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沙漠上的夜空彷佛多了一種獨有的通徹與飄渺,深幽的藍色純得透明,讓人看了爲之心醉。銀白的月光下,雪白色的大漠向着四周的地平線後漫無邊際地延伸奔馳,追着深夜凜冽的朔風,去向遙遠的天涯。
「就在這兒歇會兒腳,耳鼠有些吃不消了。」楚兒在一處背風的沙丘腳下飄落着地,身前一頭軀體大小有若老鼠的小型魔獸,「汪汪」低喚了兩聲,意似感激,亦降下身形落到楚兒側旁。
這是一頭《天陸魔物志》中有載的異獸,俗稱耳鼠。概因牠的一雙耳朵異常寬大,一旦舒展即可當作翅膀飛翔,速度快逾奔馬。牠的叫聲如同犬吠,生了一顆兔子頭,身形酷似麋鹿,性情溫和喜食蔬果。
此物常現於南荒的丹薰山,分泌的唾液是幫助產婦分娩的上佳催生劑,更是一等一的解毒靈藥。不過今次楚兒和小蛋要藉助耳鼠的,卻是牠得天獨厚的靈敏嗅覺。
這頭耳鼠本是歐陽泰檀的寵物,爲他早年遊歷南荒時所捕。歐陽霓也極爲喜歡,平日有暇,便帶些牠喜愛吃的蔬果常去逗弄,一來二去這小東西也認準了她。
爲了準確追索歐陽泰克身上散發出的倩女幽蘭,歐陽霓主動提出將耳鼠借給楚兒,更平添了幾分成功的把握。
至於明駝堡的後續事宜,交付給了柳翩仙,自可放心。倒是小蛋不願楚兒孤身追兇,說什麼也要隨同而來。追出石鼓山不到三十里,耳鼠忽地折嚮往東,再飛了不到百餘里,又往北直行。繞了一圈,竟是朝着漠北追下。
可惜歐陽泰克聰明反被聰明誤,渾不覺身上被歐陽霓做了手腳。一入地廣人稀的漠北,哪裡還能找到換洗衣服的地方,無形中教耳鼠死死盯住。
他受了楚兒的一掌,全憑強烈的逃生慾望才勉力御風飛遁,要想施展御劍術已然心有餘而力不足。經過三個多時辰的追擊,楚兒清晰預感到,歐陽泰克與她之間的距離絕不超過一百里。
小蛋在楚兒身邊坐下,取出水袋喝了口,環顧四方長吁一口氣道:「這裡好美!」
楚兒冷嘲道:「你當自己是遊吟山川的才子麼,除了‘美’字還會說什麼?」
小蛋笑笑,也不生氣,愜意地舒展四肢,仰天倒在柔軟的沙子裡,眺望頭頂漫天星羅密佈的璀璨夜景,不知何爲又觸動到腦海深處的天道星圖。
楚兒撕碎一片果脯餵給耳鼠,半晌聽不到小蛋的動靜,冷冷問道:「怎麼啞巴了?」
小蛋滿腦子轉動着亂七八糟的星天景象,心不在焉道:「嗯,我在聽妳說。」
楚兒哼道:「你聽到我說什麼了,不過一句玩笑話就悶悶不樂,小心眼。」
小蛋微微一笑,也不反駁。經過一年的相處,小蛋發現儘管楚兒表面對他愛理不理,橫眉冷目。可一旦自己忍着半天不去搭茬,楚兒卻會時不時找個藉口反過頭來招惹他,總要冷嘲熱諷發揮一通才肯善罷罷休。
「我是在想,歐陽景峰自盡前說的那句話好奇怪。」小蛋說道:「‘小萱’,會是誰?竟讓他到死都念念不忘。」
楚兒輕嗤一聲道:「這有什麼好想的,只證明你的孤陋寡聞。‘小萱’,就是歐陽景峰的嫂子,他大哥歐陽景海的老婆,只是已經去世多年。」
小蛋愣了愣,詫異道:「歐陽景峰欠他大嫂很多麼,所以他才甘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取歐陽泰克逃生?」
楚兒冷笑道:「你把歐陽景峰想得太高尚了。真實的原因是,歐陽泰克極有可能是他和自己的大嫂私通所生。這次他害了歐陽泰堅,全力把歐陽泰克推上家主寶座,正好印證了早先傳聞的真實性。」
小蛋訝異道:「不會吧,那他看見歐陽泰克頭也不回地離開,必定寒心得很。」
楚兒撫摸耳鼠濃密的絨毛,道:「自作孽不可活,這就是他的報應。」
一陣寒風颳過,吹起濃烈的黃沙,小蛋覺得眼睛被迷住,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恍惚間眼前「呼」地一亮,天空的繁星,身下的大漠,彷似在剎那中交融成一片無邊無垠的奇異海洋,將他的身心包容吞沒。
