洶而來,便是打了一舉將他除去的主意。
虎捷軍突然放箭,到讓陳德頗有些猝不及防,陳德、張仲曜以下的軍士人人身上都中了幾枝箭,所幸牙軍營的盔甲乃是安西軍中最爲堅固完善的,僅有後陣的十幾匹戰馬哀鳴着倒斃在地。張仲曜大怒道:“大人,他們是存心要謀害於您!吾帶牙軍營在此阻截,讓朱導保護您速速退去。”話音未落,牙軍驃騎百夫長李冉策馬從後面上前秉道:“大人,我軍後方出現虎捷軍大隊人馬。”陳德臉色一沉,未想曹翰下手如此狠辣,居然想要一舉將這支安西軍馬全殲。
此時衆寡懸殊,後路被斷,張仲曜道:“爲今之計,只有吾領步卒堵截敵軍,大人領騎兵向南突圍而去,事不宜遲,請大人決斷!”百夫長以上衆將一齊躬身道:“請大人決斷!”陳德環視周圍衆將帶着希冀的臉色,搖搖頭,沉聲道:“吾豈是是捨棄同袍,獨自求生之輩!”他躍下戰馬,將馬鞍旁邊掛着的陌刀解下來,馬繮交給旁邊的張仲曜,高聲喝道:“今日死地,死地則戰,李冉帶膘騎兵斷後,吾帶陌刀手和刀盾手、弓弩手居中策應,仲曜統領重騎爲先鋒,全軍向南突進!”說完合上頭盔上的面罩,大步朝牙軍營中的陌刀手走去。牙軍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百五十名步卒中,有五十弓弩手,五十長槍手,三十刀盾手,二十陌刀手,一百五十名騎軍中,有七十驃騎,五十遊騎,三十重騎。陳德軍令一下,全軍迅速變換陣型,以重騎爲箭頭,陌刀手和刀盾手隨後,李冉則帶領驃騎兵在全軍最後。
曹翰見陳德轉軍向南,嘴角牽起,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命虎捷軍前陣保持密集的隊形緩緩前進,免得被驃騎衝陣。他早已在南面安排下近兩千虎捷軍合圍過來,所謂一力降十巧,只以正兵合力,不管陳德如何變陣,安西軍如何善戰,也要被壓爲齏粉。
張仲曜帶領着三十重騎,列了一個鋒矢陣。前方密密層層而來虎捷軍步卒,無窮無盡的從南面的街面上涌來。但是,張仲曜卻沒有絲毫猶豫,端起馬槊,大聲喝道:“牙軍營,隨吾前衝,穿透敵陣!”腿猛夾馬腹,那河西戰馬彷彿也感受到主人視死如歸的心意,奮蹄奔跑,朝前衝去。
此刻,更南面的大明城門緩緩打開,扶老攜幼的百姓還來不及涌入城內避難,便有近千騎兵從城中飛馳而出,建雄軍衙內楊延昭帶領騎兵沿着大街往北馳去,只用了片刻便奔到虎捷軍的陣勢之前,遙遙看見安西旗幟,楊延昭大聲喝道:“隨吾衝破敵陣!”他輕舒猿臂,一杆白纓大槍若靈蛇吐信,巨蟒翻身,話音未落,一名不暇反應的虎捷軍軍卒被槍尖挑上半空,慘叫聲只有一半,便重重砸在街旁厚實的土牆上沒了聲息。
作者:祝偉大的母親們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