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屈達幹聞言,若有所思地問道:“難道將軍能夠容忍自己的士卒信奉不同的神靈麼?”
陳德用手指了指心臟,反問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誰能阻止人們在心裡信奉他呢?”他指了指康屈達乾笑道:“如果有人要強迫你放棄自己的信仰,恐怕你寧死也不願意吧。”
康屈達乾沒想到陳德這麼回答,肯定地點點頭道:“財富或性命,都不能讓我背棄偉大的阿胡拉。”說完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花白鬍須,又道:“陳將軍似乎和許多大人不一樣,對信仰有很深的研究,冒昧的問一句,陳將軍信仰什麼神靈呢?”
陳德見他如此追根問底,不禁皺眉道:“我是讀過一些關於信仰和神靈的書,至於我的信仰麼?”他頓了一頓道:“我還很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尋找一個正確的信仰。”看着康屈達幹立即流露出來的失望表情,陳德又笑道,“不過我認爲,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的話,他的一定會給我指引一條光明之路的。”
康屈達幹認真地傾聽後,看着陳德沉聲道:“陳將軍,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沒有說話。剛纔那些不情之請,還請你不要怪罪。希望我們有相聚在阿胡拉的天堂的花園裡的一天。”
陳德微笑着端起茶碗道:“如果有這一天,我一定會跟你欠我的四千斤鑌鐵。”兩人都哈哈大笑,康屈達幹便起身告辭而去。
次日清晨,陳德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因爲前些日子的消沉耽誤了很多事務的處理,他連每日的早操都沒有參加,趕着將前段時間辛古和蕭九二人傳遞過來的報告翻閱完畢,吩咐飛鴿傳訊常潤二州加緊訓練士卒陣戰之道,準備在需要的時候入援金陵,又讓辛古、蕭九二人將近日準備發展的兄弟會成員名單稟報過來。處理完這些文牘之事,他便帶着親兵去拜訪現在總領金陵防務的天德軍指揮使胡則,跟他討要關防巡看金陵城牆,好預判未來萬一戰事吃哪處是最可能被宋軍突破,提前做好應對之策。陳德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幫助唐國守住金陵也算是對得起李煜了,然後就可以帶着黃雯遠走高飛,這個時代地廣人稀,找尋一個肥沃的荒蕪之地建立一片新天地,比在皇權統治下生活更適合自己。
來到天德軍的衙署,卻被告知,自從宋軍擊敗湖口大營之後,胡則就將辦公的地方搬到了能夠遙望宋軍大營的石頭城上,據說連被褥都搬了過去。陳德心中暗自慚愧,待來到西城樓已是正午時分。
這金陵城的西北面城牆就是依山而建的石頭城,城牆高達兩長五尺,蜿蜒於地勢險峻的石頭崗山脊樑之上,紅色的山體和青色的城磚融爲一體,端的是易手難攻。在最容易遭受攻擊的城西北角上還修築一座巨大而堅固的磚石箭樓名叫虎踞樓,被胡則暫時作爲辦公之處。
遠遠望去,宛如一條磚石構築的長龍盤踞於雄偉山勢之上,箭樓猶如龍頭猙獰的盯着西北方牛頭山宋軍大營。
聞聽的陳德要巡看城防,胡則笑道:“這些時日不見你的蹤影,老胡還以爲你生病了,無奈城守重任在肩,無法前去看望你。我每隔幾日都會沿着城牆巡看一便,來,老哥這裡午飯不若你府上的美味,先墊墊肚子,我親自與你一道去。”說着遞過來兩隻厚實的牛肉胡餅。
陳德笑着接過來咬了一口,餅硬梆梆的,差點把牙硌着,這胡則已官居節度使,吃穿用度卻和普通軍卒相差無幾,單憑此點,就令許多錦衣玉食卻無能的官員汗顏。想到這裡,陳德便甩開腮幫,三口兩口將手中的食物吃完,又端起茶碗猛灌一氣,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咧嘴笑道:“吃好了,咱們這邊出發吧。”