星在閃,沙在流,風在吹。他的腦海裡陡然呈現「有容乃大」的景狀,當慢慢沙礫掩來時,那些星星倏忽迎上,在彼此交集的一剎猛地隱沒,而卷涌來的沙礫亦隨之消失不見。
就這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蓬蓬的風沙襲來,一片片的星辰消逝又重生,猶如充滿生命力的野草,與熊熊烈火抗爭。
焚滅,再生;再生,再焚滅─直到所有的風沙消融,它們依舊寧靜地閃耀在天際。
小蛋的心裡充盈起難以言喻的喜悅,喃喃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是的,他終於明白了這些月來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道難題,那就是如何能利用「有容乃大」的心法,化解對手破入體內的掌力。
惟一的一次實戰試驗,小青的溜火掌在他運功抵禦前已結結實實擊中胸口,使得他以失敗告終。麻煩就出在催動「有容乃大」需要一段工夫,而等掌力觸身再作反應,根本來不及。
今夜,通過風沙與星天的奇妙演繹,他豁然開朗。要想解開這道難題,其實不過是一道窗戶紙的距離。只消在對方出招之際料定他下手攻擊的部位,先一步運起「有容乃大」,就似那些星星主動迎上沙礫,而後便能有時間從容消解。
簡而言之,這道理等同於仙林高手常說的「料敵機先」─好比先出動官兵守株待兔,就不用害怕盜賊能腳底抹油撲個空了。
略有不同的是,別人多半考慮的是如何打擊對手,而小蛋想的是怎樣自保。
這番參悟說來突兀,卻恰恰符合佛家「漸修頓悟」之說。幾個月以來,他朝思暮想的,便是如何提升「有容乃大」的防禦力,解開困惑。所謂水到渠成,在星天瀚漠裡,終究觸發靈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突破。
「咄!」冷不防額頭上捱了一個重重的爆慄,把小蛋打醒。
他「哎喲」咧嘴呼疼,就見楚兒圓睜雙目,理直氣壯而又忿忿然道:「你發什麼瘋?」
小蛋一怔,才發現自己忘形間手舞足蹈翻滾到沙中。他摸摸生疼的腦門,笑呵呵道:「我剛剛想通了一個怎樣捱揍卻不會受傷的道理,高興得過頭了。」
楚兒嗤之以鼻道:「你也有想通道理的時候,要不要我打你一拳試試?」
這正是小蛋求之不得的事情,忙不迭連聲道:「多謝師姐,多謝師姐。」
楚兒翻了翻眼睛,破天荒第一遭碰見了滿心期待別人痛扁自己,還感恩戴德的傻瓜,舉起的拳頭反而放下了,哼了聲道:「我沒閒心陪你鬧。」
小蛋正想解釋,突然身下一軟,整個人像被沙子吸了進去。
楚兒清聲喝道:「是流沙!」縱身掠起,探手抓住小蛋肩膀朝上一提。
小蛋順勢而起,楚兒在空中一轉一折如火鶴般飄落。哪料雙腳踏入沙中全不着力,靴子居然又朝下陷。她站立不穩,與小蛋一起齊齊摔倒,兩人如滾地葫蘆般翻出數圈,渾身沾滿沙粒。
小蛋回過神來,猛地察覺楚兒幽香而又充滿彈性的嬌軀正壓在他的身上,而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也環抱住了她的纖腰。眼前楚兒的玉頰煞白,一雙足以殺死小蛋十次的眼神僅有寸許相距,惡狠狠如一頭母狼般瞪視着他。
小蛋早有前車之鑑,飛快道了聲:「對不住!」在師姐發飆前將她鬆開,往側旁一滾。
楚兒挺腰彈起,卻沒有立刻衝上去賞小蛋的耳光,犀利的目光射向適才落腳的地方。
黃沙隆起,打裡頭鑽出一個圓鼓鼓、胖嘟嘟的腦袋,四下轉動一圈磕磕巴巴道:「怎、怎麼這、這兒─也、也有人站着?」
