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伴隨着一聲悠長猙獰的悽囂聲,陰冷的寒風從幽暗洞府深處,卷裹着滾滾墨綠色的霧濤,排山倒海似地涌來。
此時正是天陸的九月,秋高氣爽之時,然而在這石洞中非但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舉目望去,卻似身在一片森森鬼域中。
小蛋站在洞口,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喃喃道:“好冷!”心念微催,體內煥放出一團暗紅色光華,烏犀怒甲立時護持全身。
凜冽的狂風寒霧撲面而至,激盪在小蛋周身的光甲上,發出尖銳短促的金石疾響,就如有無數細小堅硬的冰雹,擊打在他的身上。
霸下懶洋洋躺在他的懷中,轉動着小眼睛,透過半透明的光甲打量四周景狀,忍不住本噥道:“難怪聽說你要被罰入玄天洞面壁一年,他們瞧過來的眼神,跟看一個死人似的。這是人待的地方麼?連我也受不了!”
小蛋不以爲意地笑笑,既然烏犀怒甲連同他的臉也一起罩上了,也就不用怕說話時會被森冷的綠霧強灌入嚨,聽出霸下言下之意,他安撫道:“既來之,則安之。我犯了門規,受懲罰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你不用陪我一起冒險的。”
“這是什麼話?”霸下恨恨道:“俗話說『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你想把我撇下不管,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地方來鬼混?門也沒有!”
小蛋聞言不由笑道:“小龍,你說話的口氣怎麼跟我乾爹越來越像?”
“我像他?他像我還差不多。忘情宮的這班老混蛋,一點人味也沒有,逼得好好一個楚兒姑娘抓了自己的臉不算,還不依不饒、不放過她!
“你幫着她逃出宮去,那是應該!他們自己沒本事找回楚兒,便拿乾爹出氣,真不要臉!也就欺負你脾氣好,隨便他們怎麼罵,就是一聲不吭。”
小蛋搖搖頭,說道:“千金不如一默,公道自在人心。”
霸下搖頭。
“我就當你是懶得理這班傢伙啦!看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蠻不講理的樣子我就有氣。還有你師父葉無青,也不是什麼好鳥,要不放跑了楚兒姑娘的事,簡長老也有分,憑什麼只處罰你一個?明顯就是欺軟怕硬!咱們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小蛋隔着光甲在霸下小腦袋上輕輕屈指一彈,笑道:“走啦。”
霸下下意識地把小腦瓜一縮,小聲咕噥道:“我又沒說錯,哪有這樣的師父?”三天前,小蛋辭別楚兒,回宮請罪。他剛回到宿業峰下,即被圈禁,此後數日厲無怨等人對他連番審訊,想問出楚兒下落,但別說小蛋自己也不清楚,楚兒究竟會去哪裡,即便是知道,也絕對不會出賣楚兒。
到最後,還是葉無青出面,親自下令將小蛋解入玄天洞面壁一年,期滿之前不得開釋,此令一出,連厲無怨都感覺處置得有點重了。
在玄黃九極諸天中,玄天洞的兇險級別僅次於鈞天、蒼天二洞,同屬有去無回的絕地之一,縱是忘情宮四大長老如席魎、姜山之流,也不敢輕易入內,更別提要在裡頭待上整整一年。
依照慣例,有資格踏入玄天洞的忘情宮門下,至少也要將銅爐心鑑修煉到“太黃翁重天”之上,或可斗膽一試,相較昔日楚兒曾受罰面壁的朱天洞,兩者之間可說是天差地遠。
小蛋的修爲盡避近來有突飛猛進的提升,但終究不過是個年輕弟子,給發配到這裡頭修煉,也算是開了忘情宮的一個先例。
玄天洞內隱伏的各種魔物,無一不是天陸罕見的兇禽異獸,論資排輩起來,較之當日的血瞳魔蠍也毫不遜色。
如果只是有去無回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洞內魔物極盡兇殘,專以吸血吮精爲樂,一旦小蛋失陷其中,則必然形消神散,想去陰曹地府報到再轉世爲人都難。
所以人人都明白,這樣的懲罰其實比一刀砍了小蛋、或是廢去他的一身修爲更加嚴厲百倍,看來,這回葉無青是動了真怒。
當葉無青宣佈這一決定時,小蛋便靜靜聽着,照舊不申辯、不求饒。
厲無怨坐在上頭看着,低聲道:“這小子平日裡一副睡不醒、老實得過分的樣子,沒想到骨頭還挺硬。”
蒙遜聞言大不以爲然,心道:“硬什麼硬,分明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哼,他的骨頭很硬麼,老子一錐砸下去,看他碎不碎?”