此時的金陵城不若後時那般大,東南西北四面城牆加起來卻也有二十多里長,城牆上端寬度是二丈五尺,能夠擺放得下巨大的牀弩,騎兵也能在城牆上活動,城牆下端寬度超過三丈五尺,高二丈五尺。整個城坯是夯土而成,但外面包了一層比土坯更加堅硬的磚石,整個城牆顯得十分堅固。圍繞全城都有寬大而深的護城河。它既是環城水運道,又能有效增強城牆防禦的堅韌性,護城河與大江、秦淮水,以及城內水道連接,流經城內各坊。而城內水系和城外水系的溝通,主要靠白天通航,夜間鎖閉的東、西水關。
離開石頭城,陳德與胡則二人首先來到緊控長江水道的西面水關,也就是龍光門。由於此門極爲重要,敵人很可能借助水軍直接衝殺入城,所以胡則佈置了重兵防禦,不但在龍光門內側的兩座甕城上都步下重兵,還趕製了帶着各種倒鉤尖刺的鐵網布在水底,防備宋軍派人潛入城中。水關內外各有一座木質加包鐵皮而成的厚重大門,平日只用粗大的纜繩懸掛在城門樓上,一旦戰士吃緊,便由力士斬斷纜繩放下,徹底堵死水門。
“這就是千金閘。”胡則介紹到,說話間,負責鎮守水門的凌波都虞候、訟江巡檢盧絳上來相見。他在軍中資歷遠超陳胡二人,早就拜上柱國,爲節度使也在二者之前,所以陳德與胡則都一起向他見禮。
盧絳呵呵笑道:“兩位老弟跟老盧這麼客氣,莫不是看不起老軍漢。”說着伸手將胡則攙起來,他指着水門幽深的門洞道:“宋軍有多少人敢進來,老夫就留他多少人命在這裡。”
“好,盧將軍真是老當益壯。”胡則擊掌嘆道,這時旁邊的士卒聞聽大名鼎鼎的陳節度前來巡看城防,都圍在一旁看熱鬧,盧絳笑道:“老了,陳將軍未滿三十而官拜節度使,真是羨煞老夫手下這些壯士,他們可都是和仰慕你的。”說完向身後招呼道:“鍾麟、鍾傑、鍾英你們三個混小子,平日裡不是說從軍當如陳節度嗎?還不過來參見。”
圍觀的軍卒嘩的鬨笑起來,倒有幾個穿着校尉服飾的年輕將官月中走出,對三位節度使行以軍禮。其中盧絳已是年過花甲的老將,胡則正當壯年,而陳德年級不過二十多歲,而且由於生活條件比這時代的大多數人要好,看上去竟剛及弱冠之年一般,卻已做下偌大功業,端的讓這些年輕將領羨慕慨嘆。
盧絳笑着介紹道:“這是犬子,年紀也不小,不及兩位老弟多矣,老夫百年之後,還望兩位老弟多多提攜他們。”
陳德見這三名青年校尉都是英氣勃勃,心道,這便是上陣父子兵了,不由嘆道:“將門虎子,果然不凡。”轉身對盧絳道:“盧將軍乃是軍中長輩,吾當與三位虎子兄弟論交。”胡則也點頭稱是。
盧絳頗有些滿意陳德這低調的態度,叉腰笑道:“休提將門二字,陳將軍,你不知道我盧家乃是書香世家,我曾祖還做過狀元哩。”
見胡則和陳德大爲吃驚的樣子,盧絳不由的得意的大笑道:“確實如此,不過老盧第一個做了不肖子孫,先父將我送到白鹿書院求學,可是我實在不耐那腐儒做派,只是喜歡跑馬射箭,於是便糾集一幫好兄弟投了軍。害的他們幾個跟着我當被讀書人看不起的軍漢。”言雖如此,語氣卻頗爲傲然。
胡則對陳德道:“陳兄弟,老哥我是個粗人,不過盧老將軍卻同你一樣,乃文武雙全之人。做得一手好詞,年輕時也曾迷醉了不知多少懷春少女的。”
陳德未想到這位老將軍竟然是如此一副跳脫豪邁的性格,不由大爲心折,沉聲道:“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當今天下正用兵之時,好男兒自當投筆從戎。”
這話大對盧絳的脾氣,當下對陳德又一陣誇讚,陳德和胡則二人道還要巡看城牆,盧絳便令他的三個兒子一起相陪巡城,也好有些進益。
一路上,不時有年輕的將領過來見禮,南唐本來重文輕武,這些時日來陳德憑藉軍功快速竄起,使這些軍中精英頗感有榮焉。
“若說全城最緊要之地,恐怕便在此處。”胡則指着不遠處的南門伏龜樓道。
金陵城其他各處都是依山帶水,極是易守難攻,唯有南門城外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敵軍很容易便可以在南門外聚集大隊人馬圍攻城樓。陳德想起的是將近一千年後的一支獸軍也是由後來叫做中華門的南門突破了金陵城防,纔有了後來那場慘絕人寰的屠殺,重重的皺起了眉頭。
正因爲南門是整個金陵城防的薄弱之處,歷代君主都對此做了特意的加強,此處的城牆修的比別處高大厚實不說,城內連築了三道甕城,城外護城河比別處要寬一倍,更一改木製建築的傳統,純用磚石砌成城樓,爲了防止敵人在平原上使用巨大的拋石機轟擊,城樓修築得類似後世的碉堡一般低矮,狀若伏龜。故稱爲伏龜樓。
眼看一行人都陷入沉默,胡則忽然轉過頭問道:“陳老弟,若是你領軍攻城,攻破南門有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