楚兒的神情恢復冷漠,說道:「你是誰,鬼鬼祟祟躲在沙子底下做什麼?」
那人摸摸光禿禿的腦門,面帶歉疚道:「對、對不起,我、我在底下待─久了,想上、上來透─口氣,結、結果就─」
他一句話要大喘三次氣才能說完,聽得楚兒和小蛋頭暈腦脹。
楚兒不耐道:「你深更半夜不在家歇着,跑到荒漠裡來鑽沙玩,真是好心情。」
那人從沙地裡爬出來,拍拍土黃道袍上的塵土,順手從底下抽出根烏黑的三棱錐,搖頭道:「我、我不是在玩,我、我是在找─人。」
小蛋聞言心裡納悶道:「鑽在地下找人,萬一人家從他頭上走過去,他能看到?」
楚兒看清他的穿著打扮,又聽他說話磕磕碰碰,心頭一動道:「你是桑土公?」
那人連連點頭道:「是、我─是桑土公。姑、姑娘妳……認得我?」他這一結巴不要緊,卻險些把楚兒叫做了「姑姑」。
原來,這五短身材、宛若土撥鼠般的矮道士,便是昔日位列天陸九妖之一的桑土公。他本是百萬大山中一頭修煉成精的穿山甲,性情木訥不善與人交往。一身修爲在天陸九妖中僅屬中游,但「土遁」絕學神乎其神、冠蓋天陸。
二十餘年前,桑土公結識了紫練妖姬晏殊,兩人結成眷屬隱居於雲夢大澤,近十多年少有露面。不想今夜楚兒和小蛋竟在荒無人煙的漠北遇到了他。
楚兒久聞其名,亦曉得此人是師門死對頭、天陸仙林第一高手丁原的摯交好友,便冷冷道:「我只是聽說過你的名頭,並不認得。你在找誰?」
桑土公道:「我、我在找衛、衛驚蟄,他─是翠霞派掌門盛年的弟、弟子,妳有見、見過他麼?」
楚兒一凜,暗道:「衛驚蟄來了漠北!他和本門有不共戴天之恨,萬一撞見需多加留神。」但她素來性高氣傲,雖知道衛驚蟄乃天陸正道公認的年輕一代第一翹楚俊彥,卻並無半分畏懼和怯戰。若非急於追殺歐陽泰克,說不定還會主動找上門去,會一會這位錯過謀面的盛年高徒。
小蛋驚喜道:「衛大哥也在漠北?他什麼時候來的,盛伯伯有沒有一起來?」
桑土公一愣,打量小蛋道:「盛、盛年沒來,你是誰?」
楚兒不悅一哼,顯然不願小蛋和桑土公攀親道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說道:「我們不認識什麼衛驚蟄和盛年,也沒見過他們。告辭!」招呼過耳鼠,拽着小蛋往北急掠而去。
小蛋被她扯得動彈不得,勉強回過頭叫道:「桑公公,我叫小蛋─」
「小蛋?」桑土公困惑地抓抓稀拉的頭髮,喃喃道:「好像聽、聽誰說起過?」
一晃眼楚兒和小蛋早已去遠,桑土公搖搖頭,實在記不起是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矮墩墩的身軀一擺,靈動無比地鑽進那堆隆起的沙子裡,找衛驚蟄去了。
直飛出二十餘里,楚兒放開小蛋寒臉道:「你知不知道桑土公和翠霞派淵源極深,如果讓他知道你我的身分,能輕易放咱們離開嗎?」
小蛋心裡道,他是衛大哥、盛伯伯的朋友,定然也是位豪爽的人,怎會爲難咱們?不過瞧見楚兒一臉的兇相,還是老老實實把嘴巴關牢爲妙。
楚兒看他垂着腦袋,眼皮耷拉,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愈發地惱怒。再想到剛纔讓這小淫賊大佔了便宜,摟着自己在沙地上連滾帶壓,實在可恨至極,咬緊銀牙喝道:「快走!」
兩人靠耳鼠作嚮導往北又追,漸漸東方泛白,天色將明。
越過一座沙丘,遠遠看到數裡外有一個白色小點正迅速朝北飛行,楚兒叮囑道:「降低高度,小心隱匿身形,莫讓他太早發現。」
饒是如此,逃亡中的歐陽泰克無疑比平日警醒百倍,時不時朝四面張望,很快便注意到了追隨自己的兩個身影。他臉色大變,拼命催動真氣,御風速度驟然加快。
楚兒輕蔑一笑,吩咐道:「帶耳鼠在後跟着!」御起琥珀淚,幻作一束絢光向着歐陽泰克風馳電掣地追去,轉瞬把小蛋遙遙扔到了後面。