只是這番牢騷他是在心裡嘀咕,可不敢說出聲來給葉無青和厲無怨聽。
當日中午,小蛋便由厲無怨親自押送到玄黃洞天外。
臨入玄天洞之前,厲無怨問道:“常寞,有什麼話要向老夫交代的麼?”這句話他說得客氣,實際上就是在問小蛋的臨終遺言了。
小蛋想了想,道:“今天是九月二十四罷,明年這時候師伯莫要忘了來開門。”
厲無怨一怔,忍不住又看了小蛋一眼,暗道:“傻小子以爲自己能活着出來?恐怕進去用不了三兩個時辰,你小子就要完蛋。”
但表面上,他還是漠然頷首,道:“好,老夫記得就是。”
說罷,他目送小蛋進入玄天洞中,重新關閉洞口禁制,徑自離去。洞內黑幽幽的,也不知裡深幾許,小蛋曾聽楚兒說過,諸極玄黃洞天中的魔物,越靠近鬼府,道行越高,相對而言,洞口附近會安全得多。
但這僅指初入洞時的情況,絕非一成不變。
那些隱伏在洞深處的魔物,天賦靈覺異常敏銳,只要發覺有陌生的新鮮活口進入洞中,時間一久自會出外察看,到那時候,即便是待在洞口一步不動,也同樣在劫難逃。
伸頭一刀,縮頭仍是一刀,與其守在洞口等着被圍攻,還不如試着往裡走走,或許能找到一處有利於固守的地形,再作持久打算。
當下一人一龍緩步前行,走得極慢。
小蛋也清楚,自己那天能活着走出朱天洞,除了因緣巧合之外,更是有楚兒的全力相助;今不同往,雖說他還不真的曉得其中厲害,卻也明白進到這裡頭的日子絕不會好過,否則,就不是懲罰,而是度假了。
然而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無力通過今次的歷練,那後年春暖的紫竹林之戰,他一樣得死在鬼鋒的破心雪劍之下;這般權衡下來,眼前也未始不是一次考驗提升自己修爲的極好機會。
萬一真的出不了洞,也是冥冥中天意註定,怨不得那些魔獸貪吃。
往前走了十餘丈遠,地勢漸漸下沉,迎面刮來的風更加迅疾兇暴,每一步都艱難跋涉。
小蛋發現,玄天洞的寬度遠勝於朱天洞,如同一座巨大空曠的地底石窟,卻不知道里頭的洞深是否同樣幽邃。
霸下不怕天不怕地,惟獨生性討厭陰寒之地,牠趴在小蛋懷裡四處張望,小聲嘀咕:“乾爹,哪兒能找到木頭,咱們先生把火好不好?”小蛋哭笑不得,道:“這樣陰森寒冷的洞裡,哪裡會有木頭?就算有,也只怕什麼火都點不着。”
霸下心中大大不服氣,嚷嚷道:“乾爹,快放我出去,這裡頭悶也悶死了。”
小蛋胸前的光甲打開一道缺口,霸下騰身躍出,懸浮到他的頭頂,說道:“我來點火!”猛一張嘴,“噗”的噴出串流火。
荼陽地火迎風爆燃,轉眼形成一團碩大的火球,翻翻滾滾往四周擴散,可沒等霸下得意,濃重的墨綠色寒霧海水般朝火球迫到,發出“哧哧”低鳴,火球光芒頓黯,迅速壓縮,最終消失在漫空的綠色霧濤裡。
霸下第一次張口結舌,意識到在玄天洞內,自己的拿手絕活也許連五成的威力也發揮不出。
不一會兒,四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就像是有許多靴子輕輕踩在了枯樹葉上,越來越近。
霸下耳尖,問道:“乾爹,這是什麼聲音,有古怪?”
小蛋功聚雙目,眼前驟然一亮,濃霧也淡了許多,視線所及之處,他不禁驚了。
在他周身約莫四五丈遠的地方,正聚集着一圈成千上萬的綠色甲殼小蟲,牠們每隻個都只有成人指甲般大小,似乎隨意一腳都能輕而易舉地踩扁牠們,但如此密密麻麻地集在一起,卻瞧得人頭皮發麻。
小蛋摸不清這些綠殼甲蟲的底細,更不願招惹牠們,腳尖輕輕點地,身形飄起丈許,他身子甫一騰起,數以萬計的綠殼甲蟲齊齊振動雙翅,發出“嗡嗡”轟鳴,彷似無邊綠雲從四面八方向小蛋涌來。
小蛋眼前一黑,剎那間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了,但他靈臺依舊清晰地透射出周遭景狀,心下嘆道:“好傢伙,這簡直比捅了馬蜂窩還要熱鬧。”
驀然“呼”的一聲,頭頂爆散開一片熊熊火海,將撲至近前的數百隻綠殼甲蟲燒得灰飛煙滅,冒出極爲濃重的腐臭氣息。
霸下神威凜凜高踞火海之上,頗有幾分睥睨六合的龍子豪情,低哼道:“老虎不發威,還真以爲我怕了你們?”
說話間荼陽地火漸淡漸滅,鋪天蓋地的綠殼甲蟲又衝了過來。
霸下渾然不懼,身子原地凌空急轉,再從口中飆射出一圈耀眼殷紅的荼陽地火,在身外築起一堵火牆,將自己和小蛋保護在圈內。
未曾想火光一起,這些綠殼甲蟲不約而同從頭頂一根尖細的肉刺中,噴射出一縷縷透明的淡綠色黏稠液汁,“啵啵啵啵”
擊打在荼陽地火上。
所謂聚沙成塔,每一縷汁液看似微不足道,激撞在火牆上譬如蜻蜓撼樹,螳臂擋車。然而融會在一處,卻如同驚濤駭浪,
亂雲蔽空,頓時將火牆腐蝕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在空中“嘶嘶”顫動渙散。
霸下大吃一驚,未等牠噴出第二口荼陽地火,淡綠黏液卻業已射到。
“鏗!”小蛋拔出雪戀仙劍,一氣連用三次“睥睨四海”,將黏液擋落大半,奈何綠殼甲蟲的數量委實太多,仍有一部分黏稠綠液劈頭蓋臉,無孔不入,“叮叮叮叮”激射在他的烏犀怒甲上,濺起一股股青煙。
霸下早已放棄抵抗,藏在小蛋織起的絢爛劍光中,把腦袋和四肢俱都縮入殼中,憑藉堅硬的甲背抵禦淡綠黏液的攻擊。
一隻只綠殼甲蟲穿越過重重劍網,昂首俯衝向小蛋,企圖用犀利的肉刺破入他的體內,可甫一接觸到光甲,肉刺立即像冰般溶化,隨即細小的身軀也化作一灘灘濃水,附着在烏犀怒甲的表面,冉冉蒸發。
但後排的同類對此恍若無睹,依舊飛蛾投火般撲擊到小蛋的身上,以血肉之軀不斷侵腐烏犀怒甲。
漸漸地,光甲表面被蒙上一層斑斑駁駁的淡綠色膿汁,從下面釋放出的殷紅色光霧,卻變得越來越黯淡微弱。
小蛋覺察到烏犀怒甲的劇烈波動,可不管他如何閃避騰挪,這些綠殼甲蟲便似滿天大雪般,將自己層層迭迭深埋在其中,直有一種洪濤沒頂的窒息錯覺,令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好在小蛋性情堅毅,更經這兩年不知多少回的生死歷練,早已處變不驚,眼瞧形勢岌岌可危,小蛋暗運盛年所傳的歸元吐納法,“噗”的從口中噴出一股粉紅色的寒霧,借聖淫蟲精氣以毒攻毒。
不料寒霧迎風散開,周遭的綠殼甲蟲非但沒有退避畏縮,反而趨之若鶩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將這股聖淫蟲精氣吸納入腹。
原來綠殼甲蟲天性喜陰,又常年盤踞於玄天洞內,終日以汲取洞內詭異綠霧爲生,聖淫蟲的精氣對這些魔蟲而言,可是一等一的滋補上品。
先前小蛋踏入洞中,綠殼甲蟲當即感應到他體內蘊藏的聖淫蟲精氣,唯恐被旁人捷足先登,這才迫不及待地羣起而攻之。
小蛋也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會是這個結果,只聽霸下在頭頂叫道:“乾爹,再噴幾口,越遠越好!”