歐陽泰克見狀,只好強忍傷勢施展御劍術逃遁。
不一刻,楚兒已追至不到他身後五丈,歐陽泰克情知無法擺脫,一咬牙收住身形橫金笛,恨恨盯着楚兒道:「姜姑娘,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已亡命漠北,妳何必還要苦苦相逼?」
楚兒凌空飄立,呼吸悠長均勻,似乎毫不費力,冷笑道:「我放你離開,自要抓你回去,否則何以交代?歐陽泰克,念在歐陽景峰還算個男人的份上,我準你自盡,留你個全屍。」
歐陽泰克又懼又恨,吼道:「妳要我解釋多少遍,大哥不是我殺的!」
楚兒冷冷回答道:「這個問題無關緊要,我只是在執行師令。他說要你和歐陽景峰的人頭,自然一個也不能少。」
歐陽泰克徹底絕望,失態狂笑道:「二叔,你死得不值啊。到頭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我、我好恨─嗚嗚嗚嗚─」竟是嚎哭起來。
楚兒靜待他哭笑聲停歇,無動於衷道:「怎麼,你還要我動手嗎?」
歐陽泰克抹了把臉,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道:「妳真的不肯放過我麼?」
楚兒搖搖頭,歐陽泰克忽然「噗」雙膝跪倒在沙上,雙手撐地懇求道:「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這世上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也不多。姜姑娘,求求妳放我一條生路。我保證今生今世都不會在妳面前出現!」臉上涕淚橫流,好不可憐。
楚兒沉默半晌,終於再次搖頭道:「沒有用的,你這樣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費。」
話音剛落,歐陽泰克神色陡地一轉,目射殺機,雙袖鼓盪,「呼」地漫天沙粒如滾滾黃雲被卷涌升騰,朝着楚兒洶涌撲到。
其中更隱隱有兩蓬粉紅色煙霧,不消說便是明駝堡的絕毒「千金銷魂散」。
與此同時,歐陽泰克雙腳撐地,向後急掠,馭動金笛射出赤蠍釘,直打楚兒前胸。
楚兒處變不驚,身形不退反進,揚卷胭脂靈鞭,暗運忘情八法中的「粘」字訣,「叮叮叮叮」幾聲清脆響鳴,將赤蠍釘盡數吸附到鞭梢。
歐陽泰克金笛一點,幻出數道光圈罩向楚兒頭頂。楚兒掣出琥珀淚,靈臺清晰映射金笛真身的運行軌跡,「鏗」地輕鬆格架。胭脂靈鞭一顫,將數支赤蠍釘「哧哧」原物奉還。
歐陽泰克大吃一驚,仰身翻轉,赤蠍釘從鼻尖上走空。眼看琥珀淚橫掠而至,他無可奈何丹田氣沉,身子硬生生墜落回沙地,就勢滾翻,再躲過胭脂靈鞭的一擊。
交手僅兩個回合,歐陽泰克已然膽寒。明知道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楚兒的追殺,依舊在強烈的求生慾望催動下,腳尖蹬地,貼着沙面箭矢般朝西面飛射而去。
剛挺腰起身,他隱約看到遠處有一名俊朗的少年揹負仙劍正御風行過,當下保命心切也不管是否認得對方,拼命喊道:「這位兄臺,快來救我!」「砰」背上捱了楚兒一鞭,重又摔滾在地,疼得死去活來。
那少年聞聲觀望,驚咦道:「小妖女,妳又在追殺誰?」可謂冤家路窄,來人剛巧便是越秀劍派掌門屈箭南的大公子屈翠楓。
楚兒冷哼,趕在屈翠楓迫到之前倒轉琥珀淚插向歐陽泰克背心。歐陽泰克感覺背後寒風犀利,心知不妙,拼盡全力往側旁一翻,「噗」劍鋒略偏數寸,扎入左背。
屈翠楓勃然怒道:「妳這妖女,爲何如此心狠手辣?」施展「白駒過隙」的身法,如道藍色急電掠至楚兒近前,手中墨玉扇「啪」地打開,切向她的咽喉。