小蛋霍然醒悟,微微仰面運勁,又噴出兩蓬粉紅寒霧。
綠殼甲蟲嗅到濃烈的聖淫蟲氣息,再也按捺不住,如一團飛雲捲起,舍下小蛋競相追逐而去,誰也不甘落後;小蛋身上壓力登時驟減,吐氣揚聲,運劍劈出一扇虛空星門,攜着霸下閃遁。等綠殼甲蟲回過味來,星門褪淡、人去樓空,卻已找不着獵物了。“砰!”小蛋從星門內彈出,無巧不巧一頭撞在了團軟中帶硬、充滿彈性的東西上,身不由己踉踉蹌蹌退出十餘步,好不容易纔站穩。
他有烏犀怒甲庇護,腦門倒也不覺得疼,一邊揉揉鼻子,一邊定睛打量,敢情自己撞上的,竟是一頭正靠着洞壁匍匐假寐的魔獸軀體。
這頭大傢伙狀若巨型犀牛,鼻尖的一根犄角足有兩丈多長,最粗的地方好似兩人也合不攏的樹幹,渾身黝黑光亮,寸毛不生,碩大的腦袋有如盤石,一雙剛從睡夢裡被驚醒的巨目赫然爆睜,激射出幽藍色怒光。
較之普通的犀牛,牠只有三條腿,惟一的後腿異常粗壯渾圓,像石磨般生在腹下,從腳趾裡探出六根黑森森的利爪,深深扎入土下。
小蛋頭皮發麻,他認出這頭魔獸乃是《天陸魔物志》中赫赫有名的兇暴巨獸鬥陰犀,在天陸其它的地方,此獸早已絕跡多年,沒想自己的運氣居然如此好。
鬥陰犀好夢正酣,被小蛋一腦袋撞醒,頓時怒不可遏,大腿一撐,如從地下擡升而出的山丘,口中爆發出一記“昂”的大吼,震得地動山搖,百獸驚走。
小蛋的身子被牠嘴裡噴出的氣浪迫得往後直退,耳朵裡“轟轟”雷鳴,像炸開了一樣,好不容易等到鬥陰犀吼聲稍停,他搖搖發昏的腦袋,說道:“老兄,我這就離開,你接着睡罷。”
小蛋深知禮不可廢,可鬥陰犀乃玄天洞諸般魔物中首屈一指的一方霸主,豈是他用一句話就可以打發的?話音未落,鬥陰犀後腿在地上略略一屈一彈,龐大的身軀凌空躍起,垂首亮出鋒銳的犄角,衝着他不可一世地撲來。
小蛋眼見自己踮起腳尖也構不着鬥陰犀半條前腿高,心中謹記着乾爹“鬥智不鬥力”的千古明訓,騰身飄飛,一個側旋避過對方的犄角,振劍挑刺鬥陰犀左目。
鬥陰犀對小蛋這式“雷厲風行”頗似不屑一顧,鼻孔裡打了個悶雷般響鳴,飆射出一蓬陰冷藍霧,涌向雪戀仙劍。
雪戀仙劍“叮叮”顫鳴,恍若一劍切入黏稠厚實的泥沼裡,寸步難行,小蛋忙收劍抽身,但仙劍受到那團有若實質的霧氣影響,略顯遲滯。鬥陰犀扭轉頭顱張開血盆大嘴,露出裡頭小山洞似的咽喉,竟要將小蛋連人帶劍囫圇吞下,霸下急忙接連射出兩串荼陽地火,居高臨下罩落鬥陰犀的雙眼。鬥陰犀微一分神,好像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霸下的存在。但對牠而言,頭頂上這貌似烏龜的小傢伙,比蒼蠅蚊子也大不了多少,壓根也沒放在心上,牠巨目一合,想以勝似銅牆鐵壁的眼皮遮擋住霸下的攻擊。
可畢竟荼陽地火乃萬火之王,陽氣之精,任饕心碧嫗那般的魔道頂級人物都曾吃過大虧,豈是蒼蠅蚊子的口水可比?
兩串荼陽地火擊在鬥陰犀的眼皮上,“哧哧”疾響,灼出了一個個殷紅色的半透明的火皰,冒起縷縷青煙,鬥陰犀吃疼,禁不住憤怒狂吼睜開雙目,高高立起魁碩的身軀,一隻前掌惡狠狠抽向霸下。
小蛋乘機抽出雪戀仙劍,左手一揮金蠍魔鞭,纏向鬥陰犀的前腿,想阻牠一阻,爲霸下的閃躲爭取到一線空隙。
“鏗!”