楚兒見屈翠楓強插一手亦暗生慍怒,側身閃躲摺扇,胭脂靈鞭飛卷屈翠楓右腕,喝道:「不關你的事,滾開!」
屈翠楓點地退身,站穩門戶,劍眉上挑也怒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本分。既然楚某又碰上妳在濫殺無辜,豈有不聞不問之理?」
楚兒譏誚道:「濫殺無辜?你認識這人麼,你怎知他就不該死?」
歐陽泰克急忙叫道:「兄臺救我,這妖女好生歹毒。她非但逼死了我二叔,更不依不饒一路追殺,非要將我斬草除根!」
屈翠楓合起墨玉扇在掌心一拍,悠然道:「朋友放心,有屈某在,諒她動你不得!」
楚兒一聲低叱:「只怕未必!」胭脂靈鞭飛掠,直點屈翠楓胸膛。
屈翠楓揮扇封架,誰曉得楚兒僅是虛晃一槍,嬌軀縱起,琥珀淚劈斬歐陽泰克。
歐陽泰克魂飛魄散,橫金笛招架。琥珀淚中途變招,避開金笛轉而直插他的眉心。歐陽泰克暗叫「我命休矣」,兩眼一閉頹喪待死。
忽聽「叮」地脆鳴,身前殺氣盡消。他驚喜欲狂睜開眼,就見屈翠楓彈劍出鞘凌空激射楚兒後心,逼得她不得不捨下歐陽泰克返身招架。
雙劍交擊,屈翠楓收住彈回的仙劍,橫亙胸前道:「妖女,翠霞山兩番惡鬥妳我未分勝負,今日本公子定要與妳見個分曉!」
擰身搶攻,劍扇齊施。
兩人修爲不相上下,又有過兩次交手記錄,這番打鬥愈加的激烈緊張。歐陽泰克看到楚兒被屈翠楓死死纏住無法分身,悄悄爬起身慢慢地往後退去,片刻已遠離戰場。當日他能狠心拋棄歐陽景峰,今天再扔下素昧平生的屈翠楓自然不在話下。
楚兒和屈翠楓均自看在眼裡,但雙方你來我往激鬥正酣,誰也無力阻止。屈翠楓暗自着惱,此人好生無禮,自己爲了他和這小妖女拼命,他卻自己溜了。下回見着他再有遇險,我纔不要救他!
翻翻滾滾鬥了五六十個回合,歐陽泰克早走得無影無蹤。楚兒把滿腔憤怒都傾泄到屈翠楓頭上,鞭劍縱橫跌宕、詭異莫測,「忘情八法」裡的「纏」、「粘」諸訣齊出,逐漸佔據上風。
然而屈翠楓不愧名家子弟,儘管落入被動,但不慌不亂緊守門戶,仍無敗象。
突然,聽見有人喚道:「屈大哥,你怎麼也來漠北了?」
這聲音頗熟,屈翠楓心中訝異忍不住側目瞧去。可高手爭鋒豈容絲毫的分心?楚兒乘勢連下殺招,胭脂靈鞭以「纏」字訣引開屈翠楓仙劍,琥珀淚鏗然鏑鳴挑出。
屈翠楓一凜,墨玉扇「叮」地擊在琥珀淚上,想將其震開。楚兒運起「滑」字訣順扇柄削向他的手指,逼迫屈翠楓鬆手撒扇。
屈翠楓急中生智,「啪」地抖開墨玉扇轉腕下壓,反鎖琥珀淚。楚兒早有防備,聚勁劍鋒「啵」地輕響生生刺破扇面,琥珀淚直射屈翠楓胸口。
屈翠楓一聲驚叫,錯步側身拼着捱上一劍振右臂劈落仙劍「吟風」。正這時,驀地人影一晃,一個渾身黑甲的少年擋在他的身前。「叮─」用自己的後背擋住了琥珀淚的挑刺。
「小蛋!」楚兒眼中閃過惶急之色,急忙收手叫道。烏犀殘甲雖替小蛋擋住了琥珀淚的劍鋒,但絕強的劍氣依舊有部分透過鎧甲。好在他運轉新鮮出爐的「有容乃大」,真氣匯聚背心,將破入的劍氣消解。腳步一個踉蹌,撞進屈翠楓懷裡。
屈翠楓扶住小蛋,驚魂未定道:「小蛋,你傷得厲不厲害?」
小蛋緩過氣,站穩身子,覺得背心除了有輕微隱痛外別無異樣,搖頭笑道:「沒事。」
「啪!」臉上結結實實捱了楚兒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就見自己的師姐星目蘊怒冷笑道:「傻瓜,不要命了麼?替這公子哥兒捨身擋劍,值得麼?」
小蛋摸摸紅腫的面頰,道:「師姐,屈大哥是我好朋友,我不能見死不救!」轉眼張望,詫異道:「咦,歐陽泰克呢,怎麼不見他?」
楚兒恨恨道:「多虧你這位好朋友行俠仗義,將歐陽泰克放跑了!」