金蠍魔鞭一記脆響,堪堪鎖住鬥陰犀的一根利爪,小蛋手上運勁一扯,向左側引去。
“叮──”金蠍魔鞭繃得筆直,鬥陰犀卻是紋絲不動,巨掌絲毫不受凝滯,反倒把小蛋凌空拖起,失去平衡。
好在霸下敏捷機警,先一步掠身飛躲,險險讓過鬥陰犀的巨掌,卻教鼓嘯而至的狂風激得載沉載浮,在空中直打轉。
即便如此,小傢伙仍然不忘又向鬥陰犀射出一蓬火菊。
鬥陰犀吃一虧長一智,一揮掌將金蠍魔鞭甩飛,鼻孔裡打出藍霧迎上火菊,冷熱交擊之下,水霧騰騰幻起瑰麗流光,旋即緩緩散盡。
那邊小蛋連“周而復始”都無暇施展,身子已被鬥陰犀甩出,背脊重重撞到石壁上順勢滑落,視線兀自緊緊盯着場中激烈的戰況。
猛聽鬥陰犀“昂”的一聲長吼,粗短的脖頸遽然伸長,大嘴噬向霸下。
霸下猝不及防,但覺眼前驟黑,一股無可抗拒的沛然狂飆涌到,身體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入鬥陰犀張開的大嘴裡,瞬間成了對方的腹中美味。
“小龍!”小蛋一聲怒喝,心頭痛如刀割。
長久以來,盡避霸下一口一個“乾爹”,令他感到很不習慣,但在小蛋心中,卻早已將這個屢番與自己生死與共、患難不離的小傢伙,當作超逾骨肉的兄弟手足;如今,他眼睜睜瞧着霸下讓鬥陰犀一口吞了,恰似自己的五臟六腑被人一把掏空般。
小蛋深吸一口氣,剋制住幾將脫繮奔騰的理智,左足借力一點石壁,身劍合一向鬥陰犀激射而去。
“轟!”小蛋胸中激盪的憤怒與憂傷倏然如潮退滅,腦海出現一片空明,有若星天澄靜,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翱翔向九重天底。
丹田三股曠世氣機齊齊引發,宛若滾滾江濤,注入劍鋒,在瀰漫飄蕩的綠色濃霧中,雪戀仙劍化作一蓬不可逼視的炫目雪光,一如仙界戰神斬落的雷斧,正是天照九劍中他從未使用過的那式“九死一生”!
仙劍“嗡嗡”激鳴,雪白無瑕的鋒刃顫動出九束騰夭如龍的劍芒,封殺住鬥陰犀所有退路,飽含着小蛋一往無前的浩然之氣,洶涌席捲萬里!
“昂──”鬥陰犀昂首嘶吼,高高躍起,鼻尖犄角譬如一柄鋒芒畢露的暴戾銀槍,從噴吐出的藍霧裡顯露猙獰,迎着小蛋還上霸道一擊。
“鏗!”一聲崩山裂雲的金石脆響,雪戀仙劍在鬥陰犀的犄角上劈出一道深入逾寸的傷口,磨擦出無數火星滑掠而過。
小蛋的身軀亦被絕強的罡風拋飛十數丈,饒是烏犀怒甲卸去大半氣勁,仍震得胸口窒鬱難當,回挫的劍氣堵滯一團,激得小蛋一口熱血噴濺漫空。
鬥陰犀去勢不休,砰然撞中石壁,轟出一個巨大的深坑,牠趔趄兩下,轉過身軀,負痛狂吼,兩道懾人的幽藍色目光冒出熊熊怒火,死死瞪視小蛋,鼻孔裡“呼哧呼哧”散出濛濛寒霧。
“唰!”小蛋振臂揮出金蠍魔鞭,纏住洞頂垂下的一根石筍,身形懸定在空中,擡手拭去嘴角血跡。
他經脈火辣作疼,胸頭鬱悶難當,丹田真氣更是耗損劇烈,震盪不已。
吐了一口濁氣,小蛋蒼白的面孔稍現血色,微微喘息着催動“生生不息”疏通淤塞,雪戀仙劍朝下方鬥陰犀一指,眉頭一挑。
“